《钢铁号角》灰谷

24、挑战

　　草坪上学生们窃窃私语着团团散开，留出了中间的一个圆形，已经有些枯干的草坪上覆盖着不少漂亮的黄叶，柯夏站在那里，袖子挽起，身姿笔挺，身上明明穿着非常普通的麻质白衬衣，那一种居高临下的冰冷目光和倨傲神态，却让人觉得他像旧式决斗中接受挑战的贵族。

　　威特学长一边脱去身上的校服外套，一边笑道：“看来夏柯学弟很有自信，那我就陪学弟过几招，咱们学校医务室很先进，一般的断手断脚问题都不大，破皮流血那是立刻就能治疗好的，学弟不必太过拘谨了。”

　　柯夏淡淡道：“学长说这么多，是要掩盖自己的紧张吗？”

　　威特脸色冷哼一声，甩掉外套，干脆利落的上前一个直拳，拳头带着风声，充满了力度，直冲柯夏那漂亮的脸，他出身于军队世家，自幼就受训于父兄，本来就在这方面自信得很，他早就看不惯这个所谓的第一名。

　　一拳捣烂这长得和女人一样的脸，让他鼻血眼泪横飞，跪着求饶，一定是一件非常痛快的事。

　　柯夏利落而漂亮的躲闪，然后反手一个侧掌，往威特的喉结锐利切去，威特灵活地侧身躲开，然而下方却早已有一条有力的长腿挟着风踢了过来，结结实实地踢在了他的腿弯，仿佛早就在那儿等着他。

　　他扑的一下顺势单膝跪下，膝盖骨传来一阵剧痛，外人看来却是他这个学长才开场就被学弟一脚踢得跪下了，围观的学生传来一阵笑声，心中暗恼，已是飞快整个身子伏下，躲开了柯夏从上至下的肘击，就地打滚挺身，收起了那份掉以轻心，咬牙再次冲了一拳过去。

　　如果说开始他还是有了几分轻视导致的轻率，现在却已经是十成的认真了，邵钧在一旁冷静地旁观着这场对战——毕竟作为一个机器人，他是不好干涉小主人的决定的，然而这位威特学长，身高重量，都远胜于柯夏，显然又受过颇为严格的训练，疼痛不会给他造成太大的影响，他还有着颇为丰富的格斗经验，虽然这格斗经验，在邵钧看来，和之前他在搏击俱乐部里和那些花钱找刺激的富豪们的搏击一样，都是些漂亮而不实用的技巧，但已经足以压制柯夏这毫无实战经验的三脚猫了。

　　也就是柯夏这些天和他学过一些军体拳，又做了不少的基础素质练习，才能与他战得有来有去，而在邵钧眼里，他们这场打斗，也就是青春期少年的不成章法的斗殴而已，学生们也不可能真的生死之斗，因为体力和实战经验的关系，再这么缠斗下去，柯夏应该会输。

　　这可怎么办，这孩子这么高傲，真丢脸了，会不会连书都不肯读了，邵钧微微拧起眉。果然柯夏终于还是闪避不及，被一拳打到了脸上，嘴角渗出了血，围观的人群里不少女孩已经被这个俊秀的少年的颜值所征服，都发出了尖叫声，柯夏抹了下血迹，眼里闪过了一丝暴戾，反手一击，侧掌直接往威特脸上的双眼切去，眼睛太过精密，再好再仿真的生物义眼，也无法取代人眼，这一掌劈实了，一定能让对方终身都忘记不了这个挑衅他的代价。

　　然而他抬眼之时，却看到教他的机器人静静看着他，眉毛深蹙，目光幽深，人群里他十分的好认，站在那里静默得就像平日里看他练习一般。

　　“学这个东西，你要记住两个字，克制。”

　　“动手之前，先三思，对方是否必须死，你是否能够承担对方死亡的后果。”

　　机器人教他军体拳之时所说过的话，他当时不屑一顾，这个时候却忽然不合时宜地冒了出来，那一瞬间他还是改掌为拳，拳头微沉，一拳沉重击中了威特的鼻梁。

　　这一拳实在是够重，连旁边围观的人都能听到了清晰的咔嗒一声，威特蹬蹬退后，鼻梁已塌陷了下去，鼻血长流，他双目大露凶光，再次挥舞双拳扑了上去，这下却是仿佛一只负伤狂暴的熊一般，每一拳都仿佛带着风，连连逼近柯夏，他自幼就负重练习，体力和爆发本就远胜于柯夏，这么一来柯夏也就渐渐开始落了下风，只能连连躲闪，体力渐渐消耗起来，背心上的衬衣已经完全被汗浸透了。

　　这样下去要输，这个念头在柯夏脑海里升起，巨大的耻辱感升起来，他咬紧了牙根，不！他岂能认输！暴戾重新在他眼里升起，他看着威特，仿佛看到了那些迫害他的人，这一刻全世界都是他的敌人，高涨的呼喊声犹如巨浪一波一波，让他胸中仇恨的火高涨起来，几乎燃烧了他整个人，滚烫的血液在血管中鼓噪着：杀了他！杀了他！

　　他握紧了拳头，沉肩再次躲过了对方的一拳，翻手已将手黏搭在了对方手臂上，借力一翻！一个漂亮的过肩摔！将威特高大沉重的身体摔了过去！在众人的哗然喝彩中，威特的身躯一路沿着草坪滑了出去，草屑落叶纷飞，这仿佛占尽上风的一摔虽然好看，但是并没有用，这并不能消耗威特多少，威特的身体素质太强了，他会再次翻身起来，然后继续无休无止的纠缠，柯夏厌恶而冷静地分析着，只有一击必杀，才能结束这场比斗。

　　他膝盖已经紧接压了上去，另外一只手闪电般地搭上了狼狈正在翻身而起的威特颈椎上。只要对着颈椎一捏，就可以结束这令人厌烦仿佛流浪狗一般的缠斗。

　　然而这时一个声音插了进来：“好了！大家住手！”伴随着这声音的，是一个彪形大汉忽然出现在他们两人中间，双手轻分，轻而易举将颤抖着的他们两人分开了。

　　这个大汉身躯十分魁梧，红头发，然而举动却分外轻灵，他们两人居然都没觉察这人什么时候欺身而入的。

　　这个大汉分开了他们，看他们都收手后，却是垂手退后，站到了一名老人身后。

　　这位老人身材也颇为高大，须发雪白，一双眼睛眼神却犹如鹰眼一般锐利，他沉声道：“报上名来。”

　　威特一只手抹着鼻子上的血，站起来有些不服输道：“十四年级一班威特比尔，我们是在众人见证下比斗的，洛斯教授。”

　　洛斯教授看向柯夏，柯夏站了起来，胸口仍然剧烈起伏着，明明身上也疼得厉害，却仍腰身笔挺：“十二年纪一班夏柯，我应学长邀请赌斗。”

　　洛斯教授点了点头：“不必比了，你赢，他输。”

　　威特睁大眼睛不服道：“教授！我们还没有打完！他体力不继，很快就要输了！”

　　洛斯冷笑一声，抬眼看了看，伸出手在自己手腕上点了点，只见附近原本在播放机甲社介绍的屏幕忽然一闪，切成了另外一个全息视频，却是适才他们开始赌斗的画面。

　　柯夏以第三者的身份旁观，发现自己的确看上去比威特瘦弱太多，几乎全是靠着巧劲在打，心里暗自发狠，决定再加大力量训练，洛斯教授却忽然按了暂停，调了慢速道：“看这里，他本来可以捏碎你的喉结，但是他只是扳开了你的下巴。”

　　威特看着上头的慢动作，有些不服气，洛斯却并没有继续停留，继续播放，然后再次暂停：

　　“这里，他膝盖上提，本可以重击你的下裆，却改成膝击你的腿。”

　　“还有这里，他本来可以用掌劈伤你的眼睛，但是最后只改成攻击你的鼻梁。”

　　他看了眼威特捂着的鼻子，意味深长道：“眼睛难以修复如初，鼻梁却是早就可以修复得犹如原本一般完美。”

　　“他打的是要人命的拳法，因你只是同学，不是死敌，所以处处留情，反落了下风。”

　　威特锐气灭了些，但仍然不服气道：“教授，我们要上的是机甲社，机甲！本来就是看的体力和精神力，他体力不如我，难道还有错？”

　　洛斯点头道：“不错，是机甲，可是你忘了，他的精神力远胜于你，操控机甲只会比你更精准，刚才如果你们是在机甲中比斗，他不会担心会致你死命，反而在一分钟内，就已能击穿你机甲的薄弱部位，取得胜利。”

　　威特语塞，洛斯道：“在机甲中，精神力比体力更有用，同样，他的搏斗技巧，也比你更有效率，更实用——在年龄上，他身体发育比你迟缓，年龄比你小，体力还有提升的空间，因此我判他赢，你还有意见吗？”

　　威特垂头不语，显然是默认输了，这是露丝上前扶着他道：“谢谢教授的评判，我们先让他们下去治伤，这次是我没有组织好，明天我到教授办公室领罚。”

　　洛斯淡淡看了眼露丝：“你父亲是布鲁斯？”

　　露丝含笑：“是的，洛斯教授认识我父亲？”

　　洛斯呵呵了一声嘲道：“这调弄人心，玩弄权术上，你倒是深得布鲁斯元帅真传了。”

　　露丝瞬间闹了个大红脸，一双眼睛里立刻含了泪，洛斯教授却置之不理，看了眼柯夏：“夏柯是吗？每周六你到我场馆来，我来指导你的体术。”

　　说完他也不再逗留，带着身后那名红发大汉，穿过人群，慢慢走了。

　　直到离开了看热闹的学生群，他们走进了一幢幽静的小楼里，红头发大汉才说话：“教授想收亲传学生了？”

　　洛斯摇了摇头，看了眼树上飘落的叶片：“那孩子戾气太重，学不了我的东西，我只是——怕他杀人，他精神力太高，天赋又奇高，若是滥杀起来，不知道谁能镇得住他，他一定会走上联盟高处，那样暴戾的精神力，一旦爆发出来，不知道要把联盟变成什么样子。他今天已经极力克制，我仍然感觉到了他的熊熊杀心，只能接近他，若是能找到他牵挂的人，或是能克制住的人和事，大概还有一点希望。”

　　红发大汉道：“艾琳女士不是说他有仁心吗？”

　　“她错看了。”洛斯叹息：“那就是个杀神，精神力里全是杀戮和狂暴，已经来不及了，他已经入了布鲁斯的眼，我们已经来不及了。”

　　红发大汉宽慰他：“战场上，没一点杀气和狠绝，是没办法生存到最后的，乱世，不能强求太仁慈善良的人能坐到最顶峰。”

　　洛斯摇了摇头：“联盟已经腐朽不堪……帝国那边又是一头疯兽，老的已经太老，年轻的……”

　　洛斯没有再说，秋风中只余下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