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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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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上林霰,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
闻祀在自己高中时看身边的人在青春期躁动,他就没什么感觉;后来上了大学,看大家起哄谁谁谁,他也没有任何感触,甚至只觉得他们吵闹。
再后来步入工作,因为闻祀过于优秀,难免有人起了介绍对象的心思。
闻祀对此一概敬谢不敏。
发小纪亭晚笑他是工作狂,还说他这样怕是要孤独终老。
闻祀其实也是做好了准备的。
不仅是因为没有这些世俗的欲望,也因为他很清楚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他大学是司法警察学院的,那些道德法律一直在和他的本性做纠缠、拉扯。
反正没有遇到动心的人,他可以一直好好地披着这张人皮,继续做一个道貌岸然的人。
可他又不是真和尚,再说现在和尚也能成家了。
闻祀到底还是遇见了林霰。
那是一个对闻祀来说很寻常的夜晚,他在家里洗完澡刚准备睡觉,就被一个调度电话喊出了门,说是有人发现了尸体,需要他去区级的派出所临时紧急加班。
因为尸体已经腐烂到了一定程度了,不能再放。
这样的夜晚、白天,闻祀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次,所以他早就习以为常。
出现场、准备解剖。
只是那时候他的助理田蕙蕙还没有那么熟练,闻祀要等她的准备工作。
当时闻祀就戴着口罩去找周中筝,想跟他说一说他在现场的一些发现。
然后他就看见了坐在走廊上等待录口供的林霰。
鉴于那天很干燥,闻祀本着人民警察要想着群众的理念,给他倒了杯温水。
当时才满十八的林霰坐在椅子上,抬起了自己低垂的头。
他的手骨骼走向是很漂亮的,但手上却有着和他外表不符合的茧。
——林霰看着,真的很像是哪个有钱人家宠着、捧着,好好养着的小少爷。
林霰的手轻轻搭在了纸杯的杯壁上,用不会将水洒出去的力度推了推。
他的眼眶有点红,大概是真的被吓到了,无论是手还是声音都在抖,但他却露出了个苦涩的笑,还在跟闻祀开玩笑:“抱歉,我觉得我还是不喝好。”
林霰无奈:“我怕我现在喝了就会吐出来。”
他是在一个很偏远的郊外发现尸体的,尸体被遗弃在已经废弃了的水沟里,腐尸的臭味和臭水沟的气味混杂在一起,臭气熏天,一般人看见臭水沟就不会过去了,但林霰不一样。
林霰不仅过去了,还扒拉开了那一地的落叶,发现了尸体。
闻祀在现场的时候听那个分局的刑侦队队长说了一点大致了解到的情况,林霰是个文物修复师,人在那是因为要修复文物,那边有一片野生的漆树,他是去采漆的。
发现尸体是因为觉得味道不太对,剥开落叶是因为眼睛好,看到了尸体身上皮带的反光。
很聪明的一个孩子。
闻祀本来是想安慰他一句的,但那边警员过来找林霰做笔录,田蕙蕙也跑过来说准备好了。
于是他没有跟林霰说上一句话。
可那天解剖完,闻祀看着被他随手摆在了自己办公桌上的一次性纸杯,第一次脑子里面不是尸体、案子,而是林霰那张脸。
闻祀后知后觉林霰其实长得很好,是那种很乖但不会被误认成女生的长相,看上去也有点清瘦。
然后第二天,闻祀就发现原来自己和林霰的距离这么近,他侄子和林霰是好友。
他很少回闻家老宅,那次回去是因为他爷爷的阿尔茨海默病越来越严重了,家里商量着想送疗养院。
那时候他爷爷已经认不出他是谁了,所以他回去也不会被打出来。
大概是因为没人能说,闻飞在憋了很久后,还是没有憋住,开始跟他说林霰的事。
说那个学弟十六岁就读大学了,从小就跟着去考古现场,说他多么多么厉害,多么多么优秀。
林霰大学是攀岩社的,闻飞就是攀岩社的社长。
社团里弄过几次活动,闻飞手机里存过照片,他把照片翻出来给他看。
闻祀扫过一眼,问他:“你喜欢他?”
闻飞被戳中心思,脸涨红的同时,也是点了点头。
因为在闻飞心里,闻祀就是那种不问红尘俗世的神佛。他不会关注别人的感情,也不会在意,别说他说喜欢上了一个男人了,闻飞有时候觉得,就算他说他喜欢了一条狗,他小叔最多也就点下头,说一句尊重祝福,就没有然后了。
闻飞有时候看着闻祀,总是很想问句:叔,这世上就没有你在意的人了吗?!
而闻飞不知道,闻祀在他没有关注到的时候,拿起了他的手机,用他喜欢的球星生日解锁,把只要含有林霰的合照全部发送到了自己的手机上,再清空了记录。
做着这一切的闻祀从容又淡定,好像自己没有干什么不得了的事一样。
闻祀从小到大就很清楚他想要什么,当他第一次解剖完想的不是案子而是人、在听到闻飞说喜欢时没有找借口直接走,而是去看林霰的照片,甚至会因为自己的侄子比自己更早看见了林霰而心生微妙时,他就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
但年龄差距有点大。
他已经二十九了,而林霰才十八。
所以他要让自己变成林霰会心动到忽视这十一岁的年龄差的人。
一个完完全全在林霰审美点上的人。
要了解这些的手段有很多,他恰巧都会。
闻祀清空了自己的衣柜,将其换成了十分之九的深色系;他不再随便煮点速食、面条,要么就点外卖,而是开始学做菜;他父亲给他的那串蟠桃核也被他从角落里翻了出来,擦擦灰戴上……
闻祀在林霰身边织了很大一张网。
他知道林霰所有的一切,包括他跟他身边的朋友的远近。
那张网一层、一层地慢慢朝林霰铺过去,没有人可以察觉到,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就算有一天林霰知道,也一定是他主动说,林霰才能知道。
等到收网的时候,他就装作自己什么都不知、不了解的样子。
如果林霰问他为什么喜欢他——
闻祀轻轻弯眼,眉眼柔和:“其实我见过你两次,只是你不知道,我们也没有聊上天。”
林霰有点诧异了:“我们见过?”
闻祀没说是三年前的事,因为林霰和大多数人一样,是会对尸体害怕的,没必要让林霰回忆起那些事。
“人生是自己的,可以随便自己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反正无论怎么样,总会有人爱你。但一定要想清楚,这究竟是不是自己想要的。人生苦短,后悔没关系,可不要难过。”
听着男人用温沉的嗓音背出这段话时,林霰顿了下,慢半拍地反应过来:“……是丰北大学门口那家奶茶店,这话是我在‘励志墙’上写的。”
严谨点说,是林霰写在非可黏便利贴上用胶带贴上去的。
其实林霰本来没想写的,但那家奶茶店是大学一个玩得不错的同学的家里开的,对方拜托他写点东西,林霰就咬着笔盖想了想,写了这句话贴上去。
那时候林霰在纠结自己以后是走考古,还是文物修复。
因为他对考古也很有兴趣,可当时丰北第一历史博物馆就给他抛出了橄榄枝,林霰对这个也很心动。
写完后,林霰就做出了决定,投身进入了丰北第一历史博物馆。
林霰惊讶:“你当时也在?”
他已经不太记得店里都有谁了。
闻祀勾唇:“我不在店里,我在店外,在等人。”
林霰没有怀疑,所以他也不知道闻祀等的就是他。
等他离开,然后起身去将那张便签撕下来,收进自己的口袋里。
闻祀说:“那是我们第二次见面。”
“那第一次呢?”
林霰被勾起了点兴趣:“如果我见过你,一定会记得你的。”
“第一次你确实也不算是见到了我。”
闻祀却不明说:“你可以猜猜。”
林霰瞪目结舌:“这…我怎么猜啊?我都完全没印象。”
林霰没怎么把这事放在心上,甚至可以说很快就抛开了,因为他更加在意的是:“所以,你连跟我说话都没有,就喜欢我?”
闻祀停在了最后一个红灯前,他微微偏头,轻哂:“不相信一见钟情?”
林霰本想说不相信,但一想他其实也才见过闻祀,他对闻祀那心思…咳。
所以林霰点了头:“我信。”
公安局离林霰家不远,在他们慢慢说话时,车也开到了林霰家楼下。
——是林霰告诉了闻祀具体楼栋的。
林霰家里住的不是那种小区,而是以前的老城区,但不是那种老旧的危楼,只是这边属于社区,不是小区。
而且,在丰北这地,越老的楼说不定才越贵。
比如林霰他们这。
林霰没急着下车:“闻祀,车你先开着吧。”
闻祀家大业大,不至于骗他一台车;他车上也没有什么稀罕的东西。
闻祀扬眉:“那你怎么办?”
“这话该我说吧。”林霰无奈:“你不会打算在这种天开小电瓶回去吧?”
他说:“我反正肯定要睡到下午才醒,明天…啊,应该说是今天了,周六,我们双休的。我不用出门,你有空的时候把我车开过来就好了。就停这。”
这里正好是一个车位,他们这人车不分流。
闻祀没有拒绝:“那就谢谢了。”
林霰不知道他在谢什么:“……你刚跟我说不用客气。”
闻祀轻轻一笑:“好。”
林霰打开安全带,拎起了自己的保温盒:“那我走了?”
闻祀点头:“晚安。”
“晚安。”
于是林霰下车,关门,往前走了两步。
他走到车头前,望着照在自己背后的车灯,呼出了口热气,遇冷形成白雾。
林霰到底还是扭头,走到了驾驶座,还不等他敲,闻祀就降下了车窗:“怎么了?”
林霰弯下腰,想了想:“我就是想确认一下…我们现在是对象吗?”
闻祀低笑,送了句林霰刚说过的话给林霰:“这话该是我问吧。”
林霰也跟着笑了:“那就是了。”
他冲闻祀勾勾手:“你过来点。”
闻祀不明所以,但还是凑了过去。
林霰:“你闭眼。”
他认真地说:“有脏东西在你眼皮上。”
闻祀没多想,闭上了眼睛。
随后他就感觉到有温热的气息落在了自己的颧骨上,不到一秒,跟着落在自己脸侧的,是有些温凉却柔软的触感。
甚至因为是冬天,还有点干燥。
但却像是一点零星的火星,的确很短暂微弱,可闻祀的心里早就铺满火药。
这么一点落下来,就足以将那颗黑的、沉的心燃烧起来。
熊熊烈火,顷刻燎原。
闻祀的耳边,一时间连风声都听不到了,只能够听到自己喧嚣的心跳声。
他睁开眼的时候,林霰已经退开了好几步。
林霰冲闻祀挥挥手,没有看见男人掩在阴暗处的脸究竟是什么神色,但他知道他亲上去时闻祀整个人都绷了一下。
林霰勾唇,笑得明媚:“晚安,男朋友。”
这张网是闻祀铺下的,可能在网中狩猎的,不一定只有闻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