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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恋爱 (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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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景说,“你想跟我在一起吗?”
乔以棠猛地抬头。
陆景笑笑,眼底有温柔的暖光,“可以啊……”
这记直球快狠准,乔以棠震惊了,下意识地“啊”了一声。
他看起来像是想要说些什么,但嘴巴几经张合,抖了半天也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看他急得几乎嘴角冒泡,陆景伸手在他耳廓上轻轻摸了一下,那只耳朵变戏法似的倏地变红发热,趣致无比,叫他更爱不释手了。
纯情的小孩儿真是可可爱爱。
“景、景哥!”不管在方舟凛面前表现得多游刃有余、在车里能把陆景堵得退无可退,又或是在陆太太面前坦然郑重地承认感情,乔以棠始终是个在新手村里摸索着兜圈圈的纯萌新。
他抓着膝盖的布料,磕磕巴巴地:“我想跟你在一起的……”
但陆景刚才说的话,他还有必须自辩的。
“还、还有——”乔以棠忍着面上的躁意,小声说,“你不是无关紧要的。”
陆景眨眨眼,往乔以棠那边挪了挪,像是逗趣似的凑近了问,“真的吗?”
乔以棠侧过脸和他对视,看起来委屈巴巴的,“我读商科是因为你,推翻计划重新调整学习任务也是因为你,虽然我很笨,至今听不懂你听的音乐,看不懂你爱的画,但你是我规划人生的中心,是最关键的一环,我必须更努力更优秀才配得上你。”
爱情使人怯懦,饶是附中第一屠版狠人的乔以棠,也对心上人存在着一种几近高山仰止的崇拜,但这种崇拜又是克制的、理智的,跟他本性相抵交融。
“我承认我是恋爱脑,放弃了保送,也没想出国,面对你,我也犹豫过茫然过……”
生平第一次心动,对象是个男人,说完全没迟疑是假的,他得为自己、为陆景负责。陆景说得对,恋爱是两个人的事,乔以棠敬他爱他,更要谨而慎之,绝对不能为了一时好奇与欲望而对陆景有所冒犯。
所以,他曾宁可“疑罪从无”。
程烁跟乔以棠最大的区别,就在于前者为了前程放弃了陆景,而后者却在几经思虑后,付诸行动调整人生。
同样是清贫家境,给程烁带来的是期盼下的层层重压,却教会了乔以棠什么是责任。
“就——”乔以棠摸摸鼻子,“我观望了挺久,大概比你想象中还要久一点……”
从钦慕到心动,中间又数度否决、挣扎、逃离,迟疑不决了那么久,理智终究还是被瞬间溃堤的情感淹没。
“你说我有完整的人生规划,但到底我才是掌控它的人,日子要过,还得是跟你过的,所以我肯定要在未来和你之间找到平衡点……”
这是一场不在规划中的表白,没有胡里花俏的七里香和晦涩难懂的纯理论,更没有兵荒马乱的矢志不渝,乔以棠很紧张,那双无处安放的手一下勾勾鼻尖,一下又抓抓裤腿,实在忍不住了偷瞄陆景一眼,那局促的眼神下蕴藏着悱恻缱绻的温柔。
静僻的小道,街灯晕暗,少年低沉不失温柔的嗓音揉碎在枝叶跳动的簌簌声中,随着夜风轻拂过耳际,穿过脸颊边的碎发,入了耳,钻了心。
太犯规了!
寸头霸气的小酷哥,学校里是令班主任愁白头的孤僻本疏离,高订礼服也压不住的一身硬朗,耍起狠来一挑九,偏生对着自己红了脸、露了怯。
陆景一直以为自己随遇而安缺乏恋爱动力,可眼下被乔以棠这么一番话说得,心都热了起来。
但现在不是色令智昏的时候。
陆景清了清嗓子,重新坐直了身子。
“我没有拿你跟程烁比的意思,你是你,他是他。”
但十八岁的小孩儿,阅历和眼界摆在那儿,心智再成熟都有限,乔旗学这事儿算是给陆景一个警醒。
“现在,来谈谈我们之间的问题。”
乔以棠愣了下,马上反应过来,“景哥,我不去骨髓配对了。”
陆景不接他话茬,径自道:“你冷静宣布行程的时候,让我觉得自己是个傻子。”
乔以棠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陆景又说:“你是不是还挺得意?”
乔以棠声音发虚:“我没有……”
陆景盯着他,“你不止得意,还觉得自己特聪明特理智,想出一个绝妙的法子,不痛不痒抽点儿骨髓而已,换来下半辈子的安宁,再划算不过,对吗?”
他把多余的表情一收,眉头下压,眼神尖锐,迭丽的五官马上变得攻击性十足,整个儿都咄咄逼人了起来,乔以棠得心思一句不落被说中,被那“吾王万岁”的威压镇得讷讷吱吱,不敢应声。
“乔以棠,我就问你,你是不是认为,凡事——骨髓也好,亲情也罢——都跟商场购物似的,可以明码实价地摆出来做买卖?”
小陆总脾气可大,惹急了他,就从来没有息事宁人的说法。
“在医院时,你说我自乱阵脚、伤害自己,让我信你,说有些事必须你自己去面对。”他点点头,“行,我尊重你。”
这是翻旧账来了。
“可你就是这么让我‘放心’的?”
身份调了个转儿,彼时人怂气短的人如今趾高气扬,义正言辞的那位却吞吞吐吐。
“我信任你,尊重你,那你呢?你信任我了吗?”
乔以棠动动嘴唇,没能接上话。
说一半,匀口气儿,二人挨着坐,陆景很直观地感受到乔以棠身体的绷紧僵硬。
陆景:“……”
瞧这孩子,都吓成什么样儿了?
叹气,终究还是不舍得,用手背碰碰乔以棠,那是隐晦的示好。
口气便也软化了下来,继续讲道理,“我不是在责怪你,就是让你在做这种关乎自身的决定之前——哪怕是一秒——也得把我一并儿考虑进去。”
非到必要,一般人甚少主动去了解那些个极端病例,乍一听乔以棠要给那便宜弟弟配型,他连劈骨抽髓的电锯都想到了,简直全身寒毛炸开。
“你要真是我儿子,我就不掺和,我可以包容你迁就你,给你助力借你臂膀;但作为恋人,我俩地位就是平等的,生老病死,都有我一份,你一出事就把我撇边儿去,把我当什么了?”
乔以棠为了他,积极调整人生修改轨迹,感动是一回事,但这种付出,本身就是难以预测后果的哑弹。
单方面的妥协和付出,会让人变得更加自卑、敏感,甚至患得患失。
他的阿棠这么好,他怎么舍得让这些俗事纷扰毁了他?
这是程烁教予他的一课,如今陆景教给了乔以棠。
陆景安抚似的抓了一下乔以棠的手,低头轻笑出声。
“你上眷臻实习,进社交圈,学语言,学金融,学艺术鉴赏,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跟我站一块儿吗?怎么碰上了事就自己跑了呢?是我不足以令你信任,跟你共进退吗?”
“不是的——”乔以棠垂下眼睛,小声地辩解,“不是不信你……”
他的阿景,天姿高贵,是活在云端点墨成画挥笔生彩的妙人,乔旗学就连出现在他面前,也是一种玷污。
“是乔旗学不值得——”
“乔旗学是不值得。”陆景摊开乔以棠的手,将自己的手指逐一挤进乔以棠手缝间,两人便就十指交握了起来。
他仰起脸,眼神很软,声音很轻,“但是你值得。”
乔以棠喉结几经滚动,心头千万言语未尽,悉数化消殆于指间温柔缱绻的羁绊中。
月亮拨开云层,皎洁的白光裹挟着黄蒙蒙的灯光,轻笼着长椅相偎的人影,乔以棠微偏过头,熟悉的柑橘调香氛自鼻息熏染开来,他手指微动,犹豫再三,深吸一口气,抬臂揽上了陆景。
“嗯。”乔以棠说,“我们在一起。”
茕茕无依太久了,尤其爷爷奶奶走后,他只懂得蒙头往前冲,却几乎忘了那种相依赖相扶持的感觉。
“乔旗学十八年来对我不闻不问,画大饼想把我忽悠去港岛,他或许还有点儿所谓身为人父的慈爱,但他倾注父爱的对象绝对不是我。他闹上方家,又跑去学校堵人,要知道是你资助了我,回头肯定就赖上你了,我不怕他找我麻烦,却不能让你在这种人身上耗时费力——”
“打住。”陆景抓着机会教训孩子,“犯不着跟我扯‘为你好’,‘为你好’本身就是为满足一己私欲而扯出来的谎言,是一个人自私自大的借口,你我地位对等,凭什么我得接受你的‘为你好’?”
乔以棠长长吁出一口气,“我错了。”
两个人既要在一起,那便是要同面对,共进退,从今往后,肩头承袭的这份重量,是他乔以棠的动力,也是责任。
谈完了,舒坦了,陆景心安理得地靠在乔以棠肩头,不安分地蹭,蹭得头发散落,摩挲着窸窣着,勾得鼻尖儿痒,心头也痒,被拘着的手指不安分,那点儿小动作,一个不落地被乔以棠收入眼底,只那一动,便被扣牢了。
“干什么呀……”
不甚上心的嘟囔抱怨,氤氲暧昧的光影,照得睫毛颤影根根分明,乔以棠低头,陆景恰好抬眼。
明明月朗星稀秋风凉,吹到面上却无端带起了躁意。
两人静默着对视,时间被无限延长,只有月光轻飘飘地落下来,不嫌情人的凝视过于腻歪。
乔以棠摘下陆景的眼镜。
陆景眨眨眼,眼底柔光一览无遗,“干什么?”
乔以棠凑过去,同他鼻尖碰着鼻尖,又轻又痒。
他说:“喜欢你。”
下一秒,陆景捧上他脸颊。
“傻瓜。”
他笑着,凑上去烙下一个轻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