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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小姐这是还难受吗?怎么红眼圈了?”茹姨拿了外衣过来披她肩上,解手绢细细给她擦拭鬓角的汗珠,揽着她往床走,哄着她穿鞋喝粥。

      昔年她为不归女帝时,已没有谁敢这样关切她。不归抱住茹姨,几乎要以为前生只是一场噩梦:“茹姨,我做了个极坏的梦……”

      梦里你们都不在了,我一个人在空空荡荡的皇宫里游荡。

      “梦都是反的,小姐天不怕地不怕的,这会怎么怕起噩梦来?没事,茹姨在这呢。”

      茹姨从前是服侍她母亲易月公主的随身大丫鬟,不归还在啃脚丫时,易月公主跟着驸马上了南境战场,那场战争大楚虽胜了,公主和驸马却是死在了沙场上,尸骨都没能收回来。虽幼而无父无母,但有茹姨和舅舅养护,她的童年倒不曾有亲情上的阴霾。

      不归抱着茹姨悲喜交加地煎熬了一回后,缓过了神,再问:“茹姨,我们到临州了么?此处、此处真是雁湾?”

      “是啊,小姐忘了?你在马车上直打盹,刚到客栈下脚就沾床睡上了,现在睡清爽了吧?”

      不归深吸一口气,竟真的重生到……到雁湾的第一天!比说书还玄幻!

      她楞了好一会,才扭头看向窗外,拉出被三尺高坟草掩盖的记忆,慢慢的,眼里异光大起:“外头下雨了。”

      茹姨取了梳子来给她理头发:“是呢,这临州的天说变就变,太阳那么大,也不耽搁下雨,长丹就没这样的怪天……”

      “茹姨,劳你给我扎个简便发髻,我要出去一趟。”不归套上鞋,迫不及待想冲出去,验证眼前真假。

      “小姐想出去瞧瞧也等雨停啊,害了凉多不好?”茹姨麻利地把她的头发盘成一个丸子,拿玉扣咔嚓束好了。刚梳好,小郡主就坐不住地弹起来,跑到行李前搜出眼罩绑上,抡过一把伞噔噔噔地就跑了,茹姨喊了好几声也不回头。

      她跑出房间,路上遇到了许多熟悉面孔,大家都向她问好,她点头应着,脚步轻快地跑出客栈,撑开那把大伞,依着记忆扎进雨里。

      前世是茹姨打着伞陪她在雨里溜达,那时她看什么都新奇,雀跃得不肯走。此时她急匆匆地在雨里奔跑,轻靴踩出一连串的水花,衣角如絮。

      “应该就是这附近的。”她在一处路口停下,对着三个街口发了愁,只得一一跑去寻找。

      街道的小摊贩收起了家伙躲在店铺的屋檐下避雨,熙熙攘攘说笑不停。不归担心今世情况有异,瞪着右眼一一仔细看过去,找了两条街道也没找出人来,心里万般焦急难耐。

      “难不成来晚了?”她惶惶张望着,脚步无主地拐过弯,继续搜索。

      这一拐,脚步便钉住了。

      淫雨霏霏里,几只燕子掠过巷上窄天,巷里的瘦弱男孩抱着只脏兮兮的小花猫蹲在巷道里,仰头望着燕,任那细雨和稀着阳光落在他脸上,眼睛竟也不眨,睫毛上都挂着亮晶晶的水露。他那神情,比怀里抻着脑袋的小花猫还要柔软上几分。

      不归女帝静默地看着那瘦不啦叽的一人一猫,眼前有些发黑,心跳比伞上的雨还急,浑身骨骼都细密地战栗起来,魂魄动荡,打散到九天之外,又急速聚拢回来安身。

      似是感受到这热切的视线,男孩停止了发呆,转头看了过来,一滴雨正坠到他眼睑上,他正眨了下眼,倒像是流了一行泪。

      不归压回心间激荡,艰难地迈开腿,慢慢地走向他,把伞盖过了男孩和猫。

      喉咙哽了许久,才从心魂跌宕里憋出两个字:“冷吗?”

      伞下的男孩眼睛睁得和猫一样圆,闻声摇着脑袋,还是虎头傻脑的样子。

      不归忍了一会,到底还是支撑不住,颤手掉了伞,蹲下身去抱住他。

      “喵!”小花猫尖细地呜呀一声,从男孩怀里跳走了。

      “啊,我的猫……”男孩挣扎了一会,“这位、这位姐姐?”

      不归女帝抱着她失而复得的崽子,不顾他的不适,下巴搁在他瘦弱的肩膀上,忍着些许心悸,闷闷地命令:“别动,嘘。”

      小白眼狼,死了也不知道入一下孤的梦,害孤这样把持不住。

      小崽子啊……让孤抱抱,孤好久、好久没见着你了。

      男孩乖乖不动了,呆成了截木头,最后迟疑地抬了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她微抖的后背。

      跑走的小花猫没一会又哒哒溜了回来,困惑地歪着脑袋看着他们,张了张小嘴想叫,男孩却竖起了食指,绷着眉眼一脸稚气地撅起了嘴:嘘。

      小花猫真不叫了,嗲着毛抖了一身的水珠,哒哒跑到了伞下,安然自若地躲雨。

      男孩拍了好一会她的后背,垂了睫,有些胆怯地慢慢收拢手想抱住她。这时巷道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他又连忙缩回了手。

      “小姐!”

      不归的脑子叫这一声激回了清明,连忙松开男孩看过去:“茹姨?”

      茹姨撑着伞跑过来拉起她:“小姐,你怎么能淋雨!”

      不归被她拉回去,临走前回头,男孩扶着墙站起,湿漉漉地冲她挥手。

      不归只好作罢,跟着茹姨回去。

      “茹姨,我——”

      “小姐,有什么话咱们回去再说可好?你身体素来不好,先回去换身衣裳喝碗热汤,这要是害了病,难受的还是你自己。”

      这话刚落,不归就打了个响亮的喷嚏,更让茹姨紧张了。

      她再回头去,已看不到楚思远那崽子。心中汹涌的复杂情绪平息后,不归也安定了些,这才第一天,往后的路还长得很,她也需要静个心,琢磨重生后的步伐。

      回了客栈,茹姨连忙给她换上干衣,又让厨房熬下一锅姜汤,刚初秋的天气,她竟然还急吼吼地吩咐伙计生个炉子来。

      不归缓了心悸,觉得她看得太过严重:“这暖炉便不需要了吧?”

      茹姨取干毛巾给她擦头发:“怎么不需要?小姐忘了发病的凶险,我却是怕了。”

      不归解下眼罩,摸着左眼不吭声了。

      茹姨见她消停了,这才将话题引到她的失态上:“小姐,你方才怎么在街上抱着个男娃呢?这要是传进宫里,于小姐名誉有损,那该如何是好?”

      不归笑了:“您想多了,不说我等秘密而来,没什么人认得,那男娃也不是外人,正是舅舅让我出来接回去的表弟呢。”

      茹姨吃惊:“小姐怎么知道的?”

      “嗯……来时舅舅给了我画像,我一眼便认出他来了。”

      解释完,她眼神飘忽起来,忆起前世舅父宗帝的嘱托:“朕有一儿流落民间,碍于种种,不便差人接他回宫。多年来宿寐忧愁,如今舅舅身体越发不济,不知时日几何,恐此子在外有虞,不归可否帮舅舅一忙,悄悄接他回宫?”

      正因这嘱托,她才从长丹跋涉到临州,来迎接那个据说减她三岁的四皇子。宗帝为何不令别的心腹来接这差事,她也明白。

      宫里那三位皇子的外族一个比一个强悍,而这个民间的小鸡仔啥也没有,从小没爹没娘地长大,唯一拿手的估计也就是烙烧饼,这要接回宫必须得有个靠山,有封地有军队有实权的自己是最佳人选。

      只是前世她虽疼楚思远,到底和另外三个表弟也是一块长大的,论情分还比楚思远深厚长久。是以后来宗帝驾崩,夺位之战激烈时,不归自己犹豫了站位。手心手背都是肉,她握着父母留下的兵符和舅舅交与的权力,一心想调停他们的纷争,不想见手足相残,最后尝到的是血淋淋的苦果。

      不归垂眼,看着慢慢拢紧的手。

      上天垂怜,神明慈悲,既然给了她这新生,那么说什么也要把属于楚思远的皇位还给他。不仅要扶持他,还要好好养他,教他,护他,把他扶上龙椅,辅佐个几年,料理那几个不省心的,最好再给小崽子选个合心合意的妻子,助他江山稳固、家庭欢乐——如此,好歹能把前世的愧疚与遗恨补回来,自己也好赎罪,才好瞑目。

      一番思定下来,不归女帝就列好了重生后的大纲,这辈子的目标单刀直入:给予他百岁平安、顺遂纵欢,把他养成一代英武雄才,摁着其他几个皇子的脑袋,让他们心服口服地顺从远帝!

      嗯,非常完美。

      重生后的第一个晚上,不归在满月之夜里搓着手手,激昂得睡不下觉,恨不得把太阳揪出来,赶到那小崽子的摊子前跟他挑明身份,直接把他扛起来闪现回宫中。

      她折腾了半夜才在白月光里睡下,隔天难免起晚,草草吃了早点,换了一身普通衣裳便大步流星地出门了。

      赶到那摊子前时,小崽子的生意好得很,食客排着长队也不抱怨,都规规矩矩地等着。

      她在远处看了许久,最后也排上了队,等了半天才凑到了摊前。只见他人矮拿凳子垫脚,一手捏面团一手挥舞木铲,单手敲鸡蛋,两指展油纸,哗啦啦火星子一溅,金黄酥嫩的香饼子就做好了。

      崽子抬头认出了她,笑容灿烂,连肩膀上的小猫都赏脸地喵了几声。

      不归双手笼袖,板着脸想训斥他:你可知道自己是何等身份?堂堂的大楚四皇子,未来的王与帝,岂可安于庖厨之道?眼窝子浅,无甚出息!

      崽子亮出一口白牙问:“姐姐好,姐姐想吃哪一种饼子噻?”

      你以为孤也和你一样庸俗吗?

      不归女帝心里絮絮叨叨,低头却湿了眼。她眯着眼睛看了一会,然后下定了决心:

      “每样都给我来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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