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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你曾少年斗酒,我仍衣冠锦绣 ...

  •   虽说这地方看上去不吉利,沈入忘还是走了进去。

      总不能再去鸠摩罗那儿再对付一夜,搞不好第一夜自己的大师兄没了,第二夜自己都得给一帮子鬼魂绑了去。

      不过若是那个青衣人当真是秦纨……

      沈入忘想了想,倒是还得和鸠摩罗说上一句,恭喜大师,贺喜大师,是大师本事高深,什么时候给自己也提升下功力,不求能和龙魂硬碰硬,让我遇上那帮子名门正派的狗崽子不落下风,还能胜上个一招半式才好。

      但说得再多……都不如把大师兄全须全尾地还过来得好。

      沈入忘多少有点惆怅,从此处可以看到齐腰高的小草原上,那座伫立的庙宇,此时也与往常一般灯火通明。

      “只能遥祝大师的小庙香火鼎盛了。”他苦笑了一声,拐进了弄堂之中,他将这几日发生的诡谲事梳理了一番,首先是那个隐藏在此的刺客,那人的本事不低,若是一个不小心很可能便会着了那人的道去。

      他此番前去寻找二师兄之事,就连他自己事先都不知情,那人如何得知自己会路过那里,他忽然有了一个想法。这人并非冲着自己去的,他的目标恐怕是……他想到此处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他在龙形岛遇险之后,护送他前往岛屿的渔夫一家离奇消失,只余下一具干尸。假如自己不前往龙形岛,那么前往此地的必然是二师兄自己,结果不堪设想。

      自己这算不算误打误撞,替二师兄挡在枪口之上?

      但二师兄向来与世无争,到底是谁想要置他于死地?

      他轻车熟路地抵达了二师兄的小屋。

      此时的屋子里正亮着些许微光,他抹了把额头的汗,手掌颤颤巍巍地握住了门把,而后向内推了推。

      这一推之下,却发觉柴门纹丝不动,他低头看了一眼,只见地面上渗出了丝丝血迹,一股血液的腥味与不知名的难闻气息也扑面而来。

      此时,他的道靴上已是染上了一重厚厚的血污。

      而且不知为何,这些鲜血里仿佛绽开了青绿色的小花。

      犹如一点点的绣绿。

      知道已是刻不容缓,他猛然往内撞去,好在柴门并不结实,他撞了进去,看到的却是在大堂之内,躺着一个浑身血污的人影。

      此时的人影好似已经没有了气息。

      沈入忘不敢置信地走到了人影跟前。

      “二……师兄。”

      沈入忘叫了一声,缓缓跪倒在了他的跟前,他伸手捧起男人的脸庞,看到的是一张熟悉的容颜,只是此时,他的五窍都已经浮现出了一道触目惊心的鲜血,顺着脸颊缓缓往外流淌,此时血液尚温,还不能止住,鲜血滴答滴答地落在地面上,发出令人胆寒的声音。

      可令人恐惧的还有一整片的血泊,他缓缓扯起男人的衣衫,只看到一大片鲜血正从他的背后源源不断地渗出来。

      他的手只是轻轻地一碰,已是染满了鲜血。

      他试着拉开了二师兄的衣衫,只见他的背后密密麻麻遍布着无数细若蚊叮的孔洞。

      “戮魂。”

      沈入忘不禁想起在中州曾经有一种极为残酷的刑罚存在。

      这是一种用来拷问敌手并且从其口中得到信息的手段,这东西便被称之为“戮魂”,乃是用一根根尖锐的骨针,扎入人体的各个穴道以及皮下,引导体内的血液不断排出,直至最后无比凄惨的死去。

      这本是来自地狱的手法,却被好事之辈改成了酷刑,其手段之残忍,施术之诡谲,天下的刑法之中,可谓是无出其右。

      这到底是谁人所做?

      他试了试二师兄的鼻吸,气若游丝。

      沈入忘不明白,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南海之上会出现这种东西,施展这种恶毒的刑法的人,又想要从他口中知道些什么?

      他将怀中的龙涎草取了出来。

      “二师兄!二师兄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对着内厅大喊道:“嫂子!”里面却没有丝毫反应,他觉得有那么些许恐惧。

      这里怎么连半点人烟都不曾存在了。

      之前,还是其乐融融的一家人,都一下子去了哪里?

      门外传来了叫骂声,仿佛是搅扰了谁人的清梦,大声呵斥之声不绝于耳。

      沈入忘静静地退了两步。

      他点了常剑庭的几个穴道,勉强将正在向外喷涌的鲜血止住。而后抱着二师兄走入了卧室之内。

      他这福仙镇并不是什么大地方,但至少有几个赤脚医生和游方的郎中,虽说可能仍不顶事,但至少会有所帮助罢?

      他不敢确定,已是往门外奔去,可就在这时,身后有一个声音微弱的响了起来。

      他停住步子。

      “师弟……小师弟……”紧接着的是一阵急促的咳嗽声。

      沈入忘回头看去,只见不知何时,身后形同废人的常剑庭已是挣扎着侧过了身子,他抬起了一只手,正举在沈入忘的不远处。

      “二师兄!”他匆匆地走到了床边。

      “你……你……且将‘龙竭草’给我!快!”他的声音越发急促了起来,沈入忘从未见过他有过这般狰狞的神色。他急急忙忙地从怀中取出了龙竭草,就在这时,沈入忘看到在黑暗之中,常剑庭的面上仿佛被几道黑气不断包裹,一根根的青筋暴突,口中更是发出不似人类的嚎叫之声。

      他的手微微一颤,那一束的龙竭草从他手中滑落,掉落在了地面之上,就在这时,此时的门外却传来了更夫的报时声。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子时已过,山盗夜防!”

      几声鼓声传来。

      “已是子时了?”常剑庭的面容之中,几缕狰狞正在飞速的消退,他猛地咳出几口血来,而后脸上的绝望之色已是满溢。

      “没想到……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老天爷既然想要收了我这条命,便是如何布局……如何规划都没有半点作用,只是我等师兄弟,我们同门之内,却是有人如此心狠手辣,即便我已是如此,还不肯放过我吗?”他一连之间说出一长段的话来,面上的血色已是越发浅薄,到最后犹如一张白纸。

      胸前的鳞片更是一片片的往下剥落,浑身上下的皮肉血肉模糊。沈入忘这才看到他的胸口早已被打开,血迹斑驳。

      “师兄!到底是谁干的?怎么会……”

      “小师弟……呵呵……小师弟,你且听师兄一言,此事你莫要再去查了,我常剑庭妄窥天机二十三年,命本该绝,此事乃是老天假借亲旧之手,置我于非命。

      只是……孩子是无辜的啊。他……他为什么要带走孩子,师弟,我求求你,师兄恐怕是不成了,但师兄求你一件事,求求你,帮我把孩子追回来!”

      沈入忘感觉男人紧紧地握着自己的手掌,但同样能感受到他的气力正在一点点地向外流失。他的眼睛也渐渐失去了光泽。

      “师弟……救救孩子……”

      原本已是强弩之末的常剑庭大吼一声身子向前一挺,随后便倒在了床上,再没有半点声音,他怒目圆睁,仿佛有万般不屈与不愿,可哪怕到了最后他都不曾如愿。

      他的手松了开去,也垂在了床边。

      沈入忘却仿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他伸手缓缓替二师兄合上了眼眸,此时那只小龙猫跳到了床上,他的表情却有那么些许难过,他注视着常剑庭,凑到了他的身旁,舔了舔他的脸庞,见得男人不曾有任何动作,又拿脑袋蹭了蹭他的乱发。

      而后他有些疑惑地回头看了沈入忘一眼。

      少年道人坐在床边,低声说:“他死了,别去吵他了。”可不知道为何,这小兽却一时之间仿佛发了怒,他冲着沈入忘一咧嘴,浑身的毛发都倒竖了起来,仿佛示威一般护在了常剑庭的身前。

      “我说他死了,死了……便是死了,无论你如何挣扎,二师兄都没了,你在这里大吼又有什么用。”他说着说着苦笑了起来。他用手背抹了一把眼泪。

      “我们该走了。我们是出家人,纠结这等事儿,没什么意义反倒是着了相。”他摆出一副往日里吊儿郎当的模样。

      他伸手去抱那只小猫,却看到他的眼眸之内也缓缓流下了泪来。

      物伤其类吗?沈入忘拍了拍他的小脑袋,低声说:“这世上总是还有你的亲人的,你也不必太过感怀了。”小猫却不去理他,只是在一旁低声啜泣。

      沈入忘看了一眼二师兄已经逐渐发冷的尸骸。

      他和二师兄交情不深,自从他上山以来,这位素来以好说话与端庄著称的师兄便不对他的路子。

      他总是替师父执掌礼仪。

      便连一向规矩的大师兄都曾经挨过他的一顿板子。

      那次,他还坐在高高的树枝上。

      那是道观内的一棵老树,惊风楼初设之时,这颗老树便已存在,悠悠千年,不曾回首。

      彼时的师兄弟会在这颗树上挂上彩笺,纷纷扬扬,倒也夺目。

      那日午后,下了小雨。

      明伦堂之内,供奉着三清祖师与各路仙家。

      穿着一身缟素的秦纨跪在案前,他彼时不过十三四岁,长得眉清目秀,只是不知道为何,这张容颜,显得有那么些许凄苦与严肃,他冲着造像,三跪九叩,颇为肃穆。

      而后他摊开手掌,站在一旁的常剑庭已是取了戒尺,不轻不重地打了十下。

      沈入忘瞧着他皱起的眉头,倒是说不出的畅快。

      这世上若是有人不乐,能够引起他的些许快意,那么恐怕便是非秦纨不可了。

      只是那时候的他不知道为何,看着那副场景,却有了那么一丝丝心悸。

      儿时的他不知缘由。

      少年模样,更是不知愁绪如何正念。

      冒雨凌风而来的叶轻舟轻巧地落下,蹲在了他的身边。

      叶轻舟衔了一根草根,漫不经心的模样。

      “你觉得二师兄怎么样?”

      “他打人手心好疼呐。”

      “那你觉得大师兄又如何?”

      “板着脸,苦哈哈的。”他装模作样的说了一通,而后嘴角嗫嚅,半晌又补上一句,“太正经了,没啥意思。”

      反倒是叶轻舟盯着他看了半晌,而后偏过头去,嘟囔了两句:“哦,原来都一样呐。”

      沈入忘是调皮捣蛋的孩子,是上山下水的野猴子,而在二师兄面前不是挨上一顿戒尺,便是被罚抄五百遍师门训诫。

      师父说:“偌大的山门之中,道德问卜,剑庭第一。”

      诸法第一。

      何其谬赞。

      只是在光影之中,那个手持戒尺,却又憨厚地笑着的少年,却于不声不响之中,成家立业。

      又在一个夜里,闷声不响地消失在了光阴的尽头。

      走完了他宿命的旅程。

      沈入忘想了想,终究不曾多言。

      忽然他看到床头放着的似乎是一沓书信,想了想,伸手把东西揣在了怀中。

      “走罢,若是再不走,我们在此被发现,便无论怎么说,都说不清了。”沈入忘自然知道谣言如冬日疥疮,何况师兄还有心愿未了。

      抱过猫儿,这次小龙猫却不曾挣扎,他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那具已经越发冰冷的尸骨,而后把小脑袋埋在了沈入忘的肩头。

      “走了。”他低声说了一句,已是从窗户蹿了出去,只是不知为何,身后已是响作一片,几个更夫领着几个还穿着短衣短裤地汉子心急火燎地往此处宅邸赶了过来,没多久已是将此地围了个水泄不通。

      一时之间,火把将天空映得如同白昼。

      而此时一个人影已是静悄悄地隐入了弄堂之内,最终失去了踪迹。

      但他不曾发觉的是,在他身后有一个高高瘦瘦的人影也轻巧地一晃,跟随着他的脚步,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阴影之中。

      细润无声。

  • 作者有话要说:  这周上榜啦,所以周六会加更呀!
    希望大家可以多到评论区找我玩耍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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