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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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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轮到江书篱值早班。
她七点便出了门,把早上要进行的手术的病人病情资料看完,换班的医生才珊珊来迟找她接班。
交接完班,江书篱接着去查房,林明山已经醒来,睁着眼睛呆呆地看着天花板,眼角瞥到江书篱走近,头才向她的方向动了动。
江书篱例行检查的时候,他没说话,比起昨天大闹病房,显得非常的安静。
听值班的护士说,他得知了自己的检查结果之后就这样了。
警方问过笔录,核实身份信息之后,就会联系林明山的亲属,有亲属在一旁照顾,林明山应该会好很多。
江书篱对比着病房各种医疗器械的数据,在病例表上记录下林明山的情况。
之后,江书篱又确定接下来的手术事宜,是一场脑癌手术,病人已经癌症晚期,癌细胞扩散极快,基本做了手术也无济于事。
但即便如此,病人的妻子在手术签字的时候,还是很坚定的签了字。
江书篱记得,那天也是中午,阳光将走廊的窗柩拉长,她进行术后查房时经过走廊,听见病人的妻子说。
“哪怕只有一线机会,我倾家荡产也要抓住。”
医生没说什么,叹息一声,走了。
然后,江书篱就看见刚才看起来那么坚不可摧的女人,蹲在窗柩下泣不成声。
江书篱忽然就觉得,阳光有些刺眼。
脑癌手术是其他医生接下的,手术结束后,江书篱陪着医生去进行术后查房。
病人还没有醒来,病房里各种仪器滴零零响着,他的妻子坐在床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目光柔得像是要滴出水来。
在医生嘱咐注意事项时,女人怕记不住,拿出随身带着的笔记本和笔一一认真记下,本子上密密麻麻还记着很多其他的东西。
最后几页记着的似乎是账本,江书篱看见,页首写着两个大大的字,“欠款”,后面是一串串数字。
察觉到江书篱的目光,女人急忙合上笔记本。
退出病房后,江书篱心情有些沉甸甸的,“医生,病人的妻子……”
医生知道她要问什么,叹了一口气,“他们俩夫妻结婚十年了,去年丈夫突然被检查出癌症。经过两次手术,家里不多的积蓄早就花完了,最近一次手术是在到处找别人借的钱。”
“平时除了在医院待一会儿,妻子几乎都在没日没夜工作还钱。可是,就她那点工资哪够啊。医院劝过她,让她放弃,癌症晚期,即使做了手术,也不过是多活一两个月,而且手术对人伤害巨大,病人这是最后一次手术了,之后……”
医生话没说完,但江书篱知道他要说什么。
之后,即使再凑足手术费用,病人的身体也承受不了再一次手术了,医院也不会接下手术。
“那她……”
“我们只是医生,并不是掌握生死大权的神,有很多事,我们无能为力。人,有时候的成长就是接受。”
医生的话,让江书篱的心咯噔落地。
她抬头看了眼窗外,又是大晴天。
中午,江书篱处理完手头的工作,踩着医院中午最后的用餐时间去食堂的时候,又遇到了那个女人。
她钻进医院的厕所,将身上干净的衣服换下,换上一身清洁工的衣服,推着停在厕所的垃圾车走了。
车轮子咕噜噜碾压着医院的地板,女人的身板在踏出医院那一刻,挺得直直的。
江书篱目送着女人走远,到了食堂,她脑海里还是女人坚定的背影,好像在某一刻,与记忆里的某个人重叠在了一起。
江书篱没什么胃口,只点了碗粥,护士给她打电话来的时候,她的粥才喝了一半,也顾不上喝完,和食堂阿姨说一声,收拾一下碗筷,急匆匆赶回前厅。
她最先看见的是祁琛那身醒目的警服,然后才注意到他身边跟着的一男一女,想了想,大致猜出是什么人了。
她的目光在女子的腹部顿了顿,带着四人去林明山的病房。
林明山还没午休,靠着病床在发呆,江书篱拉开门的时候,正好看见他把什么东西慌慌张张藏进了枕头下面。
“爷爷。”林齐兆冲到床前,见到他额头上缠着的厚厚绷带,眼眶就红了一圈,“我不是说过,你要做什么,先和我说一声吗?你这么一声不响地就一个人跑回家,当接到警方的电话,我都吓坏了。”
林明山抬起没有吊液的手拍了拍林齐兆的手背,江书篱看见他露出醒来后的第一个笑容,“我没事,爷爷能照顾自己。”
江书篱不由得看了眼林明山的孙子,是一个斯文的年轻人,一身银灰色西装,梳着背头,一副社会精英的模样。
亲人团聚,外人不好在场,江书篱和祁琛自觉退出去,拉上病房门的刹那,江书篱看见林明山的孙子将身边的女子往林明山床前拉了拉。
“林明山的妻子和孩子……”
“已经死了。他现在跟着孙子住。”
“那女子是林明山的孙媳妇儿吧?”江书篱沉默,过了会儿,插着衣兜问。
没听见回答,侧过头就看见祁琛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好似在问你怎么知道?
她微微一笑,“很奇怪吗?那女子和林明山的孙子态度亲密,不像普通朋友关系。”
“更重要的是。”江书篱在自己腹部比划了一下,“除了是有男女之情,谁会带一个孕妇来见家人的。”
“孕妇?”孕妇化妆还穿高跟鞋?
江书篱翻了个白眼,“怀孕前期,不少孕妇喜欢穿高跟鞋化妆,只是通常穿高跟容易摔且容易累,化妆品里有化学物质,对宝宝不好,不推荐罢了。”
当然,一般医生也不建议孕妇化妆穿高跟鞋。
正是午休时间,医院里静悄悄的,走廊上没什么人。
走到前厅时,祁琛说,“昨天醉酒闹事的人已经全部认罪,林明山是无辜被牵扯。”
江书篱点头,她猜到了。林明山年岁已高,行动都不太方便,怎么可能主动去招惹年轻力壮的年轻人,除非他自己不想活了。
不过,上次出现场的时候她大致瞥了眼,闹事的有七八人,已经醉得不省人事。
啤酒的度数虽然相对于其他种类的酒度数要低,但是喝多了,醉过了头,非一晚上不能清醒过来。
警方这么快就问完笔录了?
她的目光滑向眼前人的脸庞,攀爬至眉心,见他眉头不自觉蹙着,似带着几分疲惫。
醉酒闹事这种,属于民事纠纷案,如果被害者不提起民事诉讼,一般由警方依法处置,问完笔录,再分明送往看守所关押。
江书篱记得,离临城派出所最近的一个看守所,来回也要三个小时,不提其中还要办理各种手续的事件,基本就是一天。
所以,不眠不休办案了么?
在祁琛抬眼看过来时,江书篱问道,“你现在赶着回派出所吗?”
祁琛不明所以,摇头。
“跟我来。”
祁琛没动,江书篱停下身,转过头看他,“不会对你做什么不好的事的。”
江书篱五官清艳,单看容貌,会给人无形的距离感,不好接近,但是,一双眼睛生的潋滟如水,不笑也自带三分慵懒。
她这么微笑着瞥过来,便如同一只波斯猫轻巧地从窗台上跳过,让人忍不住想伸出手挠一挠。
领着祁琛到她的办公室,江书篱指着办公室里的一张按摩椅,“上去试试。”
祁琛总算明白她要做什么了,往外走去。
刚走了一步,一只柔软的手拉住他的手腕,江书篱走到他的身边,拉着他到按摩椅边。
“不会连坐下去也要我帮你吧?”
江书篱有一双属于外科医生的手,五指纤长,骨节分明,指尖的温度微热,掌心贴合上来时,细腻又柔软。
祁琛目光不动声色扫过,坐上按摩椅,闭上眼睛。
江书篱微微一笑,坐在旁边的办公桌边整理林明山的病例。
“对了,已经确诊,林明山不是脑癌。”
祁琛没睁眼,“嗯”一声。
祁琛离开后,江书篱就拿着病例去林明山的病房,林明山的亲属有权知道林明山的真实情况。
病房内,林明山还在和他孙子说话,林明山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不像刚在医院醒来的时候,充满了戒备。
江书篱犹豫了一下,没去敲门,转去对面楼的洗手间。
怕把病例表打湿,江书篱把病例表放到洗手间旁边的隔间的桌上,刚放下,一个女子踩着高跟鞋“嗒嗒嗒”走进洗手间。
女子正在与人通话,打开水龙头,水声哗啦啦地响。
江书篱听见女子模糊不清的声音:“……你怎么会让他跑出来?你当初答应过我什么!”
“……找?怎么找?他在凌晨的时候差点让人在脑袋上开花……我自己想办法。”
凌晨,脑袋开花,这些形容怎么这么熟悉?
江书篱走到隔间门口,洗手间水声停止,女子已走出了洗手间。
江书篱看了眼垃圾桶里湿润的纸巾,洗了个手,她拿起病例表返回病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