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庸俗爱人》迦南之野

5、chapter 5

　　“得了吧，数学我看着就头疼，还指望我能考多少？只要能及格我就谢天谢地了！”坐在秦绾后面的男生王德正伸着个脑袋，脖子恨不得赶上长颈鹿，“你们还没见识到吴姨妈的手段啊？高二的都禁不住吴姨妈折腾，没见吴姨妈今年带高一的，高二的都嚷嚷着跟解放了一样嘛？”
　　王德正口里面的吴姨妈就是一中数学组号称灭绝师太的吴丽丹，也是三班的数学任课老师。
　　“你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啊？”坐在秦绾旁边的徐露有点好奇，趁着班主任还没进班，按捺不住地回头问。
　　王德正缩回自己的脑袋，靠着墙，神秘兮兮地，“你猜猜？”
　　徐露直翻白眼，“我猜得到我还问你干什么？”

　　王德正嬉皮笑脸的，没个正形，正打算开口说什么，只见班主任简常西抱着答题卡走进来，说，“王德正你看看你名字？”
　　底下一见班主任就自动缩脖子的同学纷纷把目光投到王德正的身上。
　　王德正不明所以，“我名字怎么了？”
　　简常西把答题卡放在桌上，抚了抚自己的眼镜，“德行咱就先不说了，你看看你那歪七扭八的坐姿，哪里对得起你这个正字了？”
　　哄笑声四起。
　　“……”王德正被笑得抓耳挠腮的，赶忙调整自己的坐姿。

　　等大家笑得差不多了，简常西才交代着，“各科的答题卡基本上都下来了，待会儿下课，你们课代表去办公室看看。这术业有专攻，别的科目的事情我就不掺和了，但是我这语文啊……”他饶有深意地顿了顿。
　　底下学生顿时开始各自交换眼神。
　　“别到处转眼珠子了。”简常西说，“这次的作文总体来说，大家都不好，跑题严重。这个也没有什么技巧，只能是希望你们有空多看看课外读物，学校图书馆不是开放着的嘛？下午别吃了饭就想着回寝室躺着，要不然就是去打篮球。这高中嘛，就正是埋头苦读的时候，别嫌这个话难听，等你们以后都考上大学了，有的是时间给你们放松。”
　　一般情况，简常西上政治课的时候，底下学生都是安静听着。
　　但偏偏这次有人唱反调，班上体育委员模仿着简常西的调调，还摸了摸下巴，同样饶有深意，“那我读初中的时候，我初中老师也这样说的，说上了高中就好了。”
　　“你初中老师说了不算！”简常西有些傲娇，“听我的！”
　　一句话又是逗得大家笑了起来。

　　简常西接着说，“但是这次咱们班有个同学的作文写得很好。”他也不卖关子，直接说，“秦绾同学，你这次的作文，题目和立意以及阐述的中心思想都很不错。满分六十我可以给到五十五。不过考虑到这次月考大家整体水平有失，就只给五十二。当然了，你放心，以后高考改分肯定不存在我这一手遮天的操作的嘛。”
　　也是熟悉惯了，大家也才明白，平日里看着文质彬彬的班主任，其实冷幽默细胞十分浓重。
　　其实这不是太出乎秦绾的意料，她从前就偏科，数学不好，因此在政史地以及语文上下的功夫挺重的，从前在初中作文被老师拿出来单独表彰的事情也时有发生。
　　但到底换了个新的环境，承受着周围同学投递过来的目光，她面上虽然淡定，可手心还是不由得发热，仿佛渗了点汗水。

　　简常西又常规交代了一下学习进度以及文理分科的事情。
　　虽然新学期开始不过才月余，但这种本来就是关乎以后人生的重大抉择，他自然是需要早早警醒班上的学生的。
　　经此一说，班上气氛不由得沉闷起来。
　　虽然三年高中生涯看似长远，但仔细盘算，也不过是千日光阴。
　　这基本上是学生的一道大关，憧憬有，但更多的一定是迷茫。

　　只是也没保持多久，第一小节晚自习铃声敲响，简常西这还没有走出教室呢，先前沉闷的气氛就一扫而空，班上的人哄闹着去拿答题卡。
　　秦绾也想去，但徐露已经效劳了。
　　她先是把答题卡递给秦绾，又说，“秦绾，我能看看你写的作文吗？我作文才三十分。我估计呀，这还是老班看我可怜给我打的。”
　　三班本来就是实验班，学习氛围浓重不是坏事。况且有人找自己借阅作文这件事秦绾早就习惯，她又递回去，“可以，你看嘛。”
　　“谢谢。”

　　文理综的答题卡还没有改完，但是数学的已经好了。数学课代表把答题卡一发下来，底下顿时又是一片哀嚎声四起。
　　秦绾的情况也没有好到什么地方去。
　　倒是趁着还没有上课，徐露先将秦绾的语文答题卡放在一边，逮着王德正就让他接着回答先前的问题。
　　秦绾也有点好奇，微微板正身子，注意力往后放。
　　王德正也懒得扯皮了，直说道，“你们以为我叫她吴姨妈干嘛啊？她真是我姨妈，那我能不知道嘛？”

　　秦绾没忍住，笑了笑。
　　听到答案，她也没纠结了，继续琢磨自己的数学答题卡。
　　这时身前投下一片阴影，秦绾前桌，也就是数学课代表伍齐帅拖着自己的椅子往徐露那边靠了一点，八卦似地，“我刚刚去拿答题卡的时候，听说一班有人才考了三十几分，一班数学老师那脸拉老长了，还让人叫那学生去办公室喝茶。”
　　“不会吧？”徐露一手捂嘴，有点震惊，“一班还能有只考三十几分的啊？”

　　王德正也跟着插嘴，“这个我知道，可能是托关系进来的，我听说一班就有个托关系进来的。”
　　徐露眨了眨眼睛，“这种成绩光靠关系也能进一班的吗？”
　　徐露初中也是实验班，在她的印象中，成绩不好就算是托关系，也是去普通的班级。
　　王德正一脸得意，“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只要关系硬，去哪儿都不是问题。就是这情况，太拖班级后腿了吧，得拉多少平均分啊？”

　　“撕拉——”秦绾没留意，笔尖刺破了本子，留下一道清晰的划痕。
　　她旁边就靠墙，因此只能被动处在这三角的八卦圈中。秦绾不爱说话，前后桌的伍齐帅和王德正得空也是和坐在她旁边的徐露说话，偶尔问她，她也只是简单附和一下，因此渐渐的，就好像她是个人形立牌一样。
　　多半时候，她注意力也集中不过去。但是这次却听得仔细。
　　甚至于就算是没有说名字，她也隐隐有猜测得到这个人是谁。

　　她被请去办公室喝茶了吗？
　　秦绾没能证实这个人到底是不是张慕忱，简常西已经踩着上课铃声踏进教室了。

　　班主任的晚自习都很安静，秦绾坐在位置上，拿着答题卡对试卷，但是眼里面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她视线一瞥，看见自己答题卡上的红色字迹，视线不由得涣散起来。
　　她会难过的吧？考得不好什么的，还被老师叫到办公室去训话。
　　纵使看起来骄矜如张慕忱，也还是会觉得难受的吧？
　　秦绾不确定。
　　但是她明白，这就好像是永远不相交的平行线，在此刻因为外力的作用改变航道，最终交汇。

　　她怎么舍得放过这细微渺茫的机会呢？
　　秦绾捏了捏数学卷子，站起身，走到讲台小声给简常西打报告，“老师，我想找吴老师问问题。”
　　有不会的习题找老师问是常用的事情，更何况晚自习本来就是给学生做作业以及自主学习的，简常西自然没有什么意见，点点头放行。

　　得到特赦，秦绾状若淡定地走出教室，才到楼梯拐角，忽然加快了脚步往数学组办公室跑。
　　今天是周日晚自习，惯例都是班主任的，因此走廊两侧的教室都特别安静，楼梯拐角的窗户有凉风吹进来，格外让人觉得舒心。
　　秦绾一颗心脏随着越来越来接近办公室，似乎好像快了那么一两个节拍。有种名为亢奋的情绪逐渐弥漫上心头。

　　她礼貌性地敲了敲门，数学组办公室里面坐着寥寥几个老师。
　　秦绾不是第一次来数学组办公室，前桌伍齐帅名义上是数学课代表，但每次交作业的时候，总是拿零食贿赂秦绾和徐露，让她俩跑腿。因此秦绾对于吴丽丹的办公桌位置很清楚。
　　但是她不清楚一班的。

　　可是秦绾在踏进办公室的时候就认出来了，那个办公室最靠里的位置，位于她斜对面视角的侧影——
　　是张慕忱。
　　秦绾咽了口艰涩的唾沫，将卷子递给数学老师，小声说，“吴老师，这道题我不会。”
　　吴丽丹是号称灭绝师太，那都是因为她出题过于魔鬼试炼，作为老师而言，她其实并不是那种看上去十分严厉苛责的风范，因此班上也总有学生找她问题目。
　　虽然这女学生还是第一次。

　　从秦绾的角度，只能看到张慕忱的侧脸，但是看得清一班的数学老师。
　　一脸严肃地不知道说着什么。
　　她和张慕忱分别位于四方空间的斜对角，长方形两点最远的对角距离。就是这点距离，让秦绾不太听得清那边发生了什么。
　　虽然猜得出是在训话，但是会说得很凶吗？

　　秦绾自己班的数学老师都不怎么了解，更别提一班的了。
　　她学习在从前也都是偏上游，没经历过去办公室喝茶这样的操作，因此想不太明白考试考得差了，老师会说些什么。
　　但大抵对于学生来说，是会觉得羞愧的。
　　秦绾记得初中时有个女同学因为考得差被老师叫去走廊，回来的时候眼眶都是红的。

　　因此她完全不敢错开自己的视线，余光不住地瞧着那边，不肯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张慕忱背着手，身姿板正，有种站军姿的挺直。
　　对面的窗户大开，夜风吹袭而来的时候，她额角的细碎刘海被吹得往后。顶上的白炽灯光落下，清晰地勾勒出她的每一寸侧脸轮廓。
　　完全是……恣意盎然，意气风发。
　　秦绾目光微滞。

　　她以为张慕忱会低埋着头，拿出一副聆听教诲的温驯模样，亦或者是正常情况下应该持有的谦卑态度。
　　但张慕忱并不，她不像是因为考得差而被叫到办公室，反而有种接受表彰的泰然自若，毫不掩饰独身上阵，昂首挺胸的傲骨。
　　仿佛她并不为自己考得不好而羞愤，她坦然接受一切。

　　秦绾只觉得胸口无端气闷，心中不自觉翻涌起一股不明所以的浪潮。
　　她从来都不了解这个人，能在一中遇到，秦绾自觉幸运，好像是总算在千万里路中踏上了同一条。
　　而在听张慕忱谈起自身情况，她竟然心中觉得窃喜，似乎那距离又缩短一步。
　　可是现在，秦绾又恍然惊觉，张慕忱和她之间的距离，从来都不是那些浅显的成绩差异，上下楼层。

　　她连站在这个人身前，都没有办法挺直背脊。

　　秦绾垂了垂眼帘，再抬眼时，张慕忱微微欠身，接着转身径直从后门离开。
　　她忽然觉得茫然。
　　耳畔传来呼声，“同学……”
　　秦绾回神，正见吴丽丹看她，“同学，你听懂了吗？”
　　不是因为想听这个才来的。
　　秦绾收自己的目光，歉意道，“不好意思，吴老师你可以再说一遍吗？”
　　“好。”吴丽丹拿着笔，在刚刚描绘过的浅淡痕迹上再次临摹，“你看，首先我们先连接A到D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