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物》一茶录

2、开始

　　“霏霏，起床了吗？今天要去报名别忘记了。”门外传来妈妈的催促声。
　　“哦就来。”马霏慌忙站起身，理了理刘海踏出房门。
　　很多年没有吃过妈妈做的早餐了。马霏抬头看妈妈低垂的头顶，心里陡然升起一股复杂的情绪，不知该怎么面对在那些疯狂争执和冲突还没发生前的母亲。
　　“快吃饭，发什么呆，你已经起晚了。”妈妈伸手敲了敲马霏的饭碗，朝碗里的粥努努嘴。
　　马霏一震，从茫然中回过神，拧着眉塞进一口粥。
　　她很久没有听到母亲这么平静地说话了，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她的样子用癫狂来形容都不为过。
　　彼时她跟外界彻底斩断联系已有两年，近几个月才恢复使用手机与亲人好友通讯。早已脱离除了唐奇之外所有亲密关系的她已经不习惯密切地与他人来往，即使手机对面的人再热切，马霏的回复总是显得疏离又不及时。这给亲朋好友心里的误解又增加了新的筹码，他们认为马霏被唐奇严密控制着，毫无反抗之力，唐奇就是那罪大恶极之人。
　　他们开始不择手段对付唐奇，找尽方法，穷尽手段。然而这一切马霏并不知情，亲朋好友顾虑唐奇对马霏的监控手段，自然不会将自己的计划通过通讯手段说给马霏听。唐奇更加不会说，他毕生愿望是让马霏身心都完全属于他，不可能让这些外人的琐事占据她的注意力。
　　她与唐奇的关系当时正进入一个新的阶段，唐奇开始能从马霏身上获得安全感，马霏由此得到些许自由和喘息的空间，却惊觉自己其实早已不在意曾经求不得的自由或人际关系，不论是因为斯德哥尔摩症或是其他的什么。她突然不再跟自己较劲，全心全意投入到这段感情中，每晚入睡时都好像回到了婴孩时代，宁静平和而满足。
　　就是在这样的时刻，一个与平时没有区别的半夜，她的妈妈带着她舅舅突然闯进度假别墅，拿着斧子砸烂一楼巨大的落地窗冲进来，与被巨响吵醒下来查看情况的马霏相遇在楼梯上。
　　马霏的妈妈眼中闪烁着狂喜的光，一把抱住马霏开始狂笑：“哈哈哈哈！霏霏！唐奇完了，唐奇完了，我们赢了！我这就带你走，离开这！我们去找医生，一切都会回到原来那样！”
　　马霏妈妈的狂笑，舅舅拿着斧子四处砍砸泄愤，屋顶的安保系统疯了一样的报警，这一切的声响几乎将马霏逼疯。
　　她呆滞地被妈妈带着执行一切动作，她看着妈妈整理行李，她被妈妈带出门，她等着舅舅从蜂拥的记者群中杀出一条道路，然后被带进车里。
　　当时的模样有多糟糕，后来从新闻报道中知晓了，“受害者神情呆滞，似乎是因为被监禁太久出现了心理创伤，受害者的亲人称后续会带她去找专家进行心理干预，以求早日回归正常生活。”
　　她知道这其实不是真相，唐奇确实带给过她创伤，但她早已在疗愈期内，她当时只是不断在想，唐奇在哪儿，他怎么了，还好吗。
　　然后她就得知了那个死局。

　　马霏从回忆中抽身，加紧扒完剩下的早餐，“妈，我先走了。”
　　“哎你慢点儿，起床不抓紧，吃饭这么急。”
　　马霏装作没听到。

　　校长站在主讲台上，说着一些十年如一日的鸡汤大道理，想要给高三的他们注入一点能量，妄图让学校的本科上线率有那么一点提升。
　　奈何台下的学生几乎全都昏昏欲睡。
　　马霏不停地左右张望，她明白这样就能看见唐奇的几率微乎其微，但是只有这样才能缓解她焦急的心情。
　　“哎，你看什么呢，班主任在盯你了！”刘柳柳疯狂朝马霏挤眉弄眼，希望能换回她这个思绪飘荡的好朋友的注意力。
　　“嗯……我没看什么，你知道高四的方阵在哪个方向吗？”
　　“你秀逗了吧？高四怎么会来参加这种浪费时间的动员大会，他们唯一的日程安排就是复习复习再复习啊。”
　　马霏反应过来，懊恼地“啧”了一声，感觉自己回到十几岁的身体里，心理也变成十几岁了，做事情开始不过脑子。
　　“你找高四干什么？嘻嘻，不会是看上什么帅哥了吧？”刘柳柳八卦得不行。
　　“班主任看过来了。”马霏不愿意现在回答这个问题。
　　刘柳柳算是上辈子最后和马霏走得最近的人——除了唐奇。
　　只有她能真心实意地相信马霏对唐奇的爱，这也归功于她单纯的头脑，根本无法想象马霏所遭受的创伤有多严重，只是简单地感觉唐奇这个人爱惨了马霏，然后马霏终于也爱上了唐奇。完美符合她看过的所有爱情故事。
　　所以上辈子恢复跟外界的通讯后，马霏最多的话也是对着刘柳柳倾吐的。
　　这也是马霏为什么没法回答刘柳柳的原因，唐奇长得不错，柳柳的问话没有问题，但她无法解释为什么她突然对唐奇充满了兴趣。
　　可是也不能全盘否认，以后说不定会需要她的帮助。马霏不想再像上辈子一样，两个人互相依靠舔舐伤口，忽略外界的一切恶意甚至好意。她想要一个不一样的人生，她需要其他人的帮助，她很确定。

　　“那么！祝大家在奋勇拼搏后，都能够拥有自己的一片蓝天！散会！”
　　开学典礼结束，学生们拖着懒散的步伐往教学楼走去。
　　柳柳拖着马霏的手臂，转过头来死盯着马霏的双眼：“嗯嗯嗯？想耍赖吗？说！要去找高四的哪位大帅哥！让我柳柳的强大情报网为你服务！”
　　“你认识唐，你认识唐奇吗？”马霏带着一丝忐忑问。
　　“哇！我亲爱的霏霏同学，你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一出手就是我们学校最难搞的大帅哥！”
　　“你认识？他很有名吗？”
　　“当然啊！虽然他不是最帅的，但是他凭借他超越常人的气场勇夺校草榜前三的宝座，说明他是有过人之处的。”
　　“什么过人之处？”马霏有点想笑，从接触唐奇开始，她所了解的唐奇就是，阴郁的，疯狂的，痴情的。但是从来没有这样青春的描述词汇：校草。
　　她当年沉浸在学习中到底错过了什么，居然不认识唐奇。
　　“他的过人之处就在于……他对女生完全没有兴趣！没有一个人能吸引到他的注意力，他就像那颗石头！好看是好看，摸上去是冰的，而且动都不动。你还是算了吧。”柳柳指着教学楼前的绿化里那颗颇有风格的装饰性雕塑。
　　“我怀疑他喜欢男生。”柳柳耸耸鼻子，带着点不屑说出自己的猜测。
　　马霏闻言失笑，这大概是不可能的。她不理会柳柳嘴巴里乱七八糟蹦出来的小道消息，得到唐奇现在身处高四（五）班的讯息之后，专心向教室走去。

　　结果这一天马霏都没有找到机会去看一看唐奇，各个科目的老师抓紧这唯一一个不用赶教学进度的日子，向同学们疯狂灌输心灵鸡汤，下发任务目标，要多背单词，记得晨读，公式不能忘，还要记得写“解”。
　　以前上学的时候觉得每个要求都好难，后来觉得，如果人生真的有这样固定的模式，努力就能获得结果，那也挺好的。
　　放学铃响之后，马霏收拾好书包站起身对柳柳说：“我还有点事，今天就不和你一起走啦。”
　　“啊~”
　　无视掉柳柳刻意撒娇的声音，马霏郑重地深吸一口气，朝高四（五）班走去。
　　她站在教室的后门，朝前伸着头，看教室里面还剩下的人。高四的老师甚至都要啰嗦一点，马霏走到高四所在楼层的功夫，老师才刚讲完课，放学的同学们正好一股脑往教室外走。
　　马霏被撞得七零八落，拉扯了校服又去提书包肩带，好久没感觉到这么肆意的人潮让她有些慌。
　　当她整理好裙角再往前望时，五班的教室里只剩下了零星几个人，唐奇的身影瞬间变得清晰又夺目。
　　他面对着黑板一动不动，好像在发呆，周围的一切与他格格不入。脑后短硬的碎发在阳光下沾染上空气的尘埃，让马霏的鼻尖似乎真实感觉到了一丝痒意。
　　唐奇的校服干净又服帖，拉链甚至正正好拉在锁骨之上。
　　是了，唐奇的疯狂和叛逆都是藏在内心的，他的外表永远严谨冷漠。这样好学生的样子与马霏想象的不同，又更加接近她认识的那个唐奇。
　　马霏内心的感情涌动不止，几乎撞着她往前走。她想去看看他的眼睛，抚摸他的脸颊，再听他叫一叫她的名字。
　　回过神的那一刻，唐奇已经迎着马霏深刻的眼神目不斜视地路过她。
　　“唐奇。”马霏用近似感叹的语调喊了他的名字。
　　唐奇转过头来，眉峰一挑，示意她接着往下说。
　　“你好，我们可以做个朋友吗？”
　　“不用。”唐奇见怪不怪，说完后继续回到原来的路线往外走。

　　马霏呼出心中憋着的那口气，感觉到了久违的放松。她确定了，她还爱他，即使是在这个什么都没发生的世界里，她也能爱他。
　　那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上一次是唐奇纠缠的她，这一次她正好能还回来。而且她一个老阿姨，撩一撩小朋友应该没什么难的吧？
　　马霏悄悄眯了眯眼睛笑了，唐奇从来不吃早餐，但是愿意接受一杯冰咖啡，不知道高中的他是不是这样。谁在乎呢，她永远都有优势去做最了解他的人。
　　明天就见分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