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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逃不开的牢笼(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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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中坐落在老城区,学校周围遍布弯弯绕绕的巷子,校门口开了许多小饭馆,学生不愿在吃食堂的时候也能去外面吃个快餐。
下午饭点学校没有门禁,学生出入自由,只要按时回来就行。
姜辞去的银行离学校有些远。
取完钱,眼看时间离上课时间已经很近了,她把钱塞进书包夹层,选择抄小路回去。
春季潮湿多雨,青石巷笼罩在氤氲的水雾中,白墙黒瓦,石头缝里长了青苔,像幅天青色的水墨画卷。
狭窄的巷子里迎面走来三个男人,叼着烟吞云吐雾,嘴里说着恶俗的黄色笑话,笑起来露出一口被烟熏黄了的牙。稍一走近,浓烈的酒气扑面。
姜辞皱了皱眉头,揪紧书包的带子,侧着身往边上缩了缩,等他们先走。
那伙人吊儿郎当地从她身边经过,有人故意朝姜辞吐了口烟,“现在的学生妹就是漂亮哈!”
“发育还好咧。”
姜辞被呛得想吐,忍着恶心,继续往前走。
“等会儿!”忽的,一个纹着大花臂的男人转头叫住了她。
那男人走过来,盯着她的脸看了几秒,“小妹妹,我是不是见过你?”
姜辞撇开脸,“没有。”
“不对,我肯定见过你。”
大花臂笃定,却又一时想不起来,他的同伴玩笑道:“只要长的漂亮你这色狗都说见过!”
“滚!”大花臂骂骂咧咧,突然一拍脑袋,指着姜辞,“我记起来了,你是姜遂才的女儿!”
“我不是。”姜辞心里一惊,不祥的念头从脑海里闪过,当即摇头否认。
“你就是!前两天在你家店门口老六都指给我看了。”说着,那几人围过来,大花臂逼近,笑得不怀好意,“妹妹,你知道哥哥我是谁不?”
那人瞧模样怎么也快四十了,愣是叫自己哥哥,实在让人想反胃。姜辞强忍着厌恶不停后退,最终退无可退,后背撞在墙上。
“我不认识你。”她的声音不禁有些颤抖。
“咱们兄弟几个呢,是你爸爸的朋友,他从我们这里借了钱,高利贷!现在他人跑了,咱们钱也没了,妹妹,你说这事儿哥哥该怎么办啊?”大花臂色眯眯地在姜辞脸上摸了一下。
姜辞挥开他的手,“他的事情和我没有关系,而且警察说了法院已经将他的房子和工厂拍卖,等钱下来了就会还给你们。”
大花臂嘲讽地笑了一声,“呵,你知道什么叫高利贷吗?法院还的钱还不够填补利息呢!吃亏的还不是我们?”
姜辞瞪着他,“那你想怎么样?我没有钱,我也不会给你们的!”
大花臂目光打量着她因为害怕而起伏的胸口,在酒精的作用下胆子也打了起来,他搓着手坏笑:“怎么会要你的钱呢!这样,你长得这么漂亮,今晚陪哥几个玩玩,哥哥给你把利息给你免了!”
旁边的人兴奋道:“卧槽,我还没玩过未成年呢。”
姜辞瞬间头皮发麻,手心不停冒着冷汗,脸色苍白没有一点血色。
她十七岁了,她知道他们的意思。
她揪紧书包带子,用力一甩,书包砸上大花臂的脑袋。他没站稳,身体一晃,正好腾出一道不算窄的空隙,姜辞趁机钻出去,拔腿就跑。
“草你妈,臭婊/子,还敢打老子!”大花臂捂着脸,恶狠狠地瞪着姜辞逃跑的背影,“给我追!今天非得逮到这个小丫头片子!”
青石巷里随即开始了一场恶兽捕食的游戏。
姜辞在巷子里飞奔,天空下起了毛毛细雨,平日里人来人往的巷子这会儿竟魔幻戏剧般的一个人也没有。
没有一个人能救她。
她凭着直觉往前冲,画一般的青石巷此刻像错综复杂的迷宫,怎么也跑不到主干道。
她拿出手机,边跑边拨出了报警电话。
男人们的追喊声很近了,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她捉住,姜辞不敢想象那之后会发生什么,心跳提到了嗓子眼。
可终究是没等到电话被接通,身后突然一股猛力,姜辞的头发就被人扯住,手机也被从手里抽了出来。
大花臂一手揪着她的头发,一手举起她的手机看了眼,“妈的,还敢报警!”
他挂断电话,用力将手机摔在地上,瞬间四分五裂。
姜辞被扔在墙上,头被震得发懵,眼睛出现了重影。
几个男人又围了上来。
她艰难地甩甩头,快速从书包最外层抽出了手工刀,推开举在身前,颤抖地嘶吼:“你们别过来!”
“呦呵,看不出来还挺烈。”大花臂挑衅地笑着,突然一个巴掌甩在姜辞脸上。
姜辞摔在地上,书包里的试卷七零八落,手里唯一可以抵挡的锐器也别抽走了。
大花臂用刀背拍了拍她的脸,“拿把玩具刀吓唬谁呢!兄弟俩给我把她拎起来按好!”
姜辞被人像提鸡崽子一般提起来,他们把她的手按在墙上,伸手撕扯她的校服。男人与女孩的力量悬殊,任凭她反抗、哭闹,这一次他们是真的不打算放过她。
“喂。”不远处传来一道低低的男音。
男人们暂时停下手上的动作,回过头,高挑利落的少年站在他们身后几米开外,斜挎着书包,眼神冰冷地盯着他们。
周慕迟。
姜辞在心里默念。
大花臂对着他吼:“臭小子别多事!不想死的赶紧走!”
周慕迟不应声,看了眼被按住不得动弹的姜辞,浓眉紧蹙。
姜辞看着他,嘴被人捂住不得做声,只能用眼睛无声地乞求他。
周慕迟,救救我。
虽然不知道他怎么会出现在这儿,虽然他平时并不待见自己,但此刻,他是她仅有的希望,是冰冷海水中唯一的浮木。
可周慕迟没有理会她的心声,下一秒就转身走了,消失在朦胧的巷子里。
“切,怂货!”大花臂骂道。
姜辞闭上眼睛,泪如雨下。
无声,是最浓烈的绝望。
大花臂捏住姜辞的下巴,“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们一中出去卖的婊/子多了去了,你又在这装什么纯!”
“唔唔……”姜辞腾出一只脚踹他。
大花臂用膝盖用力的抵住她的大腿,“你要是乖呢,哥哥们就对你温柔点,要是……”
他话没说完,脑袋“嘭”地被重物狠狠敲击,大花臂身体微微一晃,栽倒在地。
紧接着,按着姜辞的两个男人也迅速地挨了两下,捂着额头哀嚎。
姜辞得以挣脱,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少年,“周……”
周慕迟去而复返,不知从哪里寻来了一根铁棍狠狠地朝三人身上胡乱打过去。
少年速度如风,那三人根本来不及反抗。
他明白等他们反应过来,自己一个人就抵挡不了多久了。他冲上来捡起姜辞的书包,拉住她的手,“快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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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年后,姜辞依然清楚记得那天他手掌的温度,他们十指紧扣,朝未知的前方奔跑,就像世界只有彼此。
那一刻,她愿意也只能相信他。
少年们奔跑在曲折的巷子,路灯在他们身后陆续亮起。
一阵七拐八拐之后,终于跑上了主干道,姜辞这才发现他们竟横穿了大半个老城区,跑到了望江河边。
她站在路口弓着身子大口大口地喘气,一回头,那三人举着路上捡的棍子依旧求追不舍。路上的行人唯恐被殃及,对他们避之不及。
“这边!”
眼看他们越来越近,关键时刻,周慕迟拉着她横穿马路,沿着河堤朝望江大桥的方向跑。
桥边有段通往河滩的石梯,因为有人擅自下江游泳出过事,所以常年被矮栅栏围着。
周慕迟将两人书包扔过去,又轻而易举地将姜辞抱了过去,躲进漆黑的桥洞下,捂住她的嘴巴。
“妈的,人呢!”
“操,刚才还看见他们的,一转眼溜得这么快!”
姜辞能感觉到大花臂的声音就在他们头顶上方,她屏住呼吸,下意识攥紧周慕迟的手。
“应该是往前面滨江公园跑了。”
“给我追!今天一定要把那个臭小子揪住往死里打,老子的头不能白挨一下!”
……
似乎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那伙人跑远了,周慕迟松开了捂住她的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姜辞讷讷地问:“他们……走了?”
“嗯,应该。”他喘息着回答。
他们安静了下来,目光涣散地望着江面,谁也没有再说话。
刚才只顾着跑,恐惧被抛之脑后,现在所有感官知觉都到自己身上才觉得后怕。
如果周慕迟没管她,如果他们被捉住会怎样,姜辞不敢想。
她精疲力尽,顺着满是青苔的岩壁滑坐在地上,愣了好一会儿。想要抱住膝盖,却发现因为过度的紧张,彼此的手仍紧紧交握在一起,手心都汗湿了。
她手指动了动,想抽离但被他握得太紧,仰着脸摇了摇他的手。
周慕迟回过神,低头看她,触电般地松开了。
姜辞沉默地收回了手。
过了会儿,周慕迟在她身边坐下,从书包里拿出一瓶矿泉水,拧开瓶盖仰头咕噜咕噜往嘴里灌,喉结上下滚动。
姜辞盯着他,默默咽了口口水,跑得太久,喉咙干得发涩。
周慕迟注意到她的眼神,递过去,“喝吗?”
姜辞点头接过,没嫌弃却也不敢对着瓶口,举着瓶子喝了一大口,灌得太急险些呛到,咳了几声,又递还给他。
起伏的呼吸渐渐平稳,周慕迟拧着瓶子问:“你不在学校呆着,出来干嘛?”
姜辞垂眸,小声回答:“取钱。”
“非得这个时候?”周慕迟轻扯了下嘴角。
“温老师替我垫付了施越的医药费,我本来打算今天晚自习还给她的。”姜辞看向他,“你呢,你出来做什么?”
“学校让我参加全国物理竞赛,出来买资料的。”
姜辞“哦”了一声,低下头,过了很久,她用很轻地声音说:“刚才……谢谢你。”
周慕迟侧眸看她,江风吹起她额前的碎发,光洁的额头上蒙了层细汗。河滩上光线很暗,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只一双眼睛在暮色中格外晶亮,终于恢复了生气。
这一刻,他庆幸刚才自己做了对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