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利场Ⅱ女士城堡》骈四俪六

2、2

　　曼玉说庄小曼不是姓庄的，庄家的长女小曼确实也不是姓庄的，庄小曼姓陆，她原本应该是陆小曼。
　　庄家四姐妹，只得曼玉与曼婷是同母同父所生，小妹曼妮今年只得17岁，她是曼玉的母亲改嫁后与一个年轻士兵生的。
　　庄家的事，说来话长。曼玉与曼婷之母赵还君嫁给庄长官的时候，庄复礼已经收养了陆小曼，陆小曼是空军司令员陆萧山的女儿，陆萧山在一次飞行演习中坠机身亡，同一个战区的庄长官，也就是庄复礼收养了陆小曼，彼时的庄小曼才五岁。
　　同年，庄复礼与赵还君结婚，赵还君冠夫姓，成了庄赵还君女士，次年春天，就生了长女庄曼玉。其实曼玉该是长女，可赵还君女士觉得她和陆小曼有缘，她比喜欢自己亲生女儿曼玉还更喜欢陆小曼，因此她向自己的丈夫和陆小曼同时提议，将陆小曼更名为庄小曼。

　　曼玉不是长女了，因为陆小曼正式被庄复礼和庄赵还君夫妇收养，并且登报公证，庄小曼入族谱，真正成为庄氏长女。
　　那时候的庄曼玉还在襁褓中呀呀学语，庄复礼是最喜欢曼玉的，不管是在庄小曼更名之前，还是庄小曼更名之后，庄复礼都是最喜欢庄曼玉的。

　　三年之后，也就是庄曼玉四岁的时候，庄赵还君女士又生产了一个女儿，这次还依着曼玉的名字起，庄家的次女，也就是族谱上的三姑娘，叫曼婷。
　　曼婷诞生后，庄司令员还是最喜欢曼玉，他喜欢抱着自己的次女教读书，教读英文版的《仲夏夜之梦》，庄长官喜欢莎翁，他是最喜欢英国诗人拜伦和爱尔兰诗人叶芝的。
　　庄复礼是大家出身，他是个典型的大家公子，受过西式教育，曾赴美留学，后又在台湾军部任职，曼玉觉得她的父亲什么都好，唯一不好的是，去世得太早了些。

　　庄复礼死得很早，曼婷十岁不到，曼玉十三四岁的时候，庄长官就去世了。

　　彼时的曼婷太小，小曼又不是亲生的，曼玉记得很清楚，父亲下葬的那天，她在父亲的棺木旁跪了三天四夜。那时的雨下得真大啊，庄小曼一脸冷漠地站在一旁，仿佛事不关己。庄曼玉瞟了一眼这位收养来的姐姐，她连哭都不曾哭一声，这样的姐姐。
　　曼玉抿了嘴，曼婷年纪小，她跪不住，跪了一个小时，就说饿了，再跪半个小时，又嚷着姐姐我累了。曼玉抱着庄曼婷，让曼婷全身都压在自己肩膀上，她看着自己亲生的妹妹，不过是小个三四岁，怎么和隔了辈分差不多。

　　庄家的太太庄赵还君女士在待客谢礼，曼玉睁着眼，瞧见父亲过去的一些同僚在摸母亲的手，热情过度。那时候的曼玉已经依稀有点懂事了，她又瞥见快二十岁的姐姐也在瞧她，呵，显然庄小曼也是瞧见了的。
　　曼玉装作看不见，庄小曼则根本不在意，她已经要上大学了，她也马上可以去美国，找个星条旗下的男人，不再回来。

　　丧礼昏昏沉沉又热热闹闹地过了，曼玉在父亲死后，大病一场。庄父是完美的，他知识渊博，身材高挑健美，若要挑个缺点，就是他年纪偏大。
　　庄母嫁给庄复礼的时候只得17岁，那时庄复礼正要过34岁的生日，庄复礼娶赵还君，虽谈不上一树梨花压海棠，但也决计称得上老夫少妻，属于老牛吃嫩草了。
　　曼玉觉得她的母亲配不上她父亲，如何配得上呢，她的父亲优雅迷人，舞会上能连跳数曲华尔兹，从踢踏到伦巴都不在话下，但她的母亲呢，她的母亲什么也不会，除了有一张白嫩的脸蛋，还带着某种稚气的诱惑。

　　是的，稚气的诱惑。这种气质曼玉和曼婷是没有的，但曼妮有，庄曼妮有。

　　庄曼妮是庄复礼死后，庄赵还君女士改嫁，嫁给一个低阶军人生的。那人曾是庄司令员的卫兵，用句歌词说，赵庆僖就是英勇的禁卫军。但他守护的不是爱情，赵士官的职责是守护庄司令员的安全。
　　在庄赵还君女士和赵庆僖结婚的时候，还摆了一桌酒，后头挂帘上还写了‘喜结连理’四个烫金大字。

　　赵还君女士再嫁的时候，曼玉借机参加冬令营，她说自己被困维也纳，赶不回来了。那天风大雨滑，参加婚礼的庄小曼说，桌上的菜都快被雨水掀翻了，雷声隆隆，震得人心烦。
　　曼玉在维也纳仰望星空，她总觉得天上有她的父亲，天空中最亮的那颗星，肯定就是他。

　　曼玉结束冬令营回国，曼婷搂着她的腰，说：“二姐，新爸爸会不会对我们不好？”
　　不会，当然是不会。
　　赵庆僖没有胆子对前任司令员的三个女儿不好，他不敢。庄曼玉看出来了，赵庆僖爱她们的母亲，也就是庄赵还君女士，所以他不敢对她的三位庄小姐不好。
　　二来，赵庆僖是庄复礼的士官，他怎么可能对司令员的遗孀不好，整个司令部后院的口水都能喷死他，所以他不敢。

　　那时候的庄小曼已经二十岁，她化妆谈恋爱，赵庆僖给钱买新裙子。
　　曼婷要参加冬令营、补习班，去都要去最好的，最贵的，最好的就是最贵的，最贵的就是最好的，这就是庄赵还君的理念，所以赵庆僖要给钱。
　　只有庄曼玉最乖顺，家里三位小姐，只有庄曼玉最乖顺，她不花钱。

　　庄曼玉不花赵庆僖的钱，她开销少，她不似庄小曼爱去舞会，去舞会就要买新裙子，她不参加舞会。庄曼玉也不像庄曼婷，天天请私家教师补课，她不需要，她的成绩很好，一直都很好。
　　赵庆僖也会在背后同人感慨，曼玉最乖，真的很乖。大家都顺口接上几句，曼玉是乖孩子，听说也是庄司令最喜欢的姑娘。

　　人前人后，赵庆僖都总说曼玉的好。但只有庄曼玉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她怕她花赵庆僖太多钱，而赵庆僖没有钱。一旦赵庆僖负担不起，那庄赵还君女士就会补贴自己的丈夫。
　　那么，那么到了最后，他们都在花自己爸爸的钱。

　　遗产，庄复礼庄司令员留下的遗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