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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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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圣人便亲自宣布了榆林伯被打一案的处置结果。
正如京中传言所说,霍康当时喝醉了酒,确实参与其中,但下手最重的却不是霍康,而是梁国公夫人的娘家侄子薛麟。榆林伯身上几处重伤皆是薛麟出手所致,故而判薛麟流放一年,至于霍康,赏笞刑四十。
对于这个结果,无人疑惑是不可能的,然而事情已盖棺定论,再公然谈论便是质疑圣人,乃大不敬,因此哪怕是打死不信的人也只敢关起门来悄悄说两句。
出于好奇,颜雪柔跑去了梅院,找到金氏拨给颜雪阑的贴身小厮,一个叫明路的。
她低声对明路吩咐了一番,明路笑了笑,答应着跑出去了。颜雪阑打着哈欠从里间出来,刚好见到这一幕,十分无语道:“你这好奇性子,到底哪天才会收敛?”
“你又怎么看不顺眼啦?”
颜雪阑顿首哀叹:“难得阿娘心疼我,寻了个这么合我意的小厮来,还没好好伺候我几日,他就成了你的跑腿。”
颜雪柔不好意思地嬉笑。
“今日又被你支走了,我又没人伺候了。”颜雪阑瞥着她。
颜雪柔凑到他身前,亲手为他倒茶:“别这么小气嘛,像明路这样的小厮,聪明活络,门路又广,为人还踏实可靠,不用来打探消息太可惜了。”
她见颜雪阑还嘟着嘴不说话,将茶递到他手边:“阿娘让他伺候你,就是想让你多了解些京城小道消息,你却天天让人家待屋里伺候,多浪费啊。还是我惜才,嘿嘿嘿。”
颜雪阑忍不住啧啧道:“就你了解阿娘。”
“可不是嘛。”颜雪柔给自己也倒了茶,自顾自饮着,“你看大哥的贴身小厮观言,就是个内敛沉稳的,大哥是个闷葫芦,观言那样的小厮才不会惹得他心烦。”
颜雪阑想了想,确实如此。
可他怎么想都还是觉得自己吃亏了。
“为什么你可以命令我的小厮做这做那,我却不能使唤紫裳啊!为什么?这不公平!”
……
明路回府后,并不知这姐弟俩已经为自己闹了一通,他绘声绘色地描述着自己听来的那些话——如今大家都在偷偷议论,是沛国公包庇了霍家二郎。
“为什么?”颜雪阑问。
“这还用问为什么?”颜雪柔答。
“因为沛国公与襄国公同为国公,又同在尚书省任职,关系深厚。”明路道,“榆林伯只是伯爵。”
“还有人觉得,拉薛麟给霍康顶罪是圣人的意思。”
听明路说完,颜雪柔和颜雪阑心中都有些沉重。其实颜雪柔之所以让明路去查探,就是担心外头的言论对沈非不利,如今不过是被证实了。她初来京城,很多事都还猜不准确看不明白,但沈非在她眼中是个极为和蔼的伯父,她不希望别人这样说沈非。
可她不希望又如何,总不能跳出去一个个封住那些人的嘴。
等到明路离开后,颜雪柔推推颜雪阑:“哎,你说,如果薛麟是给霍康顶包的,梁国公府和襄国公府岂不是结下梁子了?”
“阿姐啊,”颜雪阑道,“大哥不是说了,襄国公府虽然是辅佐圣人登基的功臣,却不及其他公侯府渊源深厚?他们平日里嚣张惯了,自是跟卫国公府、梁国公府这样的百年公府不合已久,不然他们怎么会选择将罪名推到薛麟身上。可叹这薛麟,明知自己姑丈府上与襄国公府不睦,却还要与霍康混在一处,结果当了替罪羊。”
“不错,”颜雪柔摸摸他的头,“长进了,分析得很透彻。”
“……嗯。”
“作为你的阿姐,我还有一句话要嘱咐。”颜雪柔挺直腰杆,神情肃然。
“您说。”颜雪阑软趴趴地伏在案上,“明儿我就要去国子监上学了,以后你想嘱咐我都不一定找得到时间,所以抓紧机会,说点有用的。”
颜雪柔清了清嗓子,认真道:“当然有用,我想跟你说,纨绔子弟是个很可怕的群类,你千万……千万别成为其中一员!”
颜雪阑决定不再听她唠叨,有这时间,不如拿本书温习温习,明日到国子监不至于丢了阿耶和祖父的脸。
“京城恶少也不可以!”颜雪柔冲着他离去的背影嚷道,“要成为像大哥那样的少年英才!”
“……”
……
第二日天还未亮,颜雪阑便跟在阿耶与大哥身后出了门,今日是朝参日,颜渊和颜雪臻都要入宫上朝,而国子监学生上学的时辰与臣子上朝几乎是同时的。颜雪柔闻着鸟叫从柔软舒适的床铺中醒转时,颜雪阑已经出门一个时辰了。
她掀开纱帘,紫裳听到动静来伺候她起身,丫鬟们有条不紊地打水拿毛巾,准备服侍她洗漱,颜雪柔眼珠子扫了一圈屋内,心中升起一股浓浓的落寞。
兰院中一个人也没少,可她就是觉得孤寂了。
收拾停当后,颜雪柔去到主院给金氏请安,母女俩一同用过早饭,颜雪柔正惬意地抹嘴,思索着一会儿绣花还是逗鸟,金氏捏捏她的脸,问她:“前两日你大哥带着你们去了歌楼,逛了东市,骑着马儿全京城溜了一圈,可有带你去过首饰铺子?”
颜雪柔听到“首饰”二字,双眼亮了一下,然后很乖巧地摇头:“没有,大哥和阑弟不喜欢这些女孩子的东西。”
金氏笑了:“今日阿耶、大哥和阑儿都不在,阿娘带你去逛逛京城贵女最钟爱的首饰铺子如何?”
……
早朝对唐颐来说,从来都是乏味的。
听着官员们一个个如念经一般汇报朝事,今年各地收成如何、哪里的河道需要疏通、哪位官员行为举止不当该当罢免……他听着听着,时常会不自觉地抬头看向那坐在正前方高位上的人,那人通常神色淡淡,仿佛漫不经心般,让唐颐怀疑他是不是快要睡着了。
不过隔三差五地,这些官员也会大吵或小闹一场,或许对那些有立场、有派别、办实事的官员们来说,这些吵闹令人忧心甚至紧张,可对于唐颐这样因着皇子身份被强行要求位列朝班的“闲散人”而言,这就像是淡菜中的调味料,是冗长乏味中唯一的乐趣所在。
好在他没有实际职务,不需日日上朝,只有朝参日才要受这种罪,平日里在国子监待着就行了。
散朝后,官员们排着长长的队伍出宣政殿、过含元殿广场和丹凤门。光是出个宫,就长达半个时辰之久,唐颐站在丹凤门外长长舒了口气,不顾形象地扭了扭脖子和肩膀,还未站定,身后便响起霍康的声音:“十九皇子!”
唐颐回头,见霍康同样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有侍卫牵来他的马,唐颐问:“你去哪儿?”
散朝后正经做事的官员们都纷纷去了衙门,像中书省、门下省、御史台、弘文馆、史馆之类的官员办公地点就在宫中,还有不少官员的办公场所在宫城以外的皇城。现下出了宫门急匆匆而去的,多半是公务缠身,而像他们这样看上去悠闲懒散的,要不就是去衙门点个卯就行的闲职官员,要不就是根本无事可做,遇上交好的相约去喝喝酒溜溜鸟,春日时光如此美妙,不用来浪费岂不辜负?
霍康看他一眼,仿佛忽然想到了什么好点子,原本略微紧绷的脸露出个笑来:“要不你陪我去衙门坐坐?”
“什么?”
霍康身怕他不愿意,凑上前拉着他的胳膊便道:“你还没去过京兆府衙门吧?说实话……我也没去过,今儿第一次去。”
“你的任命都下了多少天了?!你还没去过?”唐颐有些吃惊。
“之前……咳,”霍康的神情有些不自在,“这不是这几天京中有些关于我的传言……昨日父亲把我训了一顿,非要我从今儿开始去衙门点卯,还让我跟着府尹多看多学,我拗不过他老人家,就……唉!”
唐颐心想你是京兆府少尹,若是不多看多学多办事,朝廷要你何用?可这话他到底是没说出来。
“刚巧你在,你就跟着我去,那府尹一看,十九皇子跟着我一起来的,从此以后还不对我另眼相看……”
霍康的马屁还没拍起来,唐颐便打断他:“何须我去,你襄国公府二郎的身份就足以让他不敢怠慢你,哪还敢随意吩咐你做事?”
“你就跟我去嘛!你跟我去,顺便看看京兆府衙门怎么办公。”霍康这个人,向来是有了什么主意便不容人拒绝的,哪怕面对的是十九皇子唐颐,他也会仗着自己年长十几岁,死皮赖脸地磨人家,让人家不好意思不答应,“就这一次,你就当是帮我这个表兄的忙了。”
唐颐眼角一动,还没有任何表态,那头如丹刚好牵着他的黑马往这边走来,霍康笑着唤如丹来,然后连推带哄地将唐颐弄上马,再翻身上了自己的马,口中忙不迭地催唐颐快些,不然要迟了。
如丹愣愣地看向自家皇子,阳光柔柔洒下,浓密睫毛的阴影覆盖住了少年眼中的光,如丹迟疑着开口:“十九郎……”
“跟他去吧。”唐颐启唇,淡淡道。
……
出了皇城,周围身穿官员服制、神情严肃的人渐渐少了,唐颐和霍康骑着马,并肩行在人来人往的朱雀大街上,身后跟着长长一队随从,引来无数行人瞩目。唐颐侧首,低声问:“表兄,榆林伯受伤那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霍康握着马绳的手微微一动,转过头盯着他:“皇子可是听闻了什么?”
唐颐见他这般神情,摇摇头:“也没什么,就是依稀听到一两句传言,说……”
“传言怎么当得了真,”霍康挥挥手打断他,“坊间的话信不得,沛国公亲自调查,圣人拍板定案的,怎会有错。”
……
金氏带着颜雪柔来到朱雀大街上一家首饰铺子。这家铺子很大,商品也极精致,不论是单件的钗环首饰还是整套头面,不论是翡翠玛瑙还是金钗明珠,应有尽有,有的甚至是西域传来的式样,镶的也是颜雪柔从未见过的宝石。
紫裳跟在颜雪柔身后,跟金氏的贴身丫鬟杜若走在一块儿,两人都高兴不已。都是姑娘家,见了漂亮的钗环便走不动路了,颜雪柔笑话她俩,自己也拿着几样物件爱不释手,金氏已经来过多次,这次主要是陪女儿挑东西,颜雪柔看上了什么,她便拿起来在颜雪柔身上或是头发上比对,看着自家闺女如花似玉的样子,脸上的笑就是想收也收不住。
金氏心想,她来京城这么多年,极少见着哪家的小娘子有她的柔儿这般好模样的。正暗自得意,目光瞥到了两个认识的人,她轻轻“咦”了一声,颜雪柔听到了,问:“阿娘,怎么了?”
金氏拉着她转过身,对着不远处同样在细细挑首饰的一个少年和一位少女抬了抬下巴,小声道:“那两个,是霍府的小郎君和小娘子。”
颜雪柔一愣,看向金氏所指之处,一位看上去只有十二三岁的小娘子正拿着一根发钗细细端详,面庞粉嘟嘟的,眉眼也极是清秀温柔,她身边的少年和颜雪柔差不多大,正拿着另一根发钗往少女头上比,然后说了句什么,引得少女直摇头。
两人模样有六七分像,一看就是兄妹,颜雪柔诧异道:“霍家的孩子?襄国公霍家?”
金氏道:“是啊,不像吧。”
颜雪柔直愣愣地看着他们,实在没办法将他们与霍家兄弟联系到一块儿去,老实道:“不像。”
“霍家有四个孩子,皆是嫡出。”金氏叹了一声,觉得不好意思老盯着人家看,便拉着颜雪柔转过身去,“霍世子和霍二郎年纪大些,这两个还很小,年龄相差太多,平日里便不太在一处玩。”
颜雪柔又回头看了一眼,想了想,道:“阑弟从不耐烦陪我买脂粉首饰一类的东西。”
“霍琪和霍唯从小一起长大的,感情很好,霍唯小时候身子弱,霍琪便习惯了陪着妹妹。”金氏解释。
“霍琪,霍唯。”颜雪柔默默念着这两个名字,这时紫裳蹭了过来,冲颜雪柔撒娇说她也看上了一副耳环,想要买。
颜雪柔点点她的额头,让她再去挑一副镯子,一并买了。看着自小陪她长大的丫头因为她赏的一副镯子和一对耳环便欢天喜地,她既无奈又心疼,摸了摸紫裳的头,金氏和杜若都在一旁笑。
等紫裳选好镯子,颜雪柔想买的东西也都挑好了,付账后颜雪柔吸了吸鼻子,问:“方才便闻到很香的点心味,是从哪儿传来的?”
店家笑着道:“是街对面那家点心铺子,他家的点心好吃得很,小娘子可以去尝尝。”
金氏见街上人来人往的,便打发杜若过去,多买几样带回府中吃。
紫裳唤来在外头等着的随从们,让他们将买好的几盒首饰提到马车上,金氏说她们也先上车,在马车上等杜若回来,紫裳便跟在金氏和颜雪柔身边,自己走在人较多的一侧,免得步履匆匆的路人碰着自家夫人和小娘子。
还没走到马车跟前,颜雪柔便见前方的人群迅速往街道两旁散开,一大队雄赳赳气昂昂的人马往这头行来。定睛一看,为首的正是唐颐和霍康。
???
怎么到哪都能遇见这些讨厌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