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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 3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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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渊知道同僚们在想什么,与众人一道跟唐颐见礼后,他见唐颐没有与他们攀谈的意思,便打发颜雪柔走。颜雪柔乖巧地应了声,又“乖巧”地跟在唐颐身后,一路走到了船另一头站定。
颜渊:“……”
几位尚书默契地收回目光,虽然他们对唐颐的事情很感兴趣,但他们都是有身份的人,不宜在青天白日之下表现得对人家的私事太过好奇,再说,他们若是好奇了,颜尚书恐怕就要不高兴了。于是他们假装什么也没发生,继续谈论起之前的话题……
很快画舫开动,唐颐看了眼身侧的人,有些紧张。他在袖中暗暗擦掉掌心的汗,深吸一口气,盯着水面的倒影看了一会儿,脸上不自觉地洋溢起一个笑。
“第一次来?”
“嗯。”
颜雪柔点头,像小鸡啄米。她不知唐颐拉她一起上船是想说什么,但此刻阿耶也在船上,她可不想因为言语举止不妥引得唐颐生气,两人再当众吵起来。
……事实证明她想多了。
“你也注意到了,这里水流曲折。”唐颐柔声道,“所以唤作曲江池。”
颜雪柔诧异地抬头看他。
唐颐只做未见,继续道:“其实早在先秦,此处就是皇家别苑,那时叫做‘宜春苑’。西汉时又修了‘宜春后苑’和‘乐游苑’,待到前朝,前朝皇帝下旨将此处凿地为池,称‘芙蓉池’。”
颜雪柔没想到他竟给自己介绍起曲江池的往昔,有些不知所措,甚至心中拼命猜测这位皇子是不是做了什么对她不利的事,心存愧疚才意图以这样的方式跟她道歉。
也不对呀,他是随便愧疚的人?
“到了大黎,先祖将黄河水引入曲江池,又在池畔增建庭院楼阁,才有了今日繁华的景象。”
太奇怪了。他今日……太奇怪了。
“你会游水吗?”原本正追溯往昔的唐颐忽然转过头来,没头没脑地问了她一句。
“什……”颜雪柔愣愣看他,“会……会一点点,能在水上浮起来,但游不动……”
她老老实实回答了。
唐颐讶异:“我还以为江南的孩子都会水呢。”
颜雪柔心中莫名其妙,面上不好意思:“阿翁是想教我和阑弟的,可阿婆怕我们淹着,只准我们在府内的池里游……”
她这样说着,一边回想起那画面,真是挺尴尬。当时淮阴侯夫人命人专门在府中挖出一个干净的池塘,不种荷花也不养鱼,光给他们俩孩子游水用,淮阴侯都不屑下水去,嫌丢人。
这样学,自然是学不会的。
唐颐也顺着她说的想了想,忍不住笑了,然后歪着头道:“我可是水性很好的,当年魏王的师傅带着我们来曲江池游过水,我们横渡曲江池都没问题呢!”
颜雪柔惊讶了,皇子们居然会跑到曲江池里去游水?这皇家人真是奇特。
她这是第一次知道唐颐还有除了呵斥怒骂恃宠生娇以外的本领,不禁用稀奇的眼神看着他,唐颐将她的眼神解读为“崇拜”,越发挺直了背,眯着那双好看的眼睛望向太阳。
其实唐颐的容貌,当真是颜雪柔从小到大见过的男子中最令人惊艳的,只消多看两眼,就会忍不住抿唇,有种咽口水的冲动。
颜雪柔被这个念头吓到了,使劲摇了摇头,唐颐感觉到她的动静,低下头来看她,疑惑:“你摇头摆尾的干什么?”
颜雪柔顿时停住,抬头讪笑:“就……觉得京城这样干燥的地界,有这么大片的湖,风景又美,当真难得。”
唐颐一脸理所当然:“京城处处都美,不然大黎定都在此做什么?”
颜雪柔想,皇家人来此,踏青也好游水也好,身边肯定是有无数人跟着的,就算皇子在横渡曲江池时不小心溺水,也可以立刻被救起来的吧。
“那江南呢?”唐颐看着她,眼中有隐隐向往,“扬州如何?”
颜雪柔一愣,唐颐的目光是很认真的,这家伙虽然跋扈起来贵气逼人,但此刻却像是脱去了那层高傲讨人厌的外衣,露出了原本澄澈干净的模样。
奇怪……为什么她会觉得,这就是唐颐原本的样子?
唐颐依旧看着她,似乎正探究她的反应,颜雪柔回过神,伸出一只手揉了揉自己的脸,做出一副极力回想的认真表情:“扬州?扬州当然风景很好啦,杨柳依依,繁花似锦,扬州临着运河,河畔夜夜笙歌,灯花如昼,十九皇子当真该去看看。”
“比之京城如何?”唐颐在这个话题上不依不饶。
这倒是问倒了颜雪柔,她思衬着该说京城比扬州好,这样这位皇子才会高兴,若说扬州比京城好,他也许会一气之下跟自己争辩起来。
不过细想想,扬州和京城是全然不同的,没什么可比性。
“扬州跟京城不同,巷子都是深深的,且常年烟雨,别有一番秀丽景致。”她看了看四周,“京城则给人恢弘庄严之感,街道宽阔,府邸华丽严整,且京城人更具豪情……”
“那你喜欢哪?”唐颐打断她问。
“啊?”
颜雪柔吃惊地看着唐颐,不明白他今日是发疯了还是心情太好变了性子,最后在他的追问下只好道:“我都喜欢……但以后大概很少有机会回扬州了……”
她的目光有一瞬间黯然,唐颐捕捉到,愣了一下,几乎是不假思索就道:“留在京城也很好的!京城有皇宫,还有我!”
颜雪柔被他这一句吓坏了,先是十分不解皇宫和他十九皇子对她来说有什么格外重要的,随后才意识到——就算皇宫是天底下最尊贵最繁华的所在,她心生向往也理所当然,可他十九皇子又算什么?不惹她心烦不给她添麻烦就难得了,他哪来的自信将自己和皇宫相提并论?!
一想到这个,颜雪柔头又大了,她回京城后的第一个烦恼就是唐颐,真的烦死了!
唐颐还期期艾艾看着她,似乎在等她说些什么,颜雪柔抬眼看向对面的画舫,上头有几个少女正望着这边,她相信她们看的是她身边这只招眼的孔雀。
然后她唇角一扬,拨了下头发,还好唐颐就在她身边,这一船又都是像她阿耶这样的人,娇滴滴的小娘子一个都没有,不然她哪忙得过来。
忽地她又觉得自己这想法有些怪,就像是……什么一样,于是唇角僵硬了一下。
“是,京城挺好的。”她无奈地敷衍道。
唐颐想到那日与她还有乐阳、李雨姗在宫中聊得挺开心,就忍不住又将话头往皇宫那边带。说起宫中趣事,颜雪柔问:“听说十九皇子曾在珠镜殿住过?”
唐颐点点头:“阿娘去世后,我在李皇后殿中住过一段时间,后来李皇后身子不好了,我又被送到惠妃身边养了一年,再后来我觉得自己大了,可以一个人住,就央着圣人,搬到清晖阁去了。”
说这话时,他的神情有些黯然,颜雪柔察觉到,立刻又将话头引开:“哦,说起来,惠妃倒是很得圣宠的……”
她有些不安地看着唐颐,唐颐却摇摇头道:“一把年纪了,宫里头莺莺燕燕那么多,哪还有什么圣宠?不过是位份高些,又管着后宫,圣人给面子罢了。”
“……”
你倒是真敢说。
颜雪柔忽地想到一人,问:“那眼下宫里谁得宠?听说前些日子圣人封了姗儿的妹妹当昭仪,她应该是最得宠的吧?”
唐颐想了想,拧眉道:“算是吧,不过丽妃总给她小鞋穿。”
说到这里,他小心地用余光看了看周围,见没什么人在听,才继续道:“前两天被我见着一次,当时霍二郎就跟在丽妃身边,丽妃出言刻薄,李昭仪有些委屈,反驳了两句,霍二郎就骂了她。”
“骂她?”颜雪柔大吃一惊,“他一个国公之子,连世子都不是,敢骂宫妃?”
“那有什么不敢,”唐颐不以为然,“他不是连你都凶过?”
想到这个,唐颐的脸色变得不那么好看。他放缓语气,小心翼翼地看着颜雪柔,用近乎安抚的口吻道:“你别在意他,他对谁都那样的,你平时不去惹他也别理他就是……京城像他那样的人毕竟很少……”
颜雪柔纳闷地挑挑眉,然后才迟钝地反应过来,他是怕先前“留在京城很好”的言论被打破。她失笑道:“我不在意,他爱骂谁骂谁,干我什么事?”
唐颐看着像是放心了些。
“那后来呢?”颜雪柔接着问,“李昭仪怎么样了?”
“不怎么样,她跑去向圣人哭诉,可丽妃带着霍二郎欺负她时,提前将她身边的宫婢都支开了,在场的都是丽妃的人,没人给李昭仪作证,反而都说李昭仪诬陷丽妃。”
颜雪柔无语。
李雨婵就这样把自己推进了富贵堆砌的囚笼,还是无数人虎视眈眈嫉恨的那种。
颜雪柔看着身边的少年,不禁想到,他从小就在这样的囚笼中长大,被众人注视着,或羡慕,或嫉妒,或畏惧,或不屑。
唐颐见颜雪柔偷瞟自己,脸不受控制地变红了,他抿了抿唇,想要低头看看水中的自己倒影现在是什么样子,是不是还和平日里一样好看,可又觉得这个举动太傻,会被嫌弃。
颜雪柔心软了,想到自己有事瞒着他,多少有些对不起,于是决定关心他一下。
她轻声问:“你自幼长在宫中,会不会偶尔也向往宫外?”
唐颐不解:“向往宫外就出宫啊,圣人又不拘着我,那么多随从侍卫跟着,我就算日日出宫都没关系。”
颜雪柔沉默了。
“京城的每条街我都走过,每个角落都有我策马奔驰的足迹!”唐颐得意洋洋地笑起来,十分耀眼。
“……”
她不该跟一个得宠到不知天高地厚的皇子说这些,在京城的街道上策马奔驰,若无特殊缘由,是大罪。
唐颐依旧笑着,颜雪柔从前见他,他都是冷着张脸,目中无人的样子。可如今见他笑,又觉得他这笑与京中很多人透着虚伪的笑容不同,是全然出自真心的。虽然他在皇宫这个金丝笼中长大,可他与其他皇子不一样,无人施压,备受宠爱,所以才能这么潇洒。
即便是跋扈些,可如今看来,这焉知不是一种难得的福气?再说了,之前阿耶暗示过她唐颐不是恶人,既然他的高傲跋扈不会害人,那便也没什么不好。
她低下头,细细思量,唐颐是先帝的幼子,比圣人的儿子都小,恐怕就是这个原因,才使他难得地在权势之争中幸存了下来,从小到大都享有泼天富贵,恐怕古往今来没几个人能投胎投得这么好的。圣人既有心保全他,自然不会让他再卷入争斗中、被迫做出手足相残之事,白费了自己对他多年的关爱。
而她,之所以被压上唐颐这副担子,也是因为她厚着脸皮去求了圣人,有胆子求圣人不要赐婚的女子,为了自己的终身大事,自然也做得出替人挡桃花的事来。
这可真是……时也命也…………
听着唐颐唠叨自己从小到大的“丰功伟绩”,颜雪柔略带茫然地四下张望,见乐阳她们几个在另一艘画舫上,那画舫远远开在后头,离他们甚远。
霍琪和霍唯没跟她们一起,而是在清河长公主那艘画舫上。
……
这时候整个江面数清河长公主这艘船最热闹,船上多半是吱吱喳喳说个不停的贵族小娘子。清河长公主则淡然坐在船舱中,并不与她们热闹,只时不时往外头看一眼。船上有哪几家的贵人她一清二楚,她很不喜欢霍家人,但对不经世事的霍琪和霍唯却是没什么敌意的,便只对他们淡而视之。
武盈盈和柳静娴也在同一艘船上,身边众星捧月般跟着几个贵女。柳静娴性子比较安静,不太爱这种追捧,对她们只是轻轻微笑,保持着礼节。武盈盈却极爱热闹和虚荣,很吃她们奉承的那一套。柳静娴将目光从对面唐颐所在的画舫移开,有些飘忽地看向自己身侧,却见着一个认识的人。
“魏小娘子?”
叫魏姝的少女正呆呆盯着对面的画舫,满脸落寞,不知在想什么,听到柳静娴的声音吓了一跳,转头一看,才忙忙请安。
柳静娴有些惊讶,魏姝并不是什么贵女,家中唯有兄长在朝中任六品官,这样的身份怎么也受邀了?
不过转念一想,清河长公主是个胸怀开阔的人,此次她操办宴会,曲江池的人比往年多了不少,便也了然了。她见魏姝屈身行礼,一副弱不胜衣的模样,伸手虚扶了一下,又看了眼对面,仿佛没看见唐颐和颜雪柔一般,没什么表情地收回了目光,温声道:“你兄长在那边?”
魏姝的眼睫轻轻一跳,低声应了句是。
两人打过招呼,便不再说话,魏姝与其他少女不一样,她知道柳静娴喜静,便往旁边移了两步,以免打扰到柳静娴。
她依旧面朝江面。
柳静娴也没有再与她搭话,只偶尔与身边的武盈盈等人交谈几句。过了一会儿,武盈盈碰了碰她,皱着眉往一个方向挤眼,道:“她们也不怕吵着清河长公主。”
柳静娴不用看也知道,她说的是围在霍唯身边的那一堆人。霍家位高权重,依附者多,在霍唯身边献媚的贵女自然也不少,霍琪见女孩子多,有些不好意思,已然自己一个人站到船尾去了。颜雪柔他们的船开得似乎比这艘略慢些,霍琪站在船尾,看背影有些失落。
柳静娴平静地转过头,仿佛自己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不在意一般。
……
而此刻,颜雪柔已经开窍,决定从唐颐本人身上着手,以期用最直接的方式解决心腹难题——与其既费力又丢面子地扑在唐颐身前帮他挡着那些小娘子,不如告诉唐颐如何“洞穿人心、拒绝诱|惑”!
她仗着如今跟他熟络了些,大着胆子跟他分析:“十九皇子,你难道就没意识到自己的身份多了不得吗?圣人爱你如子不说,你自小与魏王情同手足,还与霍家有血肉之亲。”
“那又怎样?”唐颐奇怪地看着她,不明白她如此夸赞他的身世有何好处,还不如一句“你是京城第一美男”容易令他开心。
颜雪柔捶胸顿足:“这样的身份,会令多少女子折腰啊!”
唐颐哑口无言,双唇颤抖。
颜雪柔怕他误会,忙摆手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平日里爱慕你的女子一定不在少数,我出于好心提醒你一句——你有没有想过,她们其实别有用心?”
唐颐脸上的表情风云变幻,颜雪柔难以捕捉他心中的情绪。过了好久,唐颐才仿佛终于理解了她的用意,露出一个不知是感激还是欣慰还是抗拒的神情,然后开口,语气既迟疑又期待:“那……有没有一个女子,会没有任何企图,只喜欢我这个人?”
颜雪柔看着他澄澈至极的双眼,心一软差点想安慰他一定会有的,却猛然惊醒,想起自己说这些的用意,马上露出十分遗憾的神情,摇摇头:“那十分难,难上加难。”
她强忍着不去看唐颐的神情,过了很久都没听他作声,才抬起头看——果不其然,他已极其失落地垂下了眼,一点也不神气活现了。
颜雪柔慈眉善目:“我从外地来,对京城的人多少有些‘旁观者清’,他们绝大多数都有自己的意图。我还知道,这世上唯一不可能算计你的,便是端坐于权力顶峰的那个人,你的兄长。”
唐颐茫然。
“若有一天,你当真遇上个女子,她对你的感情令你无从招架,你觉得她是真心,却又不能确认,那在接受她的心意前,你不妨去问问圣人的意见。”她循循善诱,“圣人看着你从小到大,是最能护着你的人,若他说不行,那一定是不行的,若他说可以,那才可以。”
唐颐正要说什么,颜雪柔忽然补充道:“当然,你要告诉他,是我让你问他的。”
“为什么?”
“……我想被圣人夸两句,不行啊?”
“……”
唐颐心中复杂难言,像吞了个酸枣一般难受——因为颜雪柔恐怕没有喜欢上他,更不了解他对她的一片心,否则她说不出这番话。
他恨不得对她咆哮着说出来,可见她这样关心自己——或许只是因为他是乐阳的十九叔——他又不忍说出来刺激她了。
要是吓得她从今以后都不敢理他,可怎么好……
憋了半天,唐颐终于鼓起勇气想问一句“那你有没有喜欢的郎君”,前头的画舫忽然传来尖叫声——
“有人落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