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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如有雷同•实属巧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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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如决堤。
倾泻。
戚少商不愿去想,雷卷不能去想。
——他们的举止是错是对?
——这样的情感是否危险至极?这样了以后,他们是不是还能做兄弟?
——难道男人跟男人之间只能有义,不能有爱,否则就是伤风败俗、惊世骇俗?
欲望如乱石崩云,惊涛拍岸般涌袭而来,乱得戚少商甚至不知道该不该告诉雷卷,自己一直以来对他的孺慕倚赖。
“卷哥……”戚少商心血贲腾,喉头咕噜一声几欲喷出血来。
黑暗中,听得雷卷一阵昏眩,一阵轻颤。
他素来不动声色,无欲则刚,但是凡人又怎么可能没有欲望?他一样有七情六欲,只不过比常人能克制,善忍耐。他的病躯似乎生来就是为了忍耐,忍耐病痛,忍耐情感,甚至忍耐情欲。
雷卷善忍。
但善饮的人一旦喝醉,往往醉得比别人都厉害;反而是不擅酒的人比较耐得住醉意,此时此刻,此情此境,冷静坚忍的他是不是还忍得住?
雷卷不知道。
他只知道这时候若不是正好响起一道惊雷,他恐怕就真的忍不住了。
雷声骤起,震得洞壁嗡嗡作响,灰土落了紧拥着的两人一身。
两人俱是一惊。
惊,是突然的觉醒,对雷卷而言,尤其如此。
戚少商觉得雷卷扣着他的手指忽紧了一紧,握了一握,急促的呼息居然就在这一紧一握中渐渐平复下来。
“卷哥……”疑惑就象夜里的荒山,戚少商焦灼地弓起身子,换来雷卷一声厉喝。
“不要动!”
雷卷说话的声音微微发着抖,低沉里略带沙哑,可里面的权威与沧桑反而更显著。这种权威与沧桑是与生俱来的,正如他一向有叫人信服的力量,虽然他自己已经被伤痛与毒发缠磨的几乎丧失了力量。
生命的力量。
戚少商立刻停止。
他亦明了雷卷的用意,而他的确需要时间来平伏自己的欲望。
事实上,他并没有等多久。
不到半柱香功夫,雷声又起,这次仿佛就在头顶炸开,大片的土瓦砖块砸落下来。
戚少商反应奇快,一个翻身把雷卷护在身下。
“如有雷同,实属巧合。”雷卷忽然说了一句他听得懂,但不明白为什么会在此时说的话。
如、有、雷、同,实、属、巧、合。
说完这句话,雷卷就挽着戚少商开始逃。
秘道里千纵百错,漆黑一片。
逃,逃往何处?
路的尽头通向哪里?是死路还是活路?
这些他们已无暇去想,要想死里求生,他们就只有把死路走出活路来。
天已微亮。
雪仍在下,风很大,带着兵刃之声。
袅袅未散的黑烟里,灰蒙蒙的晨光中,站着四个黑衣人。
四个瘦得象柿子干的黑衣人。
风吹过他们身上,居然吹不动他们的衣袂,反卷起一股杀气,惊起寒鸦对对,声音凄怨得叫人心头发寒。
“人呢?”
“难道跑了?”
“五雷天心一出,此地已成焦土,他朝哪儿逃?”
“你莫忘了,他也姓雷。”
这四人一个比一个瘦小,声音却一个赛一个的响亮,这么一句顶一句地说过来,象有雷声轰隆隆地响在人的耳鼓,甚是有趣。
有趣?或许等你看过他们的出手就不会觉得有趣了。
一盏茶前,他们站的地方还是一片废墟,而现在,废墟已然不见。
废墟也会不见?当然会,这四个人只动了动手指,安顺客栈原来所在的地方就成了个光秃秃的大坑。
如有雷同,实属巧合。
江南霹雳堂,八雷子弟。
这四个又瘦又小的风干了的柿子似的人物正是雷如,雷有,雷雷,雷同。
雷如冷笑:“就算他姓雷,此刻也不再是雷家的人了。”
雷有摇头:“不管是不是雷家人,总堂主早有关照,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雷雷瞪目反驳:“既然如此,活就抓人,死就挖尸,可现在人在哪儿?”
只有雷同不急,反而悠悠道:“死人跑了,还有棺材,何况有实属巧合,不怕揪不出他来。”
棺材。
思恩镇西,的确有一家棺材铺。
棺材铺做的是死人生意,此刻时辰尚早,晓雾刚起,宿雪未消,自然还没开门。棺材铺的门板上得严严实实,惟有招牌上黑底金字的‘人生自古谁无死’的七个大字在晨雾雪意里熠熠闪光,俗话说:店大欺客,棺材店没人好欺,只好欺鬼,若有死的不是时候的鬼,恐怕也得等棺材铺开门,才有地方睡。
不过伙计没起床,老板却已起来了。
棺材铺的老板是个女人。
没人知道她的名字,只知道她叫焦老板。
她美。
美得泼辣。
可惜美女门前是非多,火样的泼辣挡不住似水涌来的是非。
女人爱吃蜜糖,男人爱吃豆腐,这道理千古不变,所以每天焦老板都很忙,忙着打发来棺材店吃豆腐的男人。她已不再年轻,每天花在照镜子上的时间也越来越多过照顾店铺的时间,所以今天一大早,她还没来得及梳妆停当,就听到棺材店的门板被人拍得山响,登时火冒三丈。
平日里她一火大,就有人要倒霉,可今天伙计还没起床,她一肚子的火没处撒,只好撒到那个来拍门的倒霉鬼身上。
她桃花一样的脸,染着朝天椒般的红晕,带着七分俏杀,三分怒丽,一路杀气腾腾地冲下楼梯,转过厢房,经过客堂,直扑门口。
客堂就是店堂。
棺材铺的店堂,别的没有,棺材不少。
棺材当然是空的,否则‘人生自古谁无死’就不是棺材铺而是义庄了。
焦老板经过其中一口棺材的时候,霎时间竟听到棺材里发出笃笃的声响,声响有条不紊,就象有一只斯文的鬼躲在里头,正客客气气地敲门打算出来。
这世上的女人没有不怕鬼的,焦老板尤甚。
她走得快,这一吓几乎滑了一交,还疑心自己听错了,又凑上去听听,棺材里果然又传来敲门声,笃笃笃,两长一短。她脸色登时白得就象夜半流连人间来不及归去的幽魂,然后尖叫一声,掉头就跑。
唐恶正在敲门,没料想棺材铺的门板突然打开,接着就有一个人撞到他怀里。
来人很软。
很匀。
很香。
唐恶没想到敲棺材铺的大门居然也能敲出一个象桃花般的美人来,手足失措间竟一把按在对方□□上。
对于他的这段遭遇,赫连春水做过一次总结:人人都希望命带桃花,只有唐恶把桃花当做劫,避之惟恐不及,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唐恶在想什么?
他什么都没有想。
他还来不及想,脸上就清清脆脆地挨了一巴掌,然后打人的女子左手勾住他脖子,右手抓着他袖子,整个人挂在他身上尖叫:“鬼,鬼。有鬼!”
唐恶抚着脸。
不明所以。
他是来帮温小白买棺材的,没想到莫名其妙挨了女人一巴掌;而他,穷凶极恶的唐恶,竟成了一个被女人打的男人!
这要换了是别人,他早就十七八掌反刮回去了,可这回不知怎么的,他嗅着那女子活色生香的柔香,望着她乍惊乍怒可俏可丽的容颜,居然下不去手!他不止下不去手,一看到那女子白着脸色,蹙着秀眉的张皇神色,就忍不住想要安慰她。
男人都喜欢逞英雄,特别在自己喜欢的女人面前,大男人尤其爱小女人,唐恶虽然够狠够恶够本事,但也是个很丈夫很豪气的大男人。
唐恶不怕鬼。
这世上害人的活人远多过唬人的死鬼,况且他本就是个恶人,人都不怕,何惧鬼神?
他深深吸了口气,眨了眨眼,仿佛这样就不止把那阵如兰似麝的香味儿吸入肺里,还把那女子的千般妖娆、万种风情也关入眼帘,可以永志不忘,深心记取了,接着他沉静地问:“鬼在哪儿?”
仿佛回答他的发问,一口棺材盖缓缓掀起,伸出一只手。
手很白。
修长细致。
骨节分明。
很美,很俊,怎么看都不象一只鬼爪。
唐恶一见反而更深地吸了口气。他一紧张就喜欢吸气,焦老板却一紧张就喜欢掐人,她手指尖尖的几乎全掐进了唐恶的手臂。
她紧张,不是因为看到棺材盖打开,而是发现打开的棺材并不是她听到声音的那一口!
此时天空仍飘雪,晨光惨淡,店堂里光线十分幽黯。她虽然有点紧张,可绝不至于看错。
她的紧张很快就转成了愤怒。
因为这时,身边那个眉清目秀却恶形恶状的青年恶狠狠对棺材里出来的人斥了一声。
“顾惜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