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丝灯》坐化中的古人

31、第十话 三叔复活，芒种期近

　　冷笑月因为须臾花的事，愣是好几天没敢出门。不过也是这几天，让他调查出了一些事，原来当初三叔为了淑梅曾经两人私奔过，只是当时不知为何，三叔竟然被带了回来，带他，哦不，确切地说是抓他回来的。抓他的正是荣定将军的侄子派来的人。
　　听家里人说，这个荣定将军的侄子荣申对他们来说根本就是一个陌生人，他们都不知道他是如何知晓淑梅这个人，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淑梅和三叔的事情，就这么以拐带良家妇女的罪责将三叔给强行抓了回来。之后，荣申更是不知所踪的离开了，随后三叔便自断双腿不问世事，而淑梅也就此消失匿迹，但是没过多久，淑梅突然回来，杀了三叔后自己跑去跳崖，继而有了后面的事。
　　这个荣申真的很可疑。冷笑月用自己在江湖上的名望，搜罗来一些关于他的事，原来这个荣申曾经因父命来过这一带，说是给自己的祖奶奶上坟，来的时候都是布衣，没多少人知道。冷笑月猜想估计就是那时候荣申看上了淑梅吧。
　　三叔的下葬之日就在明天，冷笑月不知道安凝会怎么让三叔复活，于是借口道法中的凶吉让家人不要给三叔盖上棺盖。这一晚，冷笑月支开了灵堂上的所有人，自己独自坐在灵堂旁边的座椅上，等着安凝。
　　其实他不知道安凝是不是真的会来，只是他觉得，安凝‘应该’会来。
　　等到三更天，冷笑月忍不住打起了瞌睡，一个不当心，自己的额头就跟座椅旁边的房柱撞上了。“困了就去睡，撑什么。”安凝的声音让冷笑月打起了精神。
　　她果然来了！冷笑月四下看去，但是却没有看到安凝。
　　“明天下葬的时候，别让他们把棺盖钉死，不然他可就真的要做一回活死人了。”安凝继续说道，冷笑月在灵堂没看到她，便朝灵堂后面摆放着棺木的后堂看去。
　　安凝正漂浮在棺木旁边，俯视着棺内的人。
　　“他——明天会自己爬出来？”冷笑月看着她问道。
　　“你以为他有能力爬？”安凝抬头看他，眼神很是平淡，“一个双脚残废的人如何从棺木内爬出来？”
　　“那——”
　　“明天会有人帮他的。”安凝说完，便朝灵堂外飘去。
　　“哎——等等！”冷笑月从另外一边先她一步来到灵堂前面，“等等。”
　　“还有事？”安凝停了下来。
　　“我有事想问你。”冷笑月说道，“还记得那天在须臾桥上的事吧？其实在那之前我做了一个梦。”
　　“我没兴趣听你说你的梦。”安凝冷漠地说道。
　　“那下面的事你一定有兴趣吧！”冷笑月急急地说道，“我梦到有个人在我耳边一直说着一些话，秋芒之期……霜残雨露……然吾之期未到……丑时时分……须臾河桥……隐者天降……”
　　这句话果然奏效，安凝原本毫无表情的脸上突然急剧变化，人也落到了地面，看向他：“你——再说一次。”
　　“秋芒之期，霜残雨露，然吾之期未到，丑时时分，须臾河桥，隐者天降。”冷笑月这次说的很慢，“你知道这几句话是什么意思吗？我想了好几天都没有想明白。”
　　安凝看看他，恢复了自己的脸色，走向门口说道：“没什么，你不用知道。”安凝说完便离开了冷宅。
　　隐者天降——莫非是他——
　　安凝坐在高高的屋檐之上，凝神看着头上的圆月，想着冷笑月说的那句话。那句话不难理解，其实就是在秋天的芒种那天，会下起绵绵细雨，丑时的时候在须臾桥上，会有一个人从天而降，那便是郭牧隐。若她的猜测没错的话，情况就会是这样，只是那句‘然吾之期未到’指的是谁？是郭牧隐还是冷笑月，亦或是她安凝呢？
　　再者，她安凝纵使有天大的本事，也不知道为何冷笑月会得到这句话的提示。莫非他冷笑月并非常人，有着预知能力？
　　这一夜过的非常宁静。
　　“为什么不能钉死？不钉怎么下葬？”冷家大宅内正闹喧着。
　　“三叔没有死，钉死了棺木他就真的活不过来了，你们就相信我的说的吧。”冷笑月正努力劝服家人，但是可惜家族里的人虽然都知道他学过道术，但是毕竟人都死了，这天底下哪有什么起死回生之术？若有，那不就天下大乱了吗？
　　“爹，二姐，你们相信我吗？”冷笑月朝他父亲和二姐投去求救的眼神。两人相对看了一眼，一时间都没有表态。冷笑月急了，又赶紧说道：“爹，二姐，你们相信我，我不会骗你们的，三叔真的可以活过来的。”其实冷笑月此刻的心里一直在纠结，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有能力让大家听他的话。
　　然而正在此时，灵堂门口‘砰’的一声出现了一个小老头，吓得其他人不由得大喊，但是小老头在他们喊第二声的时候，拿手里的木杖子用力的砸了一下地，顿时间所有人都停止不动了。只有冷笑月可以动。
　　“怎——怎么……怎么回事？”冷笑月左看看右看看，又转向那个小老头。
　　小老头此刻正笑眯眯地看着他：“冷公子不必惊慌，小老儿只是奉命前来助你一臂之力。”小老头说着一挥手，所有人都又可以动了，但是他们却好像不记得之前在吵什么，开始忙碌起下葬的事来，冷笑月发现他们并没有把棺盖钉死，而只是盖了上去，甚至还留了一道缝隙。
　　“这——”冷笑月百思不得其解，看着他们做着一切事情。
　　“呵呵，现在冷公子不用担心了吧。”小老头走到他旁边说道，无奈冷笑月比他高的太多了，他只能仰着头跟他说话。
　　“啊？”冷笑月转头没在门口看到小老头，发现有人在拉扯他的衣袖，低头才发现小老头已经在他旁边，着实吓了一跳。
　　“小老儿是这方的土地公，若是吓到了冷公子，还请见谅。”小老头客气的说道。
　　“不……没，没事。”冷笑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看来安凝说的会有人帮忙，那人想必就是他了吧。
　　送葬队伍一路到了冷家祖坟地，也顺利的将冷三叔的棺木放进了墓洞之下，可正当大家往里面加土的时候，刮起了一阵大风，一时间内大家都无法睁眼看，各个都用手蒙上了自己的脸。
　　“土地公！这是怎么回事！？”冷笑月勉强睁开眼看向旁边的土地，谁知那土地公没理会他的话，站在那里，面朝坟墓，他似乎没有被这阵风所影响。冷笑月借由道士的敏感，看到了围绕在土地公身边的光圈，他朝土地公跑了过去，果然，当他靠近土地公的时候，他感觉不到狂风的肆虐。
　　“你还挺聪明。”土地公笑了笑。
　　“多谢夸奖，那这是怎么回事？”冷笑月笑了笑，四下看去，大家都在躲避那狂风的肆虐，根本没人注意他们的举动。
　　“一会就好了，小老儿要借用下大地之力。”土地公说话间便示意冷笑月退到他身后，然后他横举木杖对着坟墓，口中念念有词。冷笑月注意到在坟墓上方出现了一个因狂风肆虐而产生的一个巨大的漩涡风眼。而在那风眼内有一个红光一直的闪动。
　　冷笑月没有说话，看看土地公，再看看那风眼。
　　“开启了？”安凝的声音响起在他身旁，他扭头一看吓了一跳，安凝正坐在一盏灯的手把上看着那风眼，而那盏灯也一闪一闪的发着红光。
　　“可以了，现在可以移魂了。”土地公说道。
　　“恩。”安凝嗖的一声一下子就飞到了风眼那边，冷笑月只看到她伸手把那盏灯里的红光丢进了风眼内。然后那个红光与风眼内的红光重合一起掉进了冷三叔的棺木内，随后棺木发出刺眼的红光，让冷笑月也不由得闭上了眼睛。
　　待他听到四周的声音的时候，他睁开眼来已经看不到安凝和土地公了，只有家人朝着坟墓走去的情形，但是即刻间，众人都在尖叫。他急忙跑了上去，往坟墓看去，他的脸欣喜若狂。
　　是的，他的三叔醒了，自己扒开了棺木盖，正迷茫的看着上面往下看的人，似乎什么都不记得……
　　这是怎么做到的？当大家都沉浸在三叔复活的喜悦之中时，冷笑月默默地提着一壶酒来到了屋檐上，躺在屋檐上看着那轮圆月，想着之前发生的事。
　　“你三叔的命还没有到时间，却因为一个咒术而先被人夺去，我只是从地府将他的魂魄拉了回来。”安凝坐在他旁边说道，这回冷笑月并不惊讶她的出现。
　　“原来如此。”冷笑月笑了笑，“那三叔为何记忆全无？”
　　“痛苦的记忆还需要留着吗？现在的他不好吗？”安凝笑了笑。
　　“也罢，反正淑梅已经死了，三叔也不需要再有什么挂念的了。”冷笑月伸了个拦腰，“我要跟你说声谢谢。”
　　“不要。”安凝摇了摇头，“我们只是在做交易，你要的我给你了，我要的还没到，仅此而已。”
　　“哈哈，有时候我在想，你是商人呢，还是只是个孩子？”冷笑月笑了笑，转头看看她，“有时候你像个奸商一样计算着如何赚的更多，有时候却又顽劣的是个孩子。”
　　“这跟你有关系吗？”安凝斜眼看了他一下。
　　“那好，这个跟我无关，那还有件事总可以说吧。”冷笑月坐了起来，“你是怎么打破那个咒术的？我记得你说要让他们面对面说开了才好。”
　　“很简单。那天淑梅的鬼魂来找你，我就把她抓了带回了地府，让阎王把你三叔的魂魄带了出来，两人面对面的交谈而已。”安凝简单的说道。
　　“为什么淑梅会来找我？”冷笑月又问。
　　“谁让你没有及时烧掉我的衣服。”安凝嘲笑般的歪了下嘴角。
　　“那你的伤——？”
　　“那是我变成你三叔时候故意被淑梅打伤的。”安凝坦白地说道。
　　“为什么？”冷笑月惊讶的看她。
　　“不让她伤到我，我不可能让她回到冷家。而且——”安凝嘴角起了坏笑，她站了起来，“而且就算你没烧了我的衣服，她也会找上你的，因为那衣服里有你三叔的气息，淑梅是靠气息来找他的。”
　　“是这样。”冷笑月其实并不全相信她的话，不过他没说出自己的疑惑，“那土地公是你找来帮忙的吗？”
　　“你以为土地公会主动来帮你？”安凝笑了笑，“是阎王给的批示，土地公接到命令给照办了而已。”
　　“原来是这样，哎——”冷笑月心里暗自嘲笑自己的愚笨，又想说什么，可是眼前哪还有安凝的影子。
　　在离他不远的天空之上漂浮着安凝和她的棺丝灯。
　　“你觉得他有能力把郭牧隐给找回来？”安凝看着那个还在屋顶上找她的男人，问道。
　　“肯定有，不然怎么会得到那句话的指示？”她手里的棺丝灯摇晃了几下。
　　“那好吧，就且留着他，待到芒种之日便可知晓。”安凝点了点头，消失在原地。
　　安凝离开了冷家之后，出现在了冷家祖坟前，在她的身边站着两个人，一个是地府的白无常，一个则是被白无常用铁链拷着的冷淑梅。
　　安凝手里拿着一根白色的骨头，她的嘴角扬着不屑的笑容：“自以为跳下万丈悬崖就可以做到尸骨无存，真是可笑。”安凝转头看向旁边的冷淑梅，又继续说道：“他为了成全你，宁可自己断去双腿也不愿意去夺走属于你的幸福，而你，却以为他是阻碍你攀上高枝的绊脚石，又利用咒术去束缚他，究竟是爱他还是害他？”
　　冷淑梅没有说话，一直低垂着头。
　　“无常大哥，辛苦你了，接下来的事安凝自己可以解决，另外麻烦转告阎王大人，就说我安凝过段时间会登门拜访他老人家。”安凝微笑着对白无常说道。
　　白无常没应声，点了下头，扯了下手上的链条，带着冷淑梅转过身去。此时冷淑梅却止住了脚步，停在那里，说道：“就算下十八层地狱我也不会放弃对他的爱。”
　　说完之后她便任由白无常拉扯了锁链，一步步往前走，瞬间就消失在安凝的眼前。
　　安凝对着他们消失的地方，笑了笑，很冷：“那就祝愿你下辈子能如愿以偿。”她转过头看向之前用来安葬冷三叔的空坟，将手里的骨头抛了进去。只是霎时间，整个坟堆摇动了起来，堆积在上面的土壤顷刻间便朝着空洞内倒了进去，地面隆了起来形成了一个新的坟包，只留下那块冰冷的墓碑伫立在原地，墓碑上刻着‘冷淑梅之墓’。
　　“该去的终究要去，该回的终究要回。”
　　“你说的是她还是他？”安凝淡淡地将嘴角扬了上去。
　　“随你怎么去想。”
　　泛着青光的棺丝灯出现在她的身边，摇曳着，似乎在说着什么，而安凝静静地站在坟堆面前，久久的直到朝阳的苏醒。

　　冷三叔已经安然无恙的复活之后，冷笑月觉得现在的家已经没有什么危险，于是想到了芒种之日，便将自己再次出行的日子定到了芒种那日。虽然家人反对他再往外跑，但是冷笑月依旧秉持自己的信念，他相信自己的娘亲还在世，而他是可以找到她的。
　　任凭家人如何规劝，冷笑月主意已定，家人只好退后一步，说给他三年的时间再去找他的娘亲，若三年时限一到还未找到，那么他就必须放弃寻母的念头，乖乖地回家来成亲生子。冷笑月淡然的笑笑，也罢，三年还有的是时间，到时候再看情况吧。遂，冷笑月应允家人三年之后回家。
　　芒种之日就快到期，冷笑月意外的紧张起来，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紧张，按理说，他这学道之人冷静是必须的。
　　越是接近芒种，冷笑月就越是会想到安凝。每天夜里都可以因为想起她而失眠，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似乎——冷笑月嘲笑自己，莫非他也要走上三叔的路？去喜欢上一个比自己年纪小了整整一轮的孩子吗？
　　冷笑月翘着自己的右腿，以一个自己认为舒适的姿势躺在屋顶上，左手枕着自己的头，右手还抱着一壶酒。
　　明日便是芒种，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事。秋芒之期，霜残雨露，然吾之期未到，丑时时分，须臾河桥，隐者天降。其实按照字面的意思来说，冷笑月已经看懂，只是他没理解的是，隐者天降的意思，是说会有一个隐士高人将要出现在自己面前？或许是所谓的命中贵人吗？亦或是这个人能帮自己接触和安凝的契约？
　　是的，他怕那个约定，他不知道安凝要自己的魂魄干什么？据他道术的学习来说，一个人的魂魄若是被人控制，那么他将不会投胎转世，要永远的受制于那个人，这对冷笑月来说，不知道是好还是坏，但是他觉得不能投胎转世是一件可悲的事。
　　“月儿。”底下传来父亲苍老的声音。
　　“是，爹，我这就下来。”冷笑月坐起身应了一句，便拿着酒壶，施展轻功飞身下了屋顶。
　　“月儿，我问你，明天你就要继续上路去找你娘吗？”
　　“是的，爹。孩儿相信娘亲一定还活在什么地方，况且爹不想娘吗？”冷笑月笑了笑，看着父亲的脸，他知道父亲一直都在记挂他的娘亲，这么多年来父亲一直对娘亲的离去耿耿于怀，自责在心，每年在娘亲生日的那天都会买来娘亲最喜欢吃的东西放在厢房内，房门开上一夜，就是认为她会突然回来，吃着东西乐呵呵地说‘好好吃’。
　　“唉——月儿。”冷北山说道，眼睛看向天上的弯月，“因缘几何，我已不再强求。”
　　“爹……”冷笑月看着冷北山的侧脸，眼睛里对着月亮的神色就像是在望着嫦娥祈求她回到人间的后羿。他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来安慰他，默默地看着冷北山留下一句‘出门自己万事要小心，记得多寄书信回来’之后便离去，他知道冷北山非常思念娘亲，此时他记起安凝留给他的那句话，‘三年之后，东官道十里处’。
　　三年，东官道上是不是真的可以见到娘亲呢？
　　冷笑月苦涩地笑了笑，三年的期限，在这三年里他又该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