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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容成往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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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成华烨兴高采烈地松开丑猫,一把抓住伯安野的手腕,当即便要拉着他越窗而出,“走走走,我们现在就出去玩!我都好久没有出来玩了!”
伯安野被拽得踉跄了一下,险些撞翻放在凳子上的水盆,现在的他没有了功夫,再想像以前一样随心所欲地飞来纵去,已是万万不能。伯安野只得认怂,“叶子,我和容老爹还有正事要谈,先让荣哥儿,”想到荣哥儿一人恐怕看不住阿烨,伯安野又加上了一个花字甲,“和小花陪你出去逛一会好吗?”
“不好,你不去,我就自己玩。”容成华烨想也不想,利落地翻过窗户,独自逛街去也。
荣哥儿唯恐二公子再遇到坏人,立刻追了出去,花字甲犹豫了一下,同样紧跟其后。
“只有这么一个护卫,还敢打发他走,你倒是挺相信我们。”容老爹的脸色和缓了一些,关了饭馆的门,和七大爷各自找了位置坐下。
“既是你们有求于我,我又何必草木皆兵。”伯安野倚桌而立,仔细用帕子擦净双手,“先说清楚,江湖流言,多为虚妄——但我和阿烨,确实有些交情。倘若他需要我的帮助,我愿意尽力而为。”
容老爹眼前一亮,面露喜色。
“不过在此之前,你们必须告诉我,阿烨为何会变成现在的样子。”八年前他与阿烨分别的时候,阿烨可还是好好的。
“这……”容老爹又犹豫了起来,家丑外扬,属实难以启齿。
七大爷倒不介意抖落抖落本族的腌臜事,但他的性格,却比容老爹更为谨慎,“常言道无功不受禄,安先生莫怪老夫小人之心,”老船夫目光如炬,咄咄逼人,“不知事成之后,安先生欲求什么报答?”无利不起早,七大爷不相信伯安野的心肠会良善到向他们提供无偿的帮助。
伯安野淡然一笑,“我助的是阿烨,不是二位;阿烨欠下我的人情,日后是否报答,如何报答,那也是他与我之间的事,二位无需费心。”
伯安野软硬不吃,滴水不漏,纵使没有了盖世武功在身,依然不减昔日江湖王者的风度。
七大爷吃了瘪,胡子翘得老高,解下腰间的酒葫芦,猛灌了两大口,自我赞叹道:“好酒啊好酒!”
“尝尝吗?”七大爷朝伯安野扬了扬酒葫芦。
“不了,身体刚恢复,不敢饮烈酒。”伯安野诚实回答。
七大爷点了点头,“我听说,你自废武功之时,散出的内力,轰没了整个枯骨城。”七大爷上下打量了几眼伯安野,“修为尽失,经脉寸断,换作寻常人,注定只能瘫在床上过完后半辈子。”
“——可你不到一年,就重新站了起来。”
伯安野挑了一下眉,瞬间将面前二人的想法猜透了八、九分。
“当然,这也不奇怪,毕竟你是北都天子的胞兄,为了救你,一截小小的黄金骨,北都皇室肯定还是舍得的。”
所谓的黄金骨,是武神飞升之后遗留在世上的身体骨骼,因整体呈现金黄色,所以世人皆称之为黄金骨。以此骨磨成粉,食之,无病不可除,无毒不可解,乃是天下第一珍药。可惜从古至今,有史可查的成功飞升的武神,只有区区十一名,他们遗留下的黄金骨,经过无数次的战乱和无数人的争抢,大多归为尘土,能够保存到现在的,只有武城圣殿供奉的那一整架,以及北都皇室珍藏的半架。
“若是我说,能够拯救华烨公子性命的,只有黄金骨,”七大爷直视伯安野,“安先生,还愿意‘尽力而为’吗?”
朱桑镇地处西南偏远山区,鲜有外人至此,伯安野去年初到小镇,立刻引起了容老爹的注意。三十六上宗围攻枯骨城,江湖武道最强王者跌落云端,命悬一线,如此轰动乾坤的消息,容老爹很难不有耳闻。母后姓铸,排行老大,得名“铸阿大”;身受重伤,气若游丝,乃是自废武功所至;再加上脸颊左侧还有一道符合传闻的浅淡的疤痕,容老爹留心观察了三个月,最后终于确定了自家租客便是当世传奇——伯安野。
夜不能寐,苦思多日,身为朱桑镇话事人的容老爹没有将这个信息告知给本族族长容成朗月,反而利用自己在镇上的威信帮助伯安野遮掩身份,对外只说“铸阿大”不过是一个喜爱吹嘘的江湖游士。
直到亲眼见证伯安野没有使用任何特殊药物便奇迹般的恢复了健康,容老爹方才借着某个进寨的时机,偷偷会见了寨中四叔公。
四叔公为救华烨公子,果断与容老爹商定,就在三月三日凌晨,四叔公必会亲自将华烨公子从囚房中放出,并把他带到江边,送他乘舟离寨。
容老爹则负责在小镇渡口接应,只是七大爷整日守在渡口,华烨公子若要登岸,必须先过七大爷的关。容老爹没有办法,不得不拉七大爷下水,提前将自己的计划告诉给了七大爷。然而这老小子狡猾得很,今早假称昨晚走夜路摔伤了腿,躲在了家中。
容老爹也懒得管他,早饭后假装出门溜猫,早早等候在了盘青江岸。谁知人算不如天算,不净门信使偏巧今日来送请柬,华烨公子登岸,恰好和他们撞了个对面。
不净门里的家伙个个阴狠毒辣,薛凉虽去,贼心不死。容老爹忧心忡忡,原本按照他的猜测,伯安野拖着伤躯不远万里,自大漠沙海来到西南小镇,定是来找华烨公子,江湖流言即使不可全信,伯安野对华烨公子由此可见也还是有些真心的,如此求他救一救华烨公子,或许可行——岂料一问方知,一切传言,皆为玩笑。
容老爹心如死灰,只得前往七大爷家中将他揪了出来,商议接下来怎么办。容老爹之前也不是没有想过,一旦伯安野不肯施以援手,自己就收拾细软带着华烨公子远走他乡,即使无力挽救华烨公子年轻的生命,也总好过让他在囚房中度过最后两年的青春时光。
但七大爷却有着不同的考量,伯安野千里迢迢而来,必有所图,倘若不是为情,必是为了更了不得的东西。七大爷力劝容老爹稍安勿躁,不妨先将原委向伯安野讲个清楚,看他是何反应,再做决定。
此时此刻,七大爷说罢前因后果,屏息凝神,仔细观察伯安野的神色,却见伯安野只是沉吟了片刻,面色如常,泰然自若。
“什么毒?”伯安野询问。
“活尸蛊毒。”七大爷回答。
“你们家的?”伯安野又问。
“……是。”七大爷忍不住灌了一口烈酒。
伯安野的眼中闪过一丝嘲讽,“阿烨还有多长时间?”
“两年。”容老爹长叹一声,接过了话,“中了活尸蛊的人,与蛊同命,活尸蛊虫在宿主体内只有十年的寿命,华烨公子已经中了八年的蛊,满打满算,也只剩下两年的时间。”
伯安野点了点头,突然话锋一转,问了一个更加尖锐的问题:“八年前,你们容成氏前族长和他的夫人,是怎么死的?”
既已开口,容老爹索性破罐子破摔,“本族对外的说法是前族长暴病而亡,夫人殉情;对内的说法是华烨公子走火入魔,丧失神志,误杀父母以及二叔公、三叔公等人。”
伯安野勾了勾唇角,眼中嘲讽愈深,“假惺惺。”
容老爹苦笑了一下,“这两年,族长对华烨公子的看管放松了些,去年华烨公子的寿辰,我与四叔公一起为华烨公子祝寿,四叔公方才告诉我,二叔公、三叔公曾亲自检查过前族长夫妇的尸体,二人皆是自杀而亡,只是前族长死前,已经身负重伤。”
伯安野终于生出些许兴致,“这倒是我没有料到的。”
之前逃跑的“俊俏”复又溜了回来,轻车熟路地跳上容老爹的膝头,容老爹抚摸着猫背,目光怜悯,“安先生毕竟年轻,不曾知晓为人父母的拳拳爱子之心。”
伯安野默然,他这个北都皇长子,少年离家,一心求武,在父母亲情方面,确实无从置喙。
“活尸蛊有违天道,且无药可解,一直是本族的禁忌之术,”容老爹继续解释,声音低沉且哀伤,“中了此蛊的人,没有感情,不知疼痛,宛如行尸走肉,一切行为全凭下蛊者操纵。”
“下蛊者命令华烨公子攻击他的父亲,中了蛊的华烨公子便会毫不犹豫地开始攻击,前族长身负重伤,自知难逃一死,可他又怎么忍心,让爱子背上弑父之罪……”
于是前族长只得,横刀自刎。
容老爹没有说出下蛊之人的名字,他只是发自肺腑地心疼那个人生尽遭焚毁的孩子,他甘冒生命危险,只想为这个可怜的孩子博得一线生机。
这样百年之后,黄泉路上偶遇前族长夫妇,容老爹亦可面无愧色。
馆外春鸟欢鸣,馆内一室寂静。
伯安野思索良久,突然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我对阿烨‘一见钟情,念念不忘’这件事,容成朗月相信吗?”
容老爹与七大爷表情茫然地互相看了看,“整个江湖武道,好像没有人不相信吧……”
“这就好办了。”伯安野计谋已定,成竹在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