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偷亲

1、第 1 章

　　等何宗泽寻到学校，已是下午两点。
　　他身着淡蓝色衬衫，脚踩着一双擦到透亮的皮鞋，手提行李箱，站在桃花镇高中校院的门前，目光透过铁门栓向里面坑坑洼洼的操场和破旧的教学楼看去，表情有些呆愣。在出发前，他曾在网上查过些资料，标注在简介里的贫困地区触目惊心，让人不由打起退堂鼓，不过何宗泽这人消化能力快，倒不是说他积极乐观，勇于接受逆境——而是他骨子里总带着股冷漠劲儿，对任何事都不太上心，别人活着是为了体验人生，他活着却是为了等待死亡——消极，沉默，孤僻是他的常态。

　　何宗泽把行李箱搁到脚边，从衣兜里摸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条，摊开看了许久，又昂起脑袋，瞟了眼那块刻有校院名字的木牌——它被钉在铁门左侧的墙上，许是长期经受风雨的洗礼，有些褪色，牌角处竟还生了些淡绿色的青苔，再往旁边看，是个简陋的门卫亭，透过玻璃窗，何宗泽瞧见值班的门卫正靠在椅背上呼呼大睡。

　　学校不大，站在何宗泽这位置往里看，大可把所有建筑尽收眼底，两栋四层教学楼，一半是水泥地一半是草坪的操场，升旗台立在中间，背后是雾气弥漫的荒山，何宗泽确定地址无误后，收好纸条，他把行李箱重新提起，起步往门卫亭走。

　　虽然何宗泽在来的火车上曾不止一次的安抚自己，这次支教任务不长不短，也就三个月，时间一睁一闭就过去了，可真当他赶到目的地，亲眼目睹过学校的惨状之后，想家的欲望在心里愈发强烈。说句实话，他从未见过如此上不了台面的学校。

　　玻璃窗上倒映出何宗泽那张略显疲倦的脸，昨夜火车硬铺挺得他脊背发凉，睡不着觉，第二天挣扎着起床，匆匆忙忙吃过早餐，便收拾行李下车了，虽在公交车上整理过衣着和发型，但现在看来，似乎并没起到什么作用。何宗泽对着玻璃窗拍拍衣襟，理理头发，直到折腾满意才迟迟叫醒门卫。

　　“你好，我是丹市三中的教师，我叫何宗泽，来你们学校支教。”

　　说着他把随身携带的推荐信递了过去。

　　门卫似乎还未完全清醒，迷迷糊糊接过信，皱眉，随意瞟了几眼，便又把信迅速地还给了何宗泽：“知道了，知道了，进去吧。”简简单单几个字里混夹着藏不住的乡音，他伸手抹去睡觉时不小心黏在嘴角的口水，眉毛一皱，身子后仰，又重新躺回椅背上。

　　何宗泽见状有些恼火，他放着平淡安稳的日子不过，老远跑来支教，再怎么说也算学校半个客人——这门卫明知他是市里派来的，竟连站起来打招呼都做不到。不过很快何宗泽又释然了，他把介绍信折好放置衣兜，转身往学校走，面无表情的想——只要熬过三个月就好了，何必与他们这种乡巴佬置气。

　　这个时间学生们都还在上课，何宗泽穿过升旗台，朗朗读书声入耳，期间还掺杂着老师的吼叫和教棍敲击课桌的声音。正对着的教学楼第二层，有学生在罚站，似乎都是些不好惹的人物，一个个染着五颜六色的头发，服装奇异，松松垮垮地立在那儿。

　　见有人进来，一行人中个子最高的那个冲底下吹了声口哨。

　　何宗泽耳充不闻，冷着张脸，快步进了教学楼。许是后面靠山的缘故，楼里有些潮湿，脚下是硬邦邦的水泥地，没有铺地面砖，显得室内光线格外昏暗，何宗泽顺着楼梯往上爬，目光从墙壁上扫过，发现好几处都黏满了大大小小的脚印。

　　上了三楼，还要穿过一条长走廊再拐个弯，才是语文组办公室。何宗泽刚准备敲门，肩膀忽被人拍了拍，他惊慌回头，只见一挽着头发的中年女人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穿着一条灰色连衣长裙，戴了副黑框眼镜，表情严肃：“你找谁？”说话时，何宗泽注意到她嘴唇两边有道较为严重的法令纹，每说一个字，那纹就加深下，像条承载着岁月气息的沟壑。

　　“你好，我是市里调来的支教老师。”

　　女人听完先是将何宗泽上下打量了几眼，迟疑几秒，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哦哦了几声：“啊，是何老师吗？我听年级组提过几次。”

　　说完，她上前一步，推开房门，请何宗泽进去。

　　出乎意料的是这办公室竟比何宗泽想象中要大得多，朝东的那面墙上竖了块黑板，中间摆着四五张长桌，上面堆满了书和试卷。办公室里没人，窗户大大敞开着，有风进来，吹得吊在天花板上的风扇左右摇晃。“何老师，您随便找个地方坐，别光站着呀。”中年女人嘴里一边讲着话，一边小跑着去给他泡茶。

　　何宗泽盯着她的背影，现在正是夏天，气温高的厉害，她穿的这身连衣裙竟还是个长袖，实在太不透风，裙摆下垂，严严实实遮住了脚踝，衣领盖住锁骨，只露出一截被晒得黢黑的脖子，头发虽随意挽着，但额前的碎发却被她打理的一丝不苟，露出光洁的额头。

　　何宗泽挑了个靠近窗户的位置，刚坐下不久，阵阵热风好似发现了新的袭击对象，一股脑儿地往他身上凑，吹得他头发张牙舞爪，眼睛几乎要睁不开。何宗泽微微探了探身子，将窗户合上，四处飘散的头发总算安宁下来，乱糟糟地落在他头顶上。

　　一旁女人端着茶杯走过来道：“何老师您喝水，先自我介绍下，我是二班的语文老师，我叫王梦坤，叫我王老师就好。”

　　何宗泽可不在乎她姓什么叫什么，他接过茶杯，直截了当的问：“你知道我带哪个班吗？”

　　王梦坤愣了愣，随即答：“应该是四班，原先的李老师请了产假。”

　　“好，知道呢，谢谢。”何宗泽把茶杯搁到桌上。

　　“对了，我去把四班的学生名册和考勤表翻出来给您看看。”王梦坤热心的提议，“你初来驾到，可以先熟悉下班级环境。”没等何宗泽同意，人就已经小跑着出了办公室，隔了好一会儿，再回来时，她喘着粗气儿，手里多了本厚厚的册子。

　　何宗泽坐在那儿，表情有些无奈，其实方才他是准备拒绝的，昨晚火车的摇晃和隔壁间的吵闹让人彻夜难眠，他想报完到快点回宿舍休息，可是王梦坤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她把册子摆到何宗泽面前摊开，自顾自地为他认真讲解起来：

　　“这是四班学生的名字，排前面几位是班长和各科课代表……”何宗泽起初还能集中注意力听她说话，可越往后，脑袋越晕乎，他抬眼瞧着王梦坤齐高高挽起的头发出神，和那些经常吹染烫的不同，她的头发似乎更乌黑更有光泽些，阳光照下来，洒在上面，金灿灿一片，碎发被梳理地整整齐齐，就如同她这个人，规规矩矩，过分保守，何宗泽突然有些惋惜，他觉得这般好的发质不该被随意挽着，应当披散下来，接受风的亲吻。

　　“何老师？”

　　何宗泽猛地回过神，侧头，看了眼王梦坤，“怎么？”

　　王梦坤把册子翻到最尾页，里面夹着一张蓝底的学生照片，她把它单独领出来，搁到何宗泽跟前，“这是你们班的学生，名叫莉三，是个刺头儿，希望何老师多关注些。”

　　“刺头？”

　　“因为经常翘课，顶撞老师，学校正商量要不要把她开除。”

　　何宗泽疑惑：“被开除是正确的，学生方便管理，对老师们来说是件好事，怎么？你不想她被开除。”

　　王梦坤听完不再言语，她看着何宗泽，何宗泽也看着她，两人就这么沉默了好一会儿，等她再次开口，何宗泽从她的眼神里读到了失望：“李老师刚请产假的时候，我曾在四班授过几天课，说实话，整个高二，就属这个班最不懂事，上课睡觉吃零食看小人书的样样俱全，唯独就是没有好好听课的——我起初注意到这孩子，是在作文课上，我发现这孩子写的东西有些乱，内容松松垮垮，但整体读下来饱含诗意，倒像是散文，她还小，语文功底不足，但想象能力丰富，句子简洁又不通俗，是个学语文的好胚子。”

　　何宗泽低头瞧了眼跟前的照片，照片上的女孩清清瘦瘦，生了一张恬静而美好的鹅蛋脸，皮肤白皙，眉尾弯弯，嘴角微微下垂，带着股特殊的安然温柔的古典气息，可偏偏那双眼睛，又长又媚，眼角微微上扬，乌黑发亮，浓密的睫毛铺在上面，像只狐狸。倒是给她这张淡如水的脸增添了几份色彩。

　　不像同龄的其他女生，在脑袋上夹两三个五颜六色的小发卡，她似是还未察觉出自己不比常人的美貌，简单梳了个马尾，头发松松散散，一副大大咧咧，不修边幅地模样。她穿了件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白色短袖，有几缕碎发垂下来，搭在肩头，衬得她修长的脖颈雪白。少女面无表情，直勾勾地盯着镜头，眼神空茫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