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云，望你》枫叶未緑

5、第五章

　　沈柒若早已走远，半夏还呆呆地站在山门前眺望着蓉城。良久，半夏转身欲往门内行去，刚行两步便停住了脚步，一边举起右手摸着下巴，一边自言自语道：“不对啊，陆枫方才带着墨宫的三名弟子走了，既然那三人是来商议门中招收男徒之事，应当会去找三仙。但是门中只有陆枫一个教书先生，应当还是会回松竹斋，那我现在回去不是自寻死路吗？！”
　　归一门虽大，有千余名弟子，但是却只有陆枫一位先生平日里讲学，监督弟子练功。只因立派之人云常山常年闭关，明哲真人，阳朔真人和青黛上仙三人平日里喝茶闲聊，对于座下弟子也只是半月教导一次。门中也不乏有已收徒的弟子，但也还都由陆枫一并教学。
　　半夏自言自语了一番，不知不觉间已经抱臂来回走动了，她一直皱着眉头，不自觉的一次次轻咬嘴唇。良久，她突然抱臂定住，眼睛直勾勾的望着山下蓉城，似是终于下定了决心，放下双臂，向蓉城走去。
　　半夏过了城门后，转身进入了一条小巷，再出来时，已经幻化成了她师姐楚璃璎的模样。半夏努力学着她印象中楚璃璎走路时不紧不慢稳重优雅的姿态，竟是走成了同手同脚！干脆放弃，努力绷住脸，尽量做到面无表情，沿着长街往前走去。
　　放眼望去，街道两旁店铺林立，路边小摊连绵不绝，吆喝声叫卖声此起彼伏，街上行人络绎不绝，半夏心道：不愧是蓉城的主干道！她正在街上晃悠着，忽然发现长街的尽头聚集了一群人，应该是出了什么事。半夏本来就爱凑热闹，现在幻化成她师姐楚璃璎的模样也就是为了以楚璃璎的名义做好事，于是赶紧三步并作两步奔过去查看。
　　离得近了，半夏才发现方才她看到的那一群人只不过是最外层的一小部分，这里少说也得有七八十人，把这条路堵得死死的。半夏站在外围，使劲踮脚也看不清里面发生了什么事，于是弓着腰双手捂着脸使劲往里钻。她之所以捂脸，是因为围观的人中男女老少皆有，其中也有不少小贩赶来凑热闹。南方六月，天气炎热，烈日灼灼，光是出门走几步就大汗淋漓，更何况这些人你前胸贴我后背，挤在一块，都想往前看热闹，本来的汗酸味在人群中间发酵成了一股酸臭味，其中还夹杂着不知哪家姑娘涂抹的脂粉味儿，而且是那种劣质脂粉的呛人味道。半夏本就猫着腰还不及人腿高，空气不流通压迫得半夏喘不过气来，再加上这些乱七八糟的味道，那感受可想而知了。
　　半夏艰难的穿过人群，终于来到了人群的最里层，站起身来，发现这些人围着的竟是一座宅子，黑色的大门紧闭，其上有一块匾额，黑底金字，为“罗府”。
　　半夏听到从宅子里传出一阵阵的争吵哭泣之声，想要上前去看看，刚迈出一步，忽然感觉手腕一紧，随后便被人拉了回来。
　　“小姑娘你干什么啊！别过去，千万别过去啊！万一沾上什么不好的东西怎么办？”半夏转头望去，发现说话的是一个粉衣女子，现在还拉着她手腕。那女子脸上抹的粉白得吓人，额上的皱纹都能夹死苍蝇了，发丝间根根白发分明，不管怎么看都是个岁数不小的女人。可她一身粉衣，偏偏还是那种二八少女普遍穿的款式，实在是，一言难尽！
　　半夏微微一笑，轻轻挣开了那女子的手，微笑道：“额，这位……姐姐，我……”
　　“哎哎，你们都听到了吗？！她叫我姐姐！哈哈哈！”半夏还未说完，就被那女人打断，还吓了半夏一跳。
　　“呵呵。”
　　“哼！”
　　“……”
　　旁人听了那女人的话，都颇为不屑。半夏继续问道：“我想问一下这家人出了什么事？既然大门紧闭你们又为何隔了这么远的距离？”
　　“啊你不知道吗？这家人啊……”
　　“人家小姑娘问的是我不是你们，你们插什么话呀？！”那粉衣女人继续对半夏道：“这罗家啊是经商的，生意做得风声水起，那叫一个家财万贯。不过前些日子这罗府中发生了一件怪事。罗府中的一名家丁晚上准备回房休息，路过花园时听到了一阵奇怪的声音，于是就过去查看，走着走着突然被绊倒了，心里害怕，以为有什么妖魔鬼怪，绊倒后也不敢动弹出声。过了一会儿，发现没什么动静，于是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这时发现他脚边有一个高高的小土堆，一想肯定就是这土堆把他绊倒的，就踢了一脚。这一踢不要紧，竟然发现里面埋着一个松木箱子！箱子里全都是金子！”
　　“于是这名家丁第二日就把这件事通报给了罗老爷，把那箱金子也交给了罗老爷。”
　　“那位罗老爷是怎么处理的？”半夏问道。
　　“那罗老爷当然是收入囊中了！”粉衣女人答道。
　　“按照常理来说，不是应该寻这箱金子的主人吗？难道，罗老爷就是这箱金子的主人？那名家丁听到的怪声也是罗老爷埋金子时发出来的？这罗老爷不会是怕夫人的主吧！哈哈哈！”半夏正询问着，说道最后一句时已经不自觉的提高了声音，笑了出来。
　　众人闻言，都停止了议论，纷纷朝这边看过来，那粉衣女人赶紧一手去捂半夏的嘴，一手食指立在嘴唇上，使劲朝半夏“嘘”了几声。待到众人又议论起来，那粉衣女人赶紧把半夏的头按下，低头低声对半夏道：“姑娘，话不能乱说啊！这罗老爷最听不得别人在背后说他坏话了，曾经就有个人说他小气，随后那个人就被暴打了一顿。这罗老爷不是什么怕夫人的主，相反，夫人都奈何不了他。”
　　“这罗老爷爱财如命。就算家财万贯，也绝不会哪怕施舍给路边的乞丐一个子儿，所以就算那箱金子不是他的，反正是埋在他家的，反正到了他手里了，那就是他的了。”
　　“呵，那看来这罗老爷平时都是横着走的吧？！”半夏嘲讽道。
　　那粉衣女子又赶紧按了一下半夏的脑袋，微微怒道：“不是说了让你别说了吗？！”
　　半夏不服气，抬起头来刚要骂人，忽然记起自己现在用的是师姐的面容，而且还有一些问题还没有问，现在不宜撕破脸皮，于是赶紧收住。微微一笑，道：“知道了。”
　　随即半夏微微皱眉，疑惑道：“姐姐，那么现在罗府又发生了什么事？和那件怪事有什么关系吗？”那粉衣女人听到半夏叫“姐姐”的时候笑了一下，随即答道：“昨晚罗府里啊，死了个人，而且死的就是前些日子发现金子的那名家丁。”
　　半夏了然。继续道：“如此看来，极有可能是金子的主人发现金子不见了，然后得知了是那名家丁发现的金子并交给了罗老爷，憎恨在心，最后忍不住心中的怒火，这才杀了人。”
　　“要是真的这么简单就好了。可是罗老爷把所有的下人都叫了出来，询问他们昨晚都干了什么，结果一无所获。所以现在罗府上下都觉得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都正烦着呢！”粉衣女人说道。
　　“我看未必！不是说那魔族的老魔王就要死了吗？！他儿子就要继位了，我觉得就是这新魔王势头正盛，想要扰得我们不得安宁！”人群中一人喊道。
　　“怎么就又扯上魔族了？！不会又要天下大乱，打起来吧！？”另一人惧道。
　　“我看那新魔王也没这个能耐！也就只能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事了！”前面那人答道。
　　“哈哈！那你这意思不就是说罗府的人是鸡是狗了？！”半夏笑道，随即敛了笑容，继续道：“不过你这好像也把我们说成了鸡和狗，就算是比喻，那是不是也不恰当了点？！”
　　众人纷纷望向那个说“偷鸡摸狗”的那人，半夏又问道：“为什么说是魔族所行？那老魔王要死了，新魔王继位又是怎么回事？”
　　“哦，小姑娘你说这个啊！那你就有所不知了，听闻这新的魔王性子野，放荡不羁，无拘无束，这老魔王就是被他给气病的，这不就要死了，新魔王还是依然我行我素。”人群中一人答道。
　　半夏闻言，心道：怎么你们听说得这么快？我们仙门之中都不知道你们就先知道了？就连我们门中招收男弟子的消息都是从山下传上来的，不是应该从山上放出的消息吗？怎么转了这么大一圈我们这些弟子才知道？！
　　半夏正想着，忽听罗府内的争吵声越来越激烈：“我看你就不该贪财收了那箱金子！现在惹上了不干不净的东西了吧？！命重要还是钱重要？！”“你个臭娘们儿，你还说我！平时你爱钱爱得也比我好不了哪儿去！”“怎么办啊！那东西会不会把我们也一起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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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夏实在听不下去了，走上前去，一把推开门，迈入门中，喊道：“现在还没弄清楚害人性命的究竟是人还是别的什么东西，你们就这样直接把害人之物归为鬼，这不是自己吓自己吗？！还不如放开心，就当做害人的是个人，要不然你们在被害死之前就先被自己吓死了！”
　　众人闻言，皆是一怔。而门外的那群看热闹的人早在半夏推门而入的时候就怔住了。这时罗府里一名女子抽噎道：“你是什么人？！如果当害人的那东西是个人，那这个人还整天就在自己身边，那不是更吓人了吗？！”
　　半夏闻言，想了想，自己身边有一个可能随时都会杀死自己的人，可能这人还是你最信任的人……半夏想不下去了，尴尬地笑道：“好像是这么回事哈。”
　　这时，罗府众人都反应过来了，纷纷警惕道：“你是什么人？”
　　半夏闻言，把手负在身后，微笑道：“来帮你们的人啊！”
　　众人闻言，脸色警惕之色褪去，还是吵的吵，哭的哭，对半夏恍若未闻。半夏发现情况不对，连忙亮出身份：“常山归一门听过吧？！就是这座城山上的那个门派。楚璃璎听过吧？！就是那个天凤临世的奇女子。”
　　众人闻言，纷纷转头看向半夏，问道：“你是？归一门弟子？”
　　半夏笑道：“正是！”
　　“太好了！你，这位姑娘，你快去请你师姐楚璃璎下山吧，让她来我们府中降妖除魔！”其中一个身穿华服的男人笑道。
　　“额，我就是楚璃璎。”半夏尴尬道。
　　“……”
　　“太好了！您简直就是活菩萨啊！救世星啊！您快来看看，看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要不要什么东西做法？有需要我就命人去准备。”那个身穿华服的男人笑得更欢了，他旁边的人也纷纷笑道：“是啊是啊，您快点做法吧！”“我们可不想死啊！”
　　半夏还未反应过来，就被几名丫鬟推着到了罗府众人围着的地方。地上躺着一具男尸，半夏只看了一眼，便看得登时一阵胆寒，因为那名家丁身上满是鞭痕，衣服也被抽裂了，露出了一道道血痕，就连脸上也是一道道血痕，鼻子都已经歪了，他，竟是活活被鞭子抽死的！
　　半夏看过一眼后，连忙对那位华服男人问道：“你就是罗老爷吧？”
　　“是啊！您看您有什么吩咐？”罗老爷道。
　　半夏心道：不光刚才都用上“您”来称呼了，现在还问“有什么吩咐”？这罗老爷不是挺横的吗？！也有卑躬屈膝的模样？！
　　半夏心里虽然这么想着，但还是正色说道：“罗老爷，这个忙我们一定会帮，守护天下苍生本就是我等修仙者职责所在，更何况还是我常山归一门山下蓉城的百姓有难？！不过今日怕是不行，因为我此行下山并未佩剑，也没有什么准备，还请罗老爷等我回去禀报师门，再回来为你们解决问题。”
　　半夏说得义正言辞，不让人信服都难，更何况她还顶了张楚璃璎的皮相，顶了个楚璃璎的名号呢！罗老爷笑道：“那您早去早回啊！”
　　待到罗老爷说完，半夏转身准备离去，这时天上乌云避日，天色越来越暗，开始下起了小雨。本来站在罗府外看热闹的人群见状都散了，赶紧跑回了家，半夏刚迈出罗府大门，那雨便哗的一下大了起来，天上电闪雷鸣，狂风大作，暴雨如注，半夏既已与罗老爷道了别，也不好意思再回去停留，于是半夏冒雨跑了出去，寻找避雨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