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云，望你》枫叶未緑

30、第三十章

　　顾瑾翊刚出了常山山下的樟树林，向着蓉城城门徐行。
　　那女鬼抛出的火苗如同猛兽的舌头，一声声尖叫都在忌惮着这条舌头，它略过之地便是一片废墟。那一小团火苗在油和酒的助力下迅速扩张为熊熊烈火，红色的火焰镀着淡淡金色边缘。
　　熊熊的火焰如同猛兽张舞着爪牙，肆无忌惮地吞噬着一切。房屋被燃烧得噼啪作响，混合着一声声哭啼，尖叫，嘶吼，呐喊，一切嘈杂的声音都在这片火海里扭曲着，湮灭着。恐惧，压抑，紧张，绝望，在烈火的炙烤下被无限放大，一团团红光在黑暗中张扬，扭曲，发光，直到用那惹眼的红光遮住了人们的希望。
　　在睡梦中的下人们被惊醒，现在他们都在做着同一个噩梦，成真的那种噩梦，叫做死于火海。房屋在烈火中燃烧，屋内滚烫的气息扑面而来，炙热感灼烧着他们的喉咙，滚滚浓烟扑鼻而来，呛得他们直咳嗽，眼泪直流。他们倒是希望能够唾沫横飞，泪如雨下，扑灭这令人恐惧的大火，可是他们却不能啊。那大火仿佛迷了眼，又仿佛把他们吓得神志不清，他们在熟悉的房间中四处逃窜，不断地躲避着从房顶上掉下来带着火光的余烬。
　　终于，他们逃窜着，摸索着，来到了门边，只要打开这扇门，他们就能活，他们就不会死，恐惧绝望都会被狂欢欣喜所代替，所有的难受都会好起来的，所有的日子都会变得美好，他们会珍惜每一个瞬间，他们……他们怀揣着激动将手覆在了门闩上，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将门闩推开，缓缓拉开了两扇门……一根带火的横梁从房顶砸了下来，推开门的那个人被当头砸死。横梁掉下的地方形成了一道火帘，那道火帘之外，是生，那道火帘之内，是死。那道火帘落下，地狱的大门也打开了。随着一栋栋房屋横梁的落下，火帘的形成，那些房屋轰然倒塌，夹杂着惹眼的红色，变成了一片废墟。
　　四人怔在原地，双眸中倒映着熊熊烈火，楚璃璎一贯的面无表情在火光中被模糊得凶神恶煞，阴鹜果决的眼神无形之中带来了一种压抑感。她是想奔过去的，可不知为何，双脚像是被钉在了地上，沉重而又麻木，使她动弹不得。
　　忽然，楚璃璎感觉脚腕一紧，身形渐渐不稳，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下坠，瞬间，整个人趴到了地上。
　　沈柒若：“他妈的！”
　　墨阳：“这女鬼还使阴招啊！”
　　半夏：“打不死我想要摔死我？！真他妈的毒！”
　　原来在四人被罗府的一片火海震撼的时候，那女鬼的鞭子悄悄缠上了他们的脚腕，那女鬼趁他们不备，使劲一拉，四人都被摔到了地上。
　　楚璃璎面门朝地，左手紧紧握成了拳，颤抖着双臂支在地上，抬眼看了看张扬着的火光，将右手边的流光剑插入大地，支撑着流光剑缓缓站起。
　　楚璃璎抬脚后退一步，再后退一步，走出了铁链的束缚。其余三人也松开脚腕上的铁链站起身来。
　　那女鬼低着头，握着拳，周身萦绕着黑气，整个身体不断地颤抖。三人看了眼似乎并无攻击意图的女鬼，微微蹙眉。
　　楚璃璎一步步往后退着，回想这几天发生的事，或许，这一切都是她造成的：若是那天罗昊向我要流光时，我给他了，那他就不会夺剑也不会溺死。若是那晚我没有回归一门，那罗老爷也不会被害。若是昨夜我没有为了所谓的“真相”回客栈，那罗夫人也不会死。是我，是我害死了罗老爷一家。可是今夜，现在，我为了除那女鬼，又害死了罗府的下人，是我，我害死了整个罗府。
　　楚璃璎神色木然，脸颊划过了两行清泪，两滴泪水顺着下巴滴落：是啊，罗老爷说得对，什么！……天凤临世？！什么楚璃璎？！连这些人我都救不了，怎么救天下，护苍生啊？！呵，原来，我只是个笑话罢了。
　　楚璃璎离湖边越来越近，像昨夜那样，三步，两步，一步，掉入水中！
　　“楚璃璎！”“师姐！”
　　三人刚喊完，那女鬼猛然抬头，一鞭子甩过来，三人被打个措手不及，沈柒若和墨阳没来得及以剑抵挡，就被那鞭子打出一口血来。好在半夏及时蹲下，这才躲过一劫。
　　那鞭挥完后，半夏猛然站起，顿时一阵头晕目眩，身形不稳。缓过来后，半夏一边喊着师姐一边朝湖边跑去。
　　只见从湖中伸出一只白色衣袖，一只玉手拍到了湖边的泥土上，手指深深嵌入泥中。接着，另一只持剑的白色衣袖支到了岸边，拖动着水中的楚璃璎爬上了岸。
　　见状，相距甚远的三人不约而同地莞然一笑。
　　楚璃璎浑身湿透，额前头发上的水珠顺着脸颊滑到下巴，缓缓滴落。耳边的呐喊声越来越小，楚璃璎蹙了蹙眉，冷冷地看了那女鬼一眼，足底一点，跃到空中。
　　那女鬼微微仰头，一滴水珠落到了她的脸颊上，冰凉的水珠落到了冰冷的肌肤上，但那冰凉的触感还是让她下意识地抬手去擦。
　　楚璃璎衣襟和发丝上的水珠随着她的跃起甩在了空中，在火光的照耀下更加璀璨夺目。红色的火焰将流光上的金光衬得更加耀眼，楚璃璎目光炯炯：他们说我是天凤临世，那我就是天凤临世。救世主，我想当，但我还没有能力。既然救不了天下，我就试着去救一座城，救不了天下人，那我就去救一个人！我，楚璃璎，定会一步步担起天凤临世的称号！
　　楚璃璎跃到那女鬼的身后，稳稳落地，迅速朝着火海奔去。
　　沈柒若和墨阳嘴角渗血，神色愕然。半夏眉头微蹙，盯着楚璃璎的背影，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师姐……师姐！”
　　那女鬼对半夏微微侧首，然后转头拖着鞭子朝火海走去。半夏踉跄着走了两步，然后猛然扑到地上，整个身体在沙石上滑行到那女鬼的身后，双臂紧紧地抱住了那女鬼的双腿。
　　半夏她没有细细考虑过自己这样做会有什么后果，顶多就是一死。她只是在想：不管师姐多么厉害，但是水火无情，不管师姐境界有多高，但是她也会痛，也会死。若是这发疯般的女鬼追上去了，无疑是雪上加霜。
　　半夏抱着那女鬼双腿，朝墨阳和沈柒若喊道：“喂！你们两个！快点去救我师姐啊！”
　　那女鬼不断地挣扎着，脸上的表情扭曲得可怕，她又朝墨阳和沈柒若的方向挥了挥鞭，已经受伤的两人先是微微瞪大了双眼，然后双眼紧闭，本能地举手抵挡。
　　他们是修仙者，明明会用剑，但是在面对危险时，第一反应是举手抵挡，为什么？因为他们是修仙之人，不是仙，只是人啊！
　　两人举手抵挡，虽然心里清楚这样并没有什么用，但是真的是完全出于本能啊！两人心里也抱有一丝丝侥幸：这样的话，被打到也没有那么疼了吧？！
　　两人紧闭着双眼等待打在身上的鞭子，半晌却都没有动静。两人小心翼翼地睁开双目，放下双手，竟发现半夏一手握着那鞭子，一手握着那女鬼的手腕，硬生生的将挥出去的鞭子掰得偏离了原来的轨迹。半夏的手掌也因那鞭子顶端挥出去的力度太大而划了一道血痕。
　　半夏和那女鬼面对着面，那女鬼的双目因为被抽瞎了显得更加瘆人。半夏的双手在不停的颤抖，手掌的鲜血也止不住的往下流。半夏的脸和那女鬼的脸一样地毫无生气，额头渗出了一层冷汗，上下牙床直打哆嗦。
　　半夏咽了口口水，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带着凶狠和怒意：“他妈的……你们，快去救我师姐！我拖着她！”
　　墨阳看了看和女鬼僵持着的半夏，果断拿起剑朝火海奔去。
　　楚璃璎直奔后房奶娘住的那间小屋而去，一声声啼哭从门内传来。所幸这里距罗府正堂较远，在罗府的位置较偏，没有前面的房屋一样被烧得直接坍塌。
　　房门上燃烧着烈火，楚璃璎本想直接拿流光劈开，但又生怕一剑下去摇摇欲坠的房屋轰然倒塌，只得用流光剑尖推开两扇门。
　　进门后，楚璃璎环视了四周，这里的火势也愈来愈大了，不容她迟疑，她迅速朝小木车走去。楚璃璎正要抱起车中的婴儿，突然，房上的一根横梁迎头坠下，楚璃璎微微抬眼，迅速抬手挥剑，那根横梁被整齐地从中间切开，两根断木向两边坠落。
　　楚璃璎又准备抱起木车中的罗天，竟发现刚才斩断的横梁其中的一段正朝木车砸去。看着车里啼哭的婴儿，又看着离小车越来越近的断木，楚璃璎左手伸到罗天背后，将罗天微微抬起，然后她直接趴到木车上用身体护住罗天。
　　“呃……嘶！”
　　那根断木重重地砸到了楚璃璎的后背上，小木车也被这股力量连带着砸得粉碎，楚璃璎的额头重重地砸到了地上，她的背部不停地颤抖，脸色苍白得可怕，额头上的鲜血混合着冷汗一滴滴滴落到地上。
　　楚璃璎痛苦地抬了抬身子，看了看身下的罗天。因为楚璃璎左手伸到罗天的身后将他微微抬起，他没有直接重重地摔到地上。可或许是因为背部抬起的原因，罗天的后脑勺率先摔到了地上，虽然没有出血，但他的情况显然不太好。
　　一个襁褓中的婴儿在楚璃璎的怀中直翻白眼，口吐白沫，楚璃璎有些慌了神，也顾不得伤口的疼痛，用剑支撑着身体抱着罗天从地上爬起，一步一步朝着门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