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蘅艾本传（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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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
冷意弥漫，寒彻心肺。
虽然早已知道这寒潭冷的刺骨，我却还是执意泅渡下来，蘅若安静脆弱的微笑，师傅温和的殷殷教诲，一句句交替着在耳内响起，支撑起我满含了仇恨的心。寒潭深处，乌黑一片，仿佛是吸人进入的幽冥鬼域，明明是这样清澈的水，却望不到底，只能尽量放松了身体，一点点向下潜去。
渐渐的，身体上施加的仙术再也无法抵挡阵阵寒流，那寒冷仿佛刺入骨髓。
“姐姐……你为什么不救我……为什么不救我……”
眼前竟出现了虚无幻想，盈盈浮动于水中，近在眼前，那是蘅若悲伤哭泣的脸，含着幽怨望我，一次次的责怪我不去救她，我眼角一热，有泪涌出，瞬间结成了冰晶。
“洛清！！贫道要与你同归于尽！！”
师傅唇角流着血，犹持剑而立，强行运功，终是不敌魔尊洛清，一口鲜血狂喷而出，睚眦欲裂，捧着胸口重重倒地，尸体化作尘土，灰飞烟灭……
魔道的诸魔皆是模糊面相，无从看清，他们露出狰狞冷笑，却不曾言语，将蓬莱山上的弟子们尽数砍杀，血液浸湿了那山巅的白雪，汨汨的流下山去，那些昔日称呼我为师姐的蓬莱后辈弟子们，连一丝挣扎的余地也没能留下，在那些魔疯狂挥舞的兵刃下，癫狂般的惨叫，或被砍去了四肢，倒地呻吟不已……
我忍不住尖叫起来，一口冰水呛在喉中，眼前诸般幻想消失，再认真听去，周围只余下一片死寂。
魔道的入口想必真是此处，因为我终于看到了寒潭的底部，那是参差如珊瑚的冰晶，凝结成一片连绵，内有一方暗道，平行延伸，向内望去，深不可测，有暗自璀璨的七彩光芒萦绕其间，但见一团团泡沫光华般闪烁，从其中溢出，杳杳上升，宛如出水芙蓉雍容而清冽。
我咬牙运功抵御这寒冷，向那暗道内泅去，明明是七彩光芒的冰晶，那样耀目温暖的颜色，却比清潭之中更加幽寒刺骨，凌厉的冰晶似剑，布满暗道之中，无竟无立锥之地可供小憩，忽的一阵剧痛传来，回头一看，繁复的冰晶枝桠扎进腿中，拉扯之间，划出一道深深的伤口，鲜血正漫漫渗出，宛如一液蜿蜒延伸的珊瑚枝，格外触目惊心。
暗道愈加细窄，周遭的冰晶却愈加锋利，在周身划下大大小小几百道伤痕，那些冰，不曾因体温和法术而溶化，反倒像是活物一般，从伤口钻入，将周身的血液都冻的僵直，每次游动，都痛至刻骨铭心，起先，伤口渗出的血液氤氲一片，水中尽是血腥气味，到后来，那血液都像是被冻结在体内，自伤口蔓延至周身，结成一层冰晶，那层稀薄的冰层因着我划动双臂游泳的动作而绽裂，又凝结，复又绽裂……
万箭攒心般剧痛让我奋起余力，片刻之后，暗道终于到头，我已无从抵御身上冰晶凝结，仙术尽失，剧烈的疼痛让我的神智濒临丧失，包裹着冰层的身体仿佛被一道暗流吸出暗道，溶入一方更大的水域之中……
渐渐的，冰层溶化了，我感受到了一丝丝温暖，灼灼的，围绕着周身，烫的我几欲麻痹，血液又从伤口涌出，因着灼热的水温而加倍迅疾的流淌而出……
时间静悄悄流过，我放弃挣扎，逐渐下沉，双眼尚且能看见湖面投下的上一层光晕，远在天边，近在咫尺，却再无力泅到湖面，血液氤氲离开破败的身体，冉冉上升成一朵妖异的红莲。
小若，师傅，对不起，我……没能力为你们报仇……
我轻轻阖上眼，泪水涌出，溶于湖中，再也看不见。
模糊中，感觉被人紧而温柔的拥抱着，向上泅渡着，我的耳朵偎近了那人的胸口，感受着他的心跳，渐渐丧失了意识……
恢复意识的时候，那潭中一冷一热的温度犹自在身上重复着，满身伤痛提示自己仍生存着，我咬紧了牙关，虽恢复了意识，四肢百骸全然不受支配，连双眼都无法睁开。
“哈，这还是个剑仙呢，你看她的剑。”有娇媚的女声传来，从我背上重重扯下缚着龙纹剑柄的丝绦，一声金属撞击之声，龙纹剑显然被丢出老远。
未几，有拔剑出鞘之音流转，宛若龙吟，一颇为好听的低沉男音回应道，“剑啸之音苍茫浑厚，果然是一把好剑。”
那女声便抱怨道：“好剑又有什么用，你看这人多脆弱，不过是泅渡那玄冰碧火潭，就被折腾成这幅半死不活的样子，还要我为她包扎伤口，她身上有大大小小上百个伤口，这要怎么包扎嘛！”
那低沉男音语气十分无奈，“这样的事情，本就不该让你来做，若是梓言在此，定然做的妥妥当当，本就重伤的人，再经你包扎，定然痛的一命呜呼。”
那女子闻言，为我包扎着伤口的动作一滞，正被包扎着的手臂忽然被捏得一阵剧痛，伤彻筋骨，又被重重摔下，那女子狠狠道：“那你就去找梓言姐来为她包扎，我就不丢人现眼了，免得弄死这劳什子的剑仙！”
房门被重重摔上，那男子像是追上去和逐渐远去的女子说了些什么，声音渐行渐远，终归一片静寂。
疼痛和疲惫让我再次陷入沉睡，其间，有人曾极尽轻柔的为我包扎了伤口，每日扶起我半靠在怀中，一勺勺的喂我服药，我倚在他怀中，感觉到那心跳的频率好生熟悉，依稀便是在潭中救我上岸的人，我无力睁眼看清那人的模样，也未曾出言感谢，只嗅到那人身上有着浓浓墨香，浸入肺腑，恬淡而安心的味道。
又不知过了多少日，我终于恢复些气力，睁开双眼，自己正躺在软榻之上，触目所及，软榻一旁是七尺长的檀木黑漆镂雕长案，案上挨次放着白鹿纸、古木笔筒、香研五彩墨、山水花觚等文房之物，侧首一尊白玉精雕双鱼水洗甚为精致，上身的籽白玉温莹水润，下身乃天然相接的墨玉为底，一分为二恰到好处，沿口饰以雪莲图案，周身纹饰繁绮的缠枝花样，水洗底部两尾墨色鱼儿栩栩如生，清水澄澈微漾，衬得鱼儿宛若在水洗中随波游弋。
眼角一瞥，窗外正是午夜时分，黑茫茫一片，却仿若阴沉着，半分月色也无，夜里的风有点凉，却带着令人舒爽的淡雅墨香，我静静仰起头，望见一名男子临窗而立，迎着夜风，一袭白衣，流水温润，仿佛在深邃幽暗的夜空中，悬着一轮皎洁的满月一般。
他转过身来，脸庞冷峻而沉静，仪容隽雅，墨一样深邃的黑眸，雪白的长袍在月下闪出冷调的光泽，凝在唇边的一抹微笑却有几分邪魅，“你醒了？”
“这里就是魔道？”我挣扎起身，支撑着身体的手臂顿时伤口破裂，鲜血绽出，殷红濡湿，那男子趋步上前扶住我，习惯性的坐在我身后，让我半倚在他身上，微笑道：“这里确是魔道，若我猜的没错，你是来找洛清寻仇的是不是？”
虽然知晓近来这男子都是这样照拂自己，可是相隔这样近，我仍忍不住局促起来，轻声反问：“你怎么知道？”
夜风微拂，鼻端隐隐飘来一阵墨香，他明眸灿然，笑意颇深，“能熬过玄冰碧火潭的历练，若不是怀着刻骨的思念或仇恨，都是做不到的。不过以我这个大夫所见，此刻你的伤势过重，与洛清交手必然吃亏，若是调理好了身体再去寻仇，我想洛清是不会拒绝与你切磋一番。”
“好……”我咬牙忍痛，“那便有劳……有劳大夫了。”
他在我耳边说话，说些伤势用药须注意的事情，医道药理方面，我大大不如小若，只听懂两三分，转眸一撇，刚好瞧见那七尺长的檀木黑漆镂雕长案上摊开的画，那是一幅佛画，绘的是地狱变相，诸般鬼魅狰狞，地狱之中一片罪孽之人皆血肉模糊凄厉。
“佛，无魔不成。”我不禁喃喃自语出声，“果然佳作，不知大夫您尊姓大名。”
“涂墨之技，令人见笑。”男子垂眉一笑，谦雅有礼，“姑娘唤我一声隐公子便可。”其声清如玄钟，他稍稍换了个坐姿，从左倚变成右倚，温声道：“我该如何称呼姑娘呢？”
“隐公子唤我蘅艾就是。”
作者有话说
第52章 蘅艾本传（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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