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弱男主饲养手札》衿轶

8、回门日

　　7.陌生的谢家人

　　荣朝南迁至此定都之后，为了以示对于故土的思念，便将都城定名为望京。而这望京城中的布局，更是和原先荣朝都城宁京一样。
　　皇城临水而建，坐落在望京北侧，居高临下，而高官贵族临近皇城，多住在在望京城东北一侧，至于西侧，则是商贾聚居之地，其间从西域而来的胡商也大多栖居于此。

　　谢家便自然住在城西。
　　谢家世代经商，这些年来的家底也颇丰，从宅院来看，更是西城数一数二的。哪怕是从闻家来的那几个侍卫，也不能昧着良心说谢家住的比闻家差太多——按他们的意思，这儿比起三郎君住的破败的小院子，不知道要好到哪里去了呢！

　　他们进了门，便被谢家的管事笑容可掬地领走，带去偏厅吃茶去了。

　　谢云棠则是被人领到了正院里去了。

　　说是正院，其实里面住的并非是原主的母亲，而是她的祖母。

　　至于她为什么会知道呢？
　　因为前面给她领路的女子。

　　她一直守在门边，等到谢云棠到了，下了马车，言笑晏晏地迎了上去，一身柔和的杏色衣裳，看起来温婉和善，眼角虽然有些细细的皱纹，但是丝毫不减其魅力，反而也许是年龄的沉淀，让她举手投足之间更有一番优雅闲适。
　　谢云棠几乎不用想，便知道这人是原主父亲的妾室。

　　“女郎，你可算是回来了，老太太可是一直念叨着你没停过，就等着你回门呢。”她眼神直视着谢云棠的眼睛，温和道。
　　谢云棠嘴角微微扬了扬，为求谨慎，并没有贸贸然开口说话。
　　女子也不恼，吴侬软语，像是踩在棉花上一般的声音，不急不缓的语速：“妾看着，闻家还是知礼的，也不知道女郎这几日过的怎么样？姑爷又生得好不好？你待会儿可要细细地和老夫人说，别让她担心坏了。”

　　谢云棠依旧是不说话，只迎着她看过来的视线，微微一笑，当作自己是听到了的。

　　玖姨娘心里有些纳闷，这好好的女郎，怎么嫁到闻家几天，回来就变成了个闷嘴葫芦？
　　只是她向来小心谨慎惯了，只把这想法悄悄藏在了心里，并没有说出来。虽然谢云棠不说话，她却一直絮语着，声音从容，倒是不讨人厌倦，谢云棠就这么听了一路，慢慢地跟着她的脚步，进了正院里。

　　**
　　谢家老夫人早早地起了床，梳好了头发，特意换了一件崭新的秋香紫衣衫，坐在椅子上等着谢云棠回来。
　　她靠着窗户，就为了能够更清楚地听到外面的动静，果然，院子里有一点点风吹草动，她就站了起来，也不要人扶，急急地迎了出去，让站在她身边的吴妈妈赶都赶不及。

　　谢云棠隔着十几步远，就看到门口冲出来一个身材矮瘦的老妇人，头发挽得光滑，插着一根金镶玉簪，精神矍铄。

　　她眯着眼，很快就意识到，这便是原主的祖母了。
　　她往前快走了几步，刚好迎上了出来的谢老夫人。

　　谢老夫人一把抓住了谢云棠的手臂，把她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最后握着她的手掌拍了拍：“还好还好，没有瘦。”

　　谢云棠低下头，看到老夫人眼里不加以掩饰的关切，她的心不由得一颤，然后又像是放进了温暖的水里浸润着，身子本能地回应着老妇人的举动，很是自然而然地握住了老妇人的手。

　　祖孙二人慢慢地进了屋里面。
　　此时谢云棠才发现，这正屋里，早就坐满了人了。

　　也是，她嫁进的可是闻家，光是那个姓氏就足以吓唬人了，那些或是艳羡或是嫉妒或是好奇的亲戚，都忍不住一拥而上，挤进了谢家来。

　　谢云棠回门之前，就已经从小竹的口中不动声色地套出了不少关于谢家人的信息。
　　谢家人丁并不多，或者说谢家从来就没有过人丁繁茂的时候。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谢家从来都只是一脉相传，就比如说原主的父亲，就是她祖父唯一活下来的儿子。
　　到了谢云棠这一辈，她是谢父第一个孩子，也在将近十年间，是谢父唯一的孩子，直到她十岁那年，谢父的一个姨娘才生下了现在谢家唯一的男丁，名唤谢云浮。

　　所以，在这边坐着的这些人，只能是谢家不知道出了几服以外的一些旁亲，虽然是热热闹闹坐满了一屋子，只是看着谢老夫人的样子，谢云棠也看出来了她的不耐烦来。

　　也是，这么吵闹，别说谢老夫人这样的老人了，就连谢云棠，她也是厌倦于跟这些人打交道的。
　　好在跟在后面赶过来的玖姨娘，熟悉而又热络地接过了这活，和这边的所谓的“谢父祖母的堂弟的孙子媳妇”说说话，再和那边“谢父曾祖母的曾曾孙媳妇”聊两句，倒是很圆滑而又不动声色地将这些亲戚的目光给转移开了。

　　谢云棠歪着头打量着眼前的一幕，看这姨娘熟稔地和人打招呼的样子，她心里估摸着，她怕是现在谢家后院数一数二能掌事的人。

　　那边，谢老夫人满意地看了看玖姨娘，又突然想到了什么，回头看了谢云棠一眼。
　　谢云棠正噙着笑颇有兴致地看着这个姨娘长袖善舞的模样，蓦然被谢老夫人这么一看，她下意识地回看回去。

　　正好迎上了谢老夫人满意而又欣慰的眼神。
　　谢云棠一脸莫名其妙。

　　还没到等她明白发生了什么，她就被老夫人拉进了她惯常住的侧屋里。

　　老夫人坐下了，拍拍旁边的位置，让谢云棠依靠着她坐了下来，手握住了她的手，声音温和而又宽厚，像是所有年老的祖母的模样：“丫头，这几日在闻家可好？”

　　谢云棠垂下了眼睑，声音平静沉稳：“也就那样吧，好在我住的小院清净，关上门便可以过着自己的小日子，倒也不错。”

　　她这么一说，本就是人精，又陪着丈夫在商场中冲出一条血路来的的老夫人如何不明白她的意思。
　　她看着这个从小养在膝下的孙女儿，眼中满是怜惜与懊悔。

　　谢老夫人的手掌心在谢云棠的头顶上轻轻摩挲着，声音缓慢而自责：“都说了闻家不是什么好相与的地方，你不信，非要嫁进去，如今这苦头自己吃到了吧。是祖母不好，当时就应该把你打晕了叫你不能执意嫁进去才对，也省得你现在过那样的日子。”

　　谢云棠听着谢老夫人的话，猛然一惊，手指一收缩，蜷在掌心里，不安地戳着嫩滑的掌心肌肤。
　　原来要嫁进闻家，是原主非要苦求的结果吗？

　　她直到谢老夫人说话之前都一直觉得，她和闻家闻珩的这桩婚事，其实是谢家长辈的意愿，如今倒是不得不承认自己狭隘了，她不应该拿着对现实中那对不配做父母的人的恶意，去揣测未曾谋面的这一世的“亲人”。

　　谢老夫人后面的话，谢云棠并没有听进去。
　　当她回神的时候，谢老夫人已经从怀里摸出了一个香囊，要往谢云棠手中塞：“这里面钱不多，事到如今，祖母已经没有办法帮你太多，但是有这些银钱握在手里，你总不会在闻家被人磋磨。”

　　谢云棠只感觉手中握着的带着老夫人体温的香囊是那么的炽热，像是要把她的手给烫伤一般，她握紧了香囊，并没有说拒绝的话，而是默默地记下了一笔。

　　谢老夫人将谢云棠眼前的刘海给拂开，倒是有些惊异于这个孙女此时的沉静。
　　几日未见，她身上那些浮躁被一点一点彻底地打磨干净，如同一块璞玉琢去了外层的粗劣石砾，此时的她倒是有了些从前从未拥有过的沉静大气。

　　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谢老夫人却坚信，能让她发生这样的改变，绝对是自家的孩子在她眼皮子看不到的地方受了什么委屈了。

　　谢云棠收拾好了心情，看着谢老夫人道：“祖母，我在闻家过的没有那么差，虽然闻家三郎君身体不好，但是他性格不错，并非难以相处之人。而且东樟院清净，等闲没有人来打扰，我觉得这样也不错。”

　　谢老夫人打量着谢云棠，生怕她在骗自己。
　　只是她看了半天，还是没发现谢云棠强颜欢笑的模样，最后只能认定，她就是这么想的。

　　谢老夫人有些欣慰，又有些恨铁不成钢。
　　她要是早些时间知道长大，知道像现在这个样子，哪里还会做出要绝食嫁进闻家的事情。

　　谢老夫人叹了口气，“你知道就好，以后的日子你还是要过下去的，你既然能说出这样的话，祖母也知道你心里有些思量了。祖母没有什么好告诫你的，只有一条，你和姑爷好好过日子，不要作妖，凭着你祖父对闻家的恩情，闻家人总不会对你怎么样的，你可知道了？”

　　谢云棠乖巧地点了点头。

　　谢老夫人拉着谢云棠又嘱咐了好些，眼神一错，突然看到门外有一个影影绰绰的身影，要进来不进来的，她一惊，又喜，连忙唤道：“福儿，快进来。”

　　谢云棠顺着老夫人眼神的方向往外看，便看到一个十岁左右的、长得粉雕玉琢，和原主这副皮囊有着七八分相似的男童，撩开竹帘慢慢地走了进来。

　　这便是原主唯一的弟弟了吗？
　　谢家与书中剧情唯一的相交点，只有原主。谢云浮已然是剧情线以外的人物，但是在这本书中的小世界里，他依旧是个有名有姓有自己容貌的活生生的人。

　　谢云棠笑了。
　　一次又一次地将所谓的书中剧情与她所见到的人物割裂开来，也让她一次又一次有了信心，她的命运并不会按部就班地按着书中剧情发展往下走，毕竟有因必有果，有果的先提条件是有因，因此没有了这个因，自然也就不会有那个果了。
　　谢云棠越发笃定，只要自己好好做人，不要和书中原主一样作死作妖，自然就不会落得和原主一样的结局。

　　至于剧情会因为她的行为偏到哪里，呵呵，谢云棠表示，这和她无关。
　　**
　　谢云浮好奇地看着这个平和得陌生的姐姐，嘴唇嗫嚅了几下，才犹犹豫豫唤道：“长姐。”

　　谢云浮虽然是妾生的，但是从小便被抱走去谢老夫人身边教养，大了一些更是谢父手把手呆在身边教导。受他们的影响，他从来对这个自己唯一的姐姐是充满着孺慕的，只是谢云棠之前一直看他都像看仇人一般，让满心都是姐姐的小家伙很是受伤，但是这次，谢云浮发现了，今日的姐姐，和以往一点都不一样！

　　他知道姐姐嫁到了闻家，还偷偷听见过祖母和吴妈妈担忧的话，说是长姐嫁到了闻家，也不知道日子要怎么过，眼高于顶的那群人要怎么看长姐，会不会。
　　他当时就想，还有他呢！他会努力变强，好好护着长姐的。

　　可是刚刚，他还是迟疑地在门外站了好久，却依旧提不起勇气进门。
　　他怕长姐再用那种憎恶嫌弃的目光看着他，毫不客气地说着讨厌他，让他滚，让他不要抢走她的亲人。
　　谢云浮怕听到这些伤人的话，也怕被她用那样的眼神看着。
　　但是，今日的长姐，看到他的时候，却一点也没有那样做，同时也不是戴着面具虚假地做出一副好姐姐的样子，她是真的和之前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