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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自筑基以来,陆孤棠很少再做过梦,如今意识浑噩之际,或许是由于浑身伤痛,或许是由于心中郁结难解,往事如吉光片羽般自脑海闪过,竟罕见地梦到了从前之事。

      他少时父母双亡,亲缘关系寡淡,靠替人抄书勉强糊口,十一岁那年在路边遇到一位重伤之人,他好心将那人捡回了家,因为没钱替他看病,只能简单替他包扎了伤口。那人昏迷三天后清醒过来,告诉他自己是修仙之人,师承论剑阁,还告诉他自己身上的伤并非凡俗医药可治,他已命不久矣。

      陆孤棠听说过论剑阁,鼎鼎有名的仙门第一宗,距离他的生活遥远的不可想象,所以内心并没有什么波动,也不确定这人到底还有没有救,但既然将这人捡了回来,哪怕对方求生意识十分淡薄,到底不能弃之不顾。

      他照顾了那人一个月,那人也果然如他自己所言,并没能好转,仅留下玉玦半枚,秘籍三本,以及多谢和替他将遗物送回师门这两句遗言。

      陆孤棠用大半家当将那人下葬,随后便动身前往了论剑阁。

      待交接完那人的遗物后,陆孤棠准备动身回家,却被论剑阁掌门出言相留,并问他是否愿意留在论剑阁修习。

      陆孤棠这时才得知那人竟是掌门的师弟,那半枚玉玦,便是论剑阁众人的收徒信物。

      陆孤棠并没有过多犹豫,拜入掌门门下,苦心练剑,晨霜为伴,戴月而归,从未有片刻荒废。

      这十年来,他一直都做得很好。

      直到一个月前,他正欲出门练剑,却突然接收到了代理掌门宋乾的通传。

      议事厅并不只有宋乾,另有一名着蓝衫的年轻男子,在见到陆孤棠时,对方眼里有异样的光一闪而逝,下一刻,他情绪激动的起身,手指指向陆孤棠的方向,愤恨控诉道。

      “原来是你这贼人偷了我的东西,竟还有脸拜入论剑阁,真是厚颜无耻!”

      对方声泪俱下的向宋乾讲述了另一个故事。

      掌门的师弟为他一家所救,临死前对方将遗物交予他父母保管,未曾想一夜过后,他家被人偷盗,除了半块玉玦,那人留下的所有物件悉数被贼人拿走。

      他将那半块玉玦交给宋乾查看,陆孤棠也看了一眼,确实与自己手中的那半块吻合。

      宋乾看向陆孤棠,锐利的双眼中满是审视。

      “陆孤棠,对于陆仁小友所言,你有何解释?”

      陆孤棠掌心一片冰凉,他讷讷的张口,却没说出一句话。

      他确实不知对方那半块玉玦从何而来,更不知对方为何对那人如此熟悉,不仅对那人的旧日习性和武功招式如数家珍,甚至能准确说出那人的名字。

      那人叫齐珩。

      当初陆孤棠也问过他的姓名,那人的回答是萍水相逢,区区代号,不足为记。

      该怎样解释呢。

      年少时父母教过他写字,再后来师父教他练剑,却从没有人教过他该如何和人说话,同人解释。

      片刻后,陆孤棠垂下眼睫,轻声道。

      “弟子无可辩驳,但弟子并不认识此人,亦从未进行过偷盗。”

      此事最终以宋乾将陆仁收为外门弟子,并承诺会将此事彻查到底做结。

      “若非陆孤棠是掌门亲传弟子,而掌门目前正在外云游,无人知其行迹,老夫必定会对他加以审问,还小友一个公道。”

      宋乾不屑地冷哼一声。

      “论剑阁百年声名,绝不容许为无耻贼人败坏。”

      陆仁风趣幽默,为人慷慨,在外门弟子中十分如鱼得水,故而不多时,几乎论剑阁所有人便知道了他与陆孤棠恩怨。

      相较于如明月般高不可攀的陆孤棠,大多数人自然更能代入陆仁的情绪。

      以往众人投向陆孤棠的艳羡目光,悉数变成探究,轻视,鄙夷。

      更有甚者洋洋洒洒写了篇上千字的文章,痛斥陆孤棠装模作样,败絮其内,一时之间广为流传。

      陆孤棠能察觉到他人的情绪变化,却不知该如何应对。

      那便忍忍吧,他茫然的捏紧了手中的剑,反正他从小做过最多的时就是忍耐。

      再后来......

      梦境突然被铺天盖地的血色所覆盖,陆孤棠心神一震,猛然惊醒。

      目之所及,是红绡帐暖,轻纱浮动。

      他正被人抱在怀里。

      感觉到怀中的身躯陡然僵硬,季青让低头看去,与陆孤棠四目相对。

      许是因为刚醒,对方狭长的凤眸中氤着一汪浅淡水色,片刻后,他轻轻眨了眨眼,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看上去可怜而无辜。

      “醒了?”季青让低声问道。

      此时已是深夜,月光如流水般泻入窗内,季青让解了马尾,墨色长发随意披散在肩头,半明半昧的光影中,他的五官褪去初见时的锐利,显得温柔又多情。

      “放开。”陆孤棠率先移开视线,声音嘶哑。

      “别误会,我并没有趁人之危的习惯。”季青让正襟危坐。“是你在昏迷中一直喊冷,点了炭盆也没什么作用,只能由我勉为其难运功帮你取暖。”

      陆孤棠昏迷了整整七天,白天倒还好,一到晚上便瑟瑟发抖着说冷,季青让尝试各种取暖方法,都收效甚微,一筹莫展之际他突然想起之前看过的某个玛丽苏电视剧中的桥段,女主天生体寒,每到冬天都需要男主抱着入睡,效果堪比空调,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态,季青让将陆孤棠拥入怀中,不多时对方发抖的幅度便减小了,似乎确实有用。

      虽然两个男人抱在一起实属有些诡异,但这人不仅是他倾注了无数心血中创造出的角色,对他而言也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季青让叹了口气,很快便释然了。

      或许这就是父爱吧。

      然而现在——

      “不需要,放开。”陆孤棠冷厉的眉眼中满是戒备与警惕,显然并不相信季青让的说辞。

      你的好大儿拒绝了你的贴贴。

      “好吧。”季青让有些无奈的松开手,随后翻身下床,就在陆孤棠以为他会离开时,对方却又折返了回来,手里端着水。

      “你数日未曾进食,虽说放在以往也许并没有什么大碍。”季青让顿了顿。“先喝些水吧。”

      陆孤棠理解了他的未尽之意,如今他根骨尽废,和普通人早已没什么两样。

      思维有片刻的停顿,恍然又回到被废除根骨那日,他被反绑双手,狼狈的跪在数十名外门弟子的灵牌前,有有人钳制住他的身体,令他动弹不得,有人按着他的头狠狠往地上磕去,没有任何缓冲,很快他便头破血流,随后他被押送到了长老殿,宋乾手持一根通体翠绿的玉棍,正候在门前。

      那是论剑阁至宝之一,只碎根骨,不伤肉身。

      随后,一点点敲碎了他的满身根骨。

      “陆孤棠,你的一身根骨修为皆拜论剑阁所赐,如今犯下滔天大罪,万死难辞其咎,自然也该将从论剑阁偷来的东西悉数奉还。”

      玉棍落在身上时很疼,仿佛隔着皮肉将骨头尽数碾碎,偏偏他的嘴被布团塞住,连痛呼出声都不能。

      几度晕厥后这场惩罚才终于宣告结束,按在他肩上的手松开了,他脱力的瘫倒在地,眼睫被冷汗浸湿,眼前也因剧烈疼痛泛起大片黑斑,但他偏偏却看清了宋乾此那时的神情。

      满是大仇得报般的得意与痛快。

      “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不过如此。”

      陆孤棠抿了抿发白的唇,正欲从季青让手中接过那杯水,却发现自己连抬起手臂的力气也没有。

      他有些茫然的抬眼看向季青让。

      “看我也没用。”季青让耸了耸肩。“你的伤势过重,又一直昏迷未醒,我总不能贸然帮你医治,也只能先治外伤,其他伤势等你醒后再做定夺。”

      他将手里的茶杯放下,伸手揽住陆孤棠的腰,微微使力便将人带了起来,又随手拿了个软枕,垫在陆孤棠腰间,让他得以舒服的倚在床边。

      随后他端起茶水,凑到陆孤棠唇边。

      “听话,你先喝水,我再找人来给你看病,嗯?”

      他的声音轻而温柔,一瞬间竟令陆孤棠生出些对方对自己很是珍视的错觉。

      太奇怪了。

      陆孤棠神情莫名的与季青让对视,对方冲他眨了眨眼,桃花眼里又溢出一丝陆孤棠所熟悉的浅淡笑意。

      两人对峙了片刻,陆孤棠到底没再坚持,就着季青让的手小口小口喝完了杯中的水。

      一直干涸着的喉咙和唇舌得到滋润,确实令他舒服了许多。

      安置好陆孤棠后,季青让差人通传正在巡逻的裴寂。

      裴寂来的飞快,毕竟这些天为了探知尊上藏在寝殿的美人究竟是何方神圣,他已经状似不经意的路过此地不下数十次。

      甫一推开房门,裴寂如炬般的目光便落在陆孤棠身上。

      来人气势逼人,目露凶光,自进门后便一直面无表情的盯着自己,陆孤棠十分莫名,下意识看向了季青让,眼神中带着些许无措。

      季青让觉得有些好笑,到底还是侧过身体,挡住了裴寂探究的眼神,接着吩咐他去将缥缈宗最好的大夫找来。

      “这里没有大夫。”裴寂挠头。

      季青让有些疑惑。

      “那你们平日受伤是如何处理的呢。”

      “伤势轻便吃药,伤势重就回家等死,应该是没人需要治疗的。”

      季青让:.........

      不愧是魔教,画风果然十分彪悍。

      陆孤棠的伤耽误不得,就在季青让思索派遣裴寂去掳回一个大夫的可行性时,裴寂很拽的开口了。

      “我记得后山清风楼中,似乎关......暂住着医圣许敬的亲传弟子商繁漪,尊上若是着急,或可请他相助。”

      经由裴寂提醒,季青让这才后知后觉记起清风楼的存在。

      魔尊于正邪两派而言都是不可忽视的存在,正派欲除之而后快,反派则意图窥探其功法奥秘,然而魔尊实力过于强横,经过实践后众人明确认知到硬来的不可取性,随即十分灵活的转换了思路,改用美人计。

      各门各派纷纷派出相貌最拿得出手的弟子,或者上演一场被宗门逐出的苦情戏,或者扮演对魔尊痴缠恋慕的痴情人,方式很是五花八门,最终目的却又十分殊途同归,都是哭哭啼啼来到缥缈宗前,恳求魔尊收留。

      最夸张的时候,门外至多有数十人聚在一处抱头痛哭,搞得路过的人很是莫名其妙,一度以为魔尊渡劫失败就此身陨道消,缥缈宗正在请人在进行哭丧。

      不过魔尊对此倒没有任何意见,无论谁来投奔统统安排进清风楼暂住,唯独一点,不收女人。

      一时之间堂堂魔尊竟是断袖的流言甚嚣尘上。

      魔尊对此没有任何表态。

      虽说清风楼中大多数人都各怀算计,一段时间后却绝望的发现完全没有任何接近魔尊的机会,且除了每日被安排去四处打扫,便是排练歌舞,并不能干其他任何事。

      一些人明智的选择跑路,却都被裴寂十分客气的请了回去。

      这些人中,有剑术天才,有炼体大师,有幻术高手,如今全都过着上午打扫,下午练习歌舞乐器的充实生活。

      季青让对商繁漪这个名字有些印象,隐约记得医圣亲传弟子似乎只是他混入缥缈宗的人设,实际和枕月一样,是个玩蛊用毒的。

      不过用毒也得熟知各种药草的属性,让他来看看应该并无不可。

      季青让沉思片刻,最终还是派了裴寂去将人带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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