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师父》水煮金山

7、007

　　商量完毕，孙悟空便准备再次背起玄奘赶路。不过这回不是往西，而是往东，要回那五指山原址，好让玄奘重新走他这取经的路。

　　他大手大脚惯了，说背人就背人，一下子把玄奘掀到背上，就要风驰电掣地跑，好在这回玄奘清醒着，连忙叫他慢些。

　　孙悟空这才不情不愿地减慢了速度。

　　没跑出去多远，玄奘又猛咳起来。

　　孙悟空听他咳得撕心裂肺，以为是自己跑得急了，又减慢了速度，然而减慢速度也没能让玄奘的咳嗽变好。

　　孙悟空便急了。

　　他没见过凡人这样，之前半夜里也听过他咳，听起来也痛苦，但是那时候玄奘于他只是个可以拿来聊天解闷的过客，哪怕是被他玩死了，他也不带伤心的。

　　可现在在他背上咳的却是他的师父，他孙悟空虽然野性难训，谁也不服，却晓得要心疼自己人。

　　孙悟空将他师父放下来，围着他转，给他递水，给他递干粮，给他递自己顺手摘的一枝桃花，眼巴巴地看着他，让他别咳了。

　　“师父，你要是咳死了，我就没有师父了。”

　　玄奘一面虚弱地扶着树咳，一面看到他着急的模样，也不嫌他说话难听，对他露出一个苍白的笑来：“我没事，不必……如此，我本体弱，自幼多病，都习惯了。不过一场风寒罢了，过一阵子它自己便好了。”

　　“咳咳……我们，继续走吧。”

　　孙悟空狐疑地看着他，玄奘回他一个让他安心的笑，接下来果然不怎么咳了。

　　孙悟空心想，他师父总不会骗他，说没事就肯定没事。

　　于是抓起靠在树下的玄奘往背上一甩，拎起行礼又发足狂奔起来。

　　跑了两下，没等玄奘提醒，他想起师父难受，自己把速度放慢了，避开那些险峻的路，专挑平整些的路走，免得把背上的师父颠坏了。

　　重新回了五指山下，那里已经变成一片荒地，地上满是碎石，孙悟空看了四百多年的那棵桃树也彻底埋在了石头下。

　　孙悟空把玄奘放到地上，刚刚整理好被他拎乱的心里，一回头看见自家师父站在乱石间摇摇欲坠随时都会倒下的模样，连上前扶着他走到一块较为平整的石头前请他坐下歇息。

　　玄奘看了眼那落满泥土的石头，还没露出什么神情，孙悟空已经眼尖地注意到了这一点。

　　他随意笑了一声：“你这凡人，倒是讲究。”

　　说完想起玄奘教自己的话，自知失言，忙讪笑着蹲下，伸出手给他拍石头上的泥。

　　伸到一半，他又收回手，爱惜地把自己刚刚穿上身的僧袍卷好，用自己毛茸茸的手在石头上掸了掸，回头讨好地看着玄奘道：“师父，您坐。”

　　玄奘嘴角勉强掀起个笑，冲他点点头，虚弱地在石头上坐下。

　　孙悟空知道自己刚刚说错了话，怕玄奘不爱自己，便在一旁小心地观察他脸色，不敢出声。

　　但是此时玄奘闭目不言，神情难辨，他心说师父恐怕生气了，一会儿后悔自己无意中把心里话说出来了，一会儿又觉得小和尚小气，这点儿小错也记他的。

　　思来想去，他先耐不住，开口试探道：“师父，咱们回是回来了，但是你现在的模样，看上去也不是个能自己赶路的，你打算接下来怎么办？”

　　玄奘之前还撑着，一回到这里，眼前就昏天黑地地转，一颗头只差直直地往地上栽了。

　　他坐在石头上闭目养了会儿神，才恢复一点清醒。此时听孙悟空问话，便睁开一双被头痛逼得水汽氤氲的眼，沙哑道：“马。”

　　孙悟空想起他之前提到的那匹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的马。

　　他点点头，正要走，临走前瞥到玄奘一双眼里带着水汽，两颊病得通红，觉得好玩，便凑上来看了看，嬉笑道：“怎么脸都红了，师父你别不是难受哭了？”

　　玄奘闭目不言，偏过头去不理他。

　　孙悟空抖机灵讨了个没趣，讪讪地抓了抓脑袋站起来，丢下一句“那我去给您找马去。”

　　玄奘的马是一匹上好的白马，膘肥体壮，毛光水滑，撒开四只乌青的蹄子跑起来，翻山越岭也不过一夜的事儿。

　　所以孙悟空跑遍了方圆几十里地，才在一条溪边找到那匹挣脱了缰绳甩开主人跑进山里撒欢儿的白马。

　　孙悟空从一只吊睛白额的大虫救下那只被人养得失去警惕心的家养马，训诫了一番才把马牵回去。

　　牵着马再次回到五指山下，他那年轻体弱的师父已经晕倒在石头上了。

　　孙悟空把人拉起来一看，玄奘的一张脸烧得通红，他一摸，烫得跟太上老君的八卦炉似的。

　　他看看自己刚刚牵回来的马，再看看自己怀里的师父，心里有一瞬间的慌乱。

　　他不知道凡人容不容易生病，但是他知道凡人很容易死的，他师父，这是要病死了吗？

　　他刚又得了个师父，又要没了？

　　孙悟空握紧了双拳，抬头看向天上。

　　这漫天神佛都是他的仇人，他可以去向谁求救？

　　唯有一个人……

　　孙悟空偏过头，痛苦地闭了闭眼，不，不能去找他。

　　他吸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把怀里的玄奘抱起来，放到马背上，自己趴到白马耳边叮嘱了那野性子的白马好几遍，才挑起玄奘的行礼，抬头看向前方的莽莽群山。

　　他师父是凡人，凡人的病，别的凡人一定知道怎么治，只要找到人家，他师父就有救了。

　　如果不行，那……再说。

　　孙悟空呼出那口气，牵着马重新走进莽莽群山中。

　　五指山实在太偏了，走了几十里出去都没见着人家。

　　期间他怕玄奘挺不到他找到其他凡人，时不时就要停下来渡点法力进他身体里——他精修的法力对神仙来说都是好东西，不管此刻有没有用，总归应当对玄奘没有害处。

　　他牵着马走出去六十多里地，提心吊胆了一路，总算见着个小村庄。

　　他几乎是见着救星一般抱了人冲进村子里，直接闯进一户人家，在一阵鸡飞狗跳中大喊：“救人！救人！我师父要死了！有没有人能救他？”

　　一刻钟之后，小山庄几乎所有村民都聚在了村里的宗祠外，争先恐后地往宗祠里探头，但是又没人敢进去。

　　“听说来了个妖怪，让咱们救人？”

　　“妖怪不是吃人的吗？怎么还兴救人的？”

　　“不知道，村长和几个族老在里面帮着救人呢。”

　　“说不定是个漂亮大姑娘，被那妖怪看上了抓去做了小老婆呗。”

　　“哈哈哈哈哈！”人群一阵哄笑。

　　“不晓得多漂亮，能让妖怪恁痴情，俺也想看看。”

　　“那你就进去看呀。”

　　“里面有妖怪呢，要进去你进去，我不进去。”

　　“也不知道村长他们能不能救那姑娘，要是救不回来，那妖怪发起脾气来，要了我们的命，这可如何是好啊！玉帝老爷观音菩萨可千万要保佑我们啊。”

　　宗祠内，孙悟空蹲在据说是天上哪个仙官儿的神像上，火急火燎地从上头看那几个白胡子老头治他师父。

　　只见那个看起来年纪最大最有经验的老头子把他师父摆在一席草席子上，又在草席子前设下香案，点着了香火，闭着眼睛嘴里“嗡嗡嗡”地不知道在念什么。

　　他一开始以为这是人家凡人救人的秘术，秉着不偷人技艺的念头他特意避了没听。

　　但是眼见着那凡人对着他师父念了老半天咒，什么事也没发生，他既没有看到法力变化，也没有见到他师父醒过来，孙悟空心里就生了些怀疑。

　　等他凝神再一听，那老头子念叨的原来不是什么治病的咒语，而是什么“二郎真君太上老君武德星君文曲星君……大发慈悲，降下神迹，救助此人，也保佑我们无病无灾，消此大难”之类乱七八糟的话。

　　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要是真能找这群人救他师父，他还能等在这里？他自己亲自去找人不是快得多？

　　孙悟空仔细一看神像下面一群缩在角落里面面带恐惧、瑟瑟发抖的凡人老头子，心里忽然亮堂了一下：好啊，这群凡人，他们这是骗自己呢！

　　“呔！尔等凡人放肆！我让你们为我救人，你们却在这里诓骗我！”

　　孙悟空大怒之下拍碎了脚下的神像，大喝一声，跳到人前，举起金箍棒压到了那当先一个老头子脸上，在那群老头涕泪交加、两股战战中，一字一句地放狠话：“要是救不活，我就拿你们这个庄子的人做我今天的下酒菜！”

　　“冤枉啊！”村长一听，差点当场晕过去，还是年纪更大的族老扶住了他，颤颤巍巍地上前拱手，对孙悟空拜了拜，道：“大王容小老儿禀。”

　　孙悟空星目怒瞪，冷哼一声，直哼得在场之人背心被汗湿透，才道：“禀。”

　　“大王，小老儿对天发誓，我们的确是全心全意地在替你救人，并没有诓骗你啊。”

　　孙悟空揪起他的领子，一个凶狠的龇牙吓得他当场翻了白眼，他心里骂一声废物，又换了个人过来问：“不是诓骗我，怎么光对着人念些没用的鬼话，别的事情一概不见你们做？这是治病救人的样子吗？嗯？”

　　一群老人听了，觉得自己几乎要冤到西天去：“冤枉啊，我们这里的人生了病，一向是这么做的。”

　　孙悟空不信他们，恼恨地一拍香案：“难道你们的人生了病就光来这里求神仙保佑？”

　　“是，是啊大王，给天上的神仙上香扣头，神仙发了慈悲，就会救人的。”

　　“呵！”孙悟空在一群人的注视下跳上香案，扫掉上面供奉的瓜果牺牲，冷笑：“愚蠢！连我这个不懂治病救人的也知道生了病总要好好给人治病，天上的神仙就那么几个，你们凡间又有多少凡人，人人求，天天求，他救得过来么？他要是不来救，你们就等死么？”

　　开始日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