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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争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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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珍珠给高疏桐整理衣袖,似乎注意到今日早晨两个伴读一个都没有来。
高疏桐似乎看出朱珍珠的疑惑,说道:“我让顾宛如拉着秦玥去问谢娉婷的心意,打探消息,一来一回,怎么也需要半天,她们今日早上不会来。”
原来,自从礼部将两位伴读指给永宁公主,先前的林青玉经常称病不说,就连巴蜀县主秦玥都时常赶着清晨上门请安,顾宛如则更积极,昨天几乎一整天都围着高疏桐打转,还特意放弃赏花宴上的品香会,只为陪高疏桐说话。
今天一个也没有来,难怪朱珍珠看着觉得有些奇怪。
高疏桐既然提到谢娉婷的心意,朱珍珠不免想起狩猎场时看到谢娉婷与一位侍卫过从甚密。
如今谢娉婷被选为太子妃,只待礼成之后聘进东宫,这个节骨眼,高疏桐却派人去打听谢娉婷的心意,难道娉婷小姐不愿意嫁给太子吗?
朱珍珠眼神中流露出几分猜测与怀疑,然而事关世家贵女清誉,朱珍珠不屑,也不敢乱说话。
高疏桐似乎看出朱珍珠的疑惑,伸手搭上她的肩膀,轻轻地拍拍,说道:“什么消息都没有,别想太多。”
朱珍珠送高疏桐到门口,心想:礼部为皇子公主们挑选伴读,一向是在开蒙的时候,为的是一起读书。咱们公主这几个伴读,没去上书房陪伴读过几天的书不说,还让世家贵女去打探消息,想着想着,嘴角露出一个小幅度的笑容。
朱珍珠送高疏桐上马车,问清楚最近府上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又下马车,叮嘱谢至好几句,站在门口,望着马车离开直到拐弯见不到影为止,才转身进府不提。
高疏桐在马车上问道:“谢至,重金招募武林高手的事情可别忘记。”
谢至回答道:“我是想着,不如公主去向庾大将军手中要几个人过来,西北军一向彪悍,应对几个毛贼绰绰有余的。”
高疏桐瞪一眼,说道:“庾信手中都是久经沙场的将军,怎会大材小用来府上看家护院?还是指望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罢。”
两人闲话家常,马车也摇摇晃晃地向前行驶,因为要赶着去刑部大牢问口供,一开始便向马车夫吩咐要尽快驾驶,然而公主府坐落在主干道,临近热闹的街市,离皇宫又近,这个时间点有下朝的马车,所以马车跑不快,也在意料当中。
虽然今天的马车尤其的慢,高疏桐只是皱着眉头闲话,没有催促,但是突然听见谢至“咦”一声,马车也随之停下不动。
高疏桐掀开帘子,问:“怎么回事?”
只见马车外的道路上来往马车行人比平时多一倍,前面不远处停着的几辆马车装饰华贵,看着像是什么贵族出行的仪仗。
“我去看看。”谢至说罢,打马前行。
高疏桐略点点头,仔细朝着车窗外四处打量,只见许多布衣百姓也像自己一样伸着脑袋四处打量,瞅瞅发生啥。
不多时,谢至从前头打探回来,回禀道:“听说今日是尚书左仆射之子陆公子从大相国寺回来的日子,皇太子殿下特意派人来接。”
陆封仪?
高疏桐心中疑惑:有什么可接的?陆封仪这么大一个人,大相国寺又是有名的皇家寺庙,世家子弟经常去上香祈福的,难道还会走丢不成?
还这么大阵仗?
高疏桐疑惑地望着谢至,谢至心中也有疑惑:行驶的这条路上,是官道,能并排行驶三辆马车。而太子派来的人,除骑马外,光是马车就超过十辆,把整条道路堵的水泄不通。
陆封仪是太子伴读,又不是他国使者,皇太子殿下派十辆马车来接,没这个礼数。
高疏桐沉下脸去,用手指有规律地敲击面前的案几,说道:“咱们赶时间,能不能直接从马路中穿过去?”
今天一早杜衡递消息说审问到东宫侍卫的口供,急需高疏桐去刑部大牢一趟,如今堵在路上,万一有什么闪失,那可是皇帝安排下的差事。
马车夫听见高疏桐的问话,摇头回答:“公主恕罪,太窄,过不去。”
堵在半路上让人暴躁,更何况是这么紧急的事情,高疏桐深吸几口气,道:“想不到争道的事情也会发生在孤身上?太子没亲自来?报上公主府的名头,让太子的人让府上的马车先过去。”
谢至与马车夫齐齐看高疏桐一眼,对于这个吩咐有些惊讶:世人都知,皇太子殿下与永宁公主不睦,皇太子殿下的车队如何肯为永宁公主让道?
然而只惊讶一瞬,既然高疏桐已经开口吩咐,谢至点头,打马上前,与皇太子殿下的车队周旋。
虽然只是一件小事,可是高疏桐越想越生气,在根基不稳的今日,查案还要看刑部尚书那个老头子的脸色,自己已经得罪太子,皇帝的差事如果有什么差错,那真是立锥之地也无,何其悲惨?
其实晚半天到,东宫侍卫未必会改口供,以至于耽误差事。高疏桐虽然明知道这一点,却控制不住越来越急躁的心情。
这份急躁的心情,在谢至垂头丧气回来后达到顶峰。
谢至摊摊手,还没有说出交涉结果,高疏桐已经从谢至沮丧的脸色中看出来,抢在谢至开口前说道:“东宫不肯。”
谢至点点头:的确如此,东宫车队不肯让道。
不仅不肯让道,还说好些奚落的话:什么永宁公主是哪位,兄弟几个在东宫当差,没听说这个名头。
以及现在永宁公主知道求着皇太子殿下,早先干什么去?
捧高踩低是宫中人惯常的手法,谢至不忍心将奚落的话语一一转达,可是高疏桐和谢至一起在冷宫饱受白眼,如何能猜不到东宫车队一帮人会说什么话?
只听见高疏桐“嘭”地一声砸在车壁上,喝道:“小人可恶。”
众人没料到永宁公主这么生气,一时愣住。
高疏桐在气头上,一时用力过猛,少女娇嫩的手掌,怎么能和木头做的马车壁比硬度?
拍完以后,“哎呦”一声,抬手一看,发脾气竟然把手掌弄伤,右手手掌红肿起来,手指戳一戳,还有些痛。
朱珍珠虽然不在,但是随行的有侍女在,谢至只能叫侍女找到马车常备的伤药,来给高疏桐上药。
谢至一边指挥侍女如何上药,一边劝道:“公主别生气,气坏身子不值得。”
的确不值得。
不仅不值得为此生气,也不值得为此受伤。
马车准备的膏药敷上去清凉,将红肿的手掌温度降下来。
高疏桐凝视受伤的手掌,之前的愤怒焦躁已然消失不见,如今只能心态平和地想起还在上书房读书时沈太傅教授过的一段话。
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
沈太傅说:小人动不动就因为事情而心情起伏,而君子胸怀坦荡,安静平和。
为人君者当如君子一般,凡事不挂怀心上,没有心情的起伏;若是像小人一样,常怀戚戚之心,则国家危急。
那时,碍于太子在场,高疏桐没有当众反驳,私底下却和沈太傅说,君子是因为身为君之子,受到身边人的尊重,想要做的事都能做成,自然没有情绪波动和负面情绪。
而小人要去争要去抢,被人辱骂也未必能成事,情绪波动也不足为奇。
沈太傅看高疏桐好久,才问:公主觉得自己是小人,还是君子?
高疏桐一时答不出来。
所谓内圣外王之道,是指对内以圣人的标准要求自己,对外施行王道。
因为堵在路上,心情暴躁,以至于弄伤手掌,是圣人所为吗?
与太子争位,以至于到马路争道的地步,是施行王道吗?
沈太傅并没有这样问过高疏桐,可是高疏桐在心里问自己。
无法回答。
侍女小心地为高疏桐在伤处涂抹膏药,高疏桐凝视手掌伤处不动,可是在场的人都感觉到永宁公主眉头越皱越深。
见状,谢至劝道:“不然,下马车走路过去。”
高疏桐摇头,道:“刑部大牢远着,走路太慢,还不如等着。”
其实谢至也知道走路太慢,之所以这么说,只是打断高疏桐明显有害心情的凝思。
高疏桐一开口说话,想着怎么解决眼下的困局,情绪便没有之前那么阴郁,在场的众人都松一口气。
早知道我朝规矩森严,奴隶与平民之间有如天堑,更何况是皇亲国戚。
国公勋爵家族中主子对下人,只要不致死,动辄打骂都是有的。
虽然永宁公主对下一向宽和,可是主子心绪不佳,服侍的众人还是担心。
谢至这一打岔,高疏桐心思转移,没那么生气,在场的众人除松一口气外,又都对谢至在永宁公主面前的信任有新的认识,毕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敢在这个时候开口的。
侍女的想法,高疏桐不知道,她想的是,现在路上全是马车与行人,说道:“骑马也不行。”
道路开阔人少时,骑马才快;像这般熙熙攘攘,若是强行骑马奔驰,太危险。
两人陷入沉默,实在是没有更好的办法。
伤药涂好后,侍女拿手帕将受伤的手掌包起来,打个结,才收拾好下马车。
高疏桐还待说些什么,这时,马车动了。
“怎么回事?”高疏桐问道。
“臣去瞧瞧。”谢至打马往前走去,向周围人打探。
马车摇摇晃晃地前行,车帘是打开的,高疏桐从车帘外望去,熙攘人群松动,走走停停,有些骑着高头大马,有些步行,还有些乘坐马车,缓慢行驶。
高疏桐稍微一想,便明白发生什么,果然看见谢至打马过来,说道:“公主,是已接到陆公子。”
陆封仪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