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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茉莉泪 ...

  •   茉莉泪
      德王九年十二月夜,长安城灯火绚烂。
      京都永远也无法熄灭万家灯火,隔着重重的城墙,宫内反倒是一片寂静。白衣佳人倚着雕花檀窗,轻轻地哀叹着。手指不时地缠上顺长的秀发,拨动着,缠绕着,直到叹出第二丝气。月光格外苍白,少妇抖了抖衣上所沾染的,刚从外门飘进来的柳絮,转身离开了窗阁,坐回了被装饰得毫无空隙的妆台前。岁月风华抵不过时间,白皙的脸颊上,爬上了一缕浅痕,少妇凝视着铜镜,抬手拿起了金缕梳。
      “白婼”欷璨轻声地向外阁的侍女呼唤着,“过来,帮我更衣。”
      “是,夫人。”显然是听到了主人的叫唤,门轻轻地被推开了,一位素装的侍女匆匆走了过来,却仍不忘掩上身后的门,手上搭着一件分不清颜色的披风。“夫人,王上今夜不来么?”侍女小声地询问着,还边伺候着少妇梳妆。
      欷璨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眼神无助地看着窗外,屋子里空荡荡的,德王怎可会来呢?!“王上来了,又走了。”尊贵的娘娘沉思片刻,仍是开了口:“我想去怡园。”
      “怡园?”白婼喃喃地说着。“甫阑大人应该已经等在那里了,可是王上那里……”她顺着欷璨夫人的目光看出去,苑中的茉莉正开得芬芳。“若是王上驾临,奴婢便称您去了雅苑。”仿佛对这已不在奇怪,白婼有意无意地,为白裳妇人画眉。
      息风袭止,晚庭秋夜,茉如散馨,依人去兮。
      望着夜中远去的轿子,白婼微微地叹了口气。这便是她的主人,那个宠冠后宫,艺压群芳的大胤靖德王凤贵妃——欷璨夫人。纵然朱颜熬不过流沙的侵噬,她仍一如当年迷人,清凌。今夜,亦无眠。
      “阿阑,阿阑。”白衣少妇从轿中奔下,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只留下风抚花曳。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月下修长的身影,伫立在白雪般的花原之中,吹奏者手中的玉萧。“茉儿。”甫阑笑着向自己苯来的佳人,伸手拦住了欷璨,“晚了哦,我的茉儿。”他勾起美人的脸,深情地望着,那噬魂的眼,似要将她看穿!“阿阑,别闹了,德王就要罢免你的宰相之职了,还不快点动之以情。”欷璨轻轻推开甫阑,已不再是平时那温柔的秋波了,双眼里射出一阵寒光。“阿阑,你听着,王上已经发现你和绝怨谷有联系了,明天你就找渊曳寒依帮忙吧。”
      甫阑怔了怔,随后恢复那玩世不恭的笑脸,拥住了欷璨:“我的茉儿成熟了不少啊,可不像当年那番任性了,好,我听你的。”
      八年前,烟雨扬州,亦人才子遍又瘦西湖。一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二九年华的上官茉儿初次来到这座风月之池,只觉得那男男女女十分可笑,桥头定情,永世不离。她习惯得出上玉颈,却刷的脸色惨白:“玉坠呢?玉坠呢?”
      “小姐是在找这个么?”茉儿顺着声音向上寻去,一枚白色的玉坠悬在眼前,她立即伸手将坠儿捏在手里。
      “谢谢。”上官茉儿抬头,却不巧对上了一双深邃的碧眼。
      墨甫阑纵然看过不少女子,然而眼前这位少女,仍是令他不由得呆住了。胡然而天也!胡然而帝也!子之轻扬,扬且之言也。展如之人兮,邦之媛也!
      “公子您看什么?!”茉儿羞红了脸,嗔怒的盯着甫阑。灵光从她眼前一闪,抬起纤足便是一踩。
      “哎哟。”甫阑不由地笑了,真是个可爱的少女。他们是在扬州的烟雨中相识,也是在扬州的烟雨中相恋,若非刚继位的靖德王指名将贵为将军之女的上官茉儿纳为妃,恐怕上官茉儿现在应是宰相之妻也。

      月出皓兮。佼人懰兮。舒忧受兮。劳心慅兮
      月出皓兮,佼人懰兮,舒忧受兮,劳心慅兮。
      “阿阑,我不想进宫。”上官茉儿倚在甫阑怀里,拨弄着长发,“你说呢,带我走吧!”茉儿满怀希望地望着他。
      “圣旨到!”一个宦官打扮的男人急匆匆地走了进来,“墨甫阑接旨!奉天承运,吾王召曰:今封墨甫阑为左相,望能承其父职,辅佐大胤江山。”
      上官茉儿不相信地看着跪在地上的甫阑,失声尖叫起来:“阿阑,你骗我,这一年来,你从来没说自己是墨左相之子,你从来不说!”
      “茉儿……”甫阑顾不上礼节,起身追了出去。
      靖德王二年五月初三,德王大婚,新纳为妃的便为上官茉儿,史称欷璨夫人,德王赐封凤贵妃,居盈裳宫,还昔的在宫前种了一大片她最喜爱的茉莉花。那一天,墨家也来为王庆贺,连同甫阑在内。
      “阿阑,还在想以前的事吗?”欷璨轻轻的摇了摇面前的人,“丑时了,我也该会宫了,再不回去,王上该起疑了,你要小心啊!”她看了看甫阑,将胸前那纯白的玉坠取下:“祝你平安,再见。”说完,转身跑出这片茉莉花圃中。谁也没看到,她眼角的莹光,顺着脸颊滑下,甚至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茉儿,我定不负你愿。”甫阑握紧手中的玉坠,要知道,和绝情谷有来往是当今王上最忌讳的事,然而,他为了眼前的少妇,在三前往那个渊夜家族的栖身之地。“茉儿,今生来世,你,终是我妻。”
      “王上,臣妾请安。”欷璨回宫没多久,德王也来了,白婼在一旁轻轻的舒气,幸好,王上比娘娘晚来半步。若换作平日,王上早些来,自己在称夫人去了雅院,王上定会追查下去。
      “璨儿,今日怎如此憔悴?”德王摆手示白婼退下,环住了欷璨纤细的腰。她没有反抗,反倒顺势倒在那宽大的怀中。“爱妃?”德王见她一反常态,问道。
      “王上,臣妾昨日梦见先皇与湮兰仙子,诉臣妾被祸缠身。”欷璨皱起了秀眉,淡淡地说着,“王上,湮兰仙子说,只要您肯大赦天下,大胤天下便能更为荣华。”她离开那温暖的坏,一双凤眼凝视着眼前的君王。
      “天下谁可欺孤爱妃,璨儿,孤从你言。”德王忽然大笑起来,忽得,让欷璨觉得寒冷,那笑声中,仿若是唯我独尊的霸气。阿阑,愿玉坠能保护你,她在心中默念着,背对着望,静静的朝着东方祈祷着。天快亮了,阿阑,你也该到祭情岛了,如今,只能靠寒依了。
      “王上,您看,天已大亮,若仍留在臣妾这儿,怕是那些个老臣心中不满。”她望着启明星没入天际,婉然一笑,转身帮德王理了理衣襟,夜间的那种凄茫无助已然忘却。靖德王看得出神,将头埋在她的发间:“爱妃,孤今日便,大赦天下,了却你愿。”
      “妾身多谢王上隆恩。”欷璨微笑着微微行礼,便目送王上踏出了盈裳宫,只留下一袭黄袍,在目中闪去,好像他的剑,那般明黄。甫阑,我并不仅仅因为你瞒我一年你的很多事才嫁给德王,而是我怕哪一天,你会因为我与王上与你的父亲反目成仇啊!
      “寒依,”男子未进入屋内,便大声的叫着,“寒依,这次只有你可以帮我和茉儿了,求你了。”
      面纱后的脸看不出是何神色,女子拥着貂狸的披肩,倚在华丽的石柱边上,酌酒自饮着。
      “甫阑,上官茉儿为你付出了不少呀,你凭什么让我帮助她呢?”女子抚觞自玩着,自始至终,未曾抬头看一下甫阑。
      渊夜寒依不禁心觉好笑,于是放下酒杯,“阿阑,我答应便士,但……”
      “但是什么?”
      “事成之后,杀了德王那家伙,然后自立为帝。”这反叛的话从黑衣女子口中说出,变得如此风清云淡,然而却刺痛了墨甫阑的心。他何尝不想这样子,灭了大胤王朝呢?!“我……答应!”
      “请你尽快准备,我想明日上朝之时攻入皇宫。”
      秋夜之寂,春月之静,絮絮谰语,居心何兮。
      披霞为虹,白露为霜,汲汲权贵,云心何矣。
      “可以,今夜便处发。”
      夜深人静,而这寂静了一个白天的绝怨谷,却响起了沉稳而坚定的步伐,整个谷中,尽是火把和马的嘶叫,声渐悄,影渐黯,几列穿着银色战戎的少年们,骑马向远处飞奔而去,而带队的还是渊夜寒依,与甫阑。不远处的长安街并没有感受到这里的寒冷,努力把火把渲染得更加灿烂。
      茉儿,待我称王,你便是我唯一的妻,我的王后。
      茉儿,今生来世,你终我妻……
      “夫人!”白婼急急地跑了进来,顾不上擦却额上的汗珠,“夫人,墨大人带着渊夜小姐攻入大殿了,您快去看看。”
      茶杯毫无征兆的甩在地上,欷璨猛地起身:“攻入大殿了?!阿阑,你为何如此冲动呀!”她走到门口,摘了一簇茉莉花,便匆匆向大殿奔去,不见那为人称道的矜持,只是握着花柄,跑着。
      殿上的两人僵持着,德王露出一丝残忍的笑:“墨甫阑,原来你是怪孤抢了你妻,哼,大不了孤将她赐予你便是。”他握紧了手中的弓箭,朝侍卫们送了个眼色。
      “你,茉儿不是玩偶!”侍卫们一拥而上,甫阑听到德王的话,愤怒了,血沾上了他俊洒的脸庞,欷璨心中一阵痛。
      德王将最后的那支箭架在弦上,等待着甫阑将侍卫杀尽之时,分神之际,将这支金色的羽箭射了出去,射穿了那袭白衣。
      “茉儿!”/“璨儿!”殿上殿下同时响起一阵失声地喊叫,白衣女子笑着看着德王,倒在了甫阑的怀中,血将那苍白的容颜点缀得十分艳丽,寒依破门而入,一箭将靖德王钉在了金龙宝座上。
      “茉儿,你好美,为什么这么傻。”染着血的手轻轻触上那白玉般的脸颊。
      “阿阑,为什么那么冲动,我……只是让你找寒依……”
      “阿阑……做个……好君王……为……天下着想。”
      “求……求你……别改……国号……那……会让……百姓……遭……苦。”
      “立……寒依……为后…………咳咳……来世……我亦为……你妻……。”
      黑衣女子动容的看着合上了双眼的欷璨,看着出神的甫阑,看着她最后的瞬间那个让世上倾倒的笑,茉莉花从手中跌落,绽放在血的原野上。“立寒依为后,来世我亦为你妻。”寒依拾起那簇茉莉花,在心中说着:“我终于知道阿阑为何如此着迷,欷璨,愿你来世能与君幸福。”
      “阿阑,上官姐姐会守护你一生的。”寒依将茉莉递给甫阑。
      德王九年十二月初七,王崩,左相自立为王,是为靖希王,封已故凤贵妃为贞荣尊后,立渊夜寒依为后,史称官伊德后,迁都至洛阳。
      清夜下,黄袍男子在茉莉花中吹奏玉萧,遥望着天际。
      月出照兮,佼人燎兮。舒天绍兮,劳心惨兮。
      月出照兮,佼人燎兮。舒天绍兮,劳心惨兮。
      一滴血红的泪,从花蕊中缓缓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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