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月不惊》祤祈

54、重逢

　　片刻后，士兵端来了食物。
　　云倞风一口也不想吃。在士兵的百般规劝下，他才勉强吃了几口。
　　不一会儿，士兵又熬了药端了过来。这回，云倞风却说什么也不肯喝了。
　　许是劳神过了度，没过多久，云倞风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翌日，云倞风从梦中惊醒。
　　他身边空无一人，他向门口张望了一下，门口似乎也不见一个站岗卫兵的身影。
　　他强忍着心口的疼痛，挣扎着起了床。
　　他心里只有一个声音，他要去见她，他要去见她。
　　他踉踉跄跄地走到了大街上。
　　他的脸色惨白，步履维艰，每走一步，都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明明是冷天里不可多得的和煦的日光，照在他身上却是火辣辣的疼，他抬起头来，明晃晃的白光直射进他的眼里，他眼睛一阵剧烈的刺痛，霎时间，他整个人就不可控制地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迷迷糊糊中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他努力睁开眼，朦朦胧胧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见他有了动静，那个身影快步移动到了他身边，轻声细语地对他说道：“阿风，你终于醒了，赶紧把这个喝了吧。”
　　他的心中有无数个问号，“师父，我怎么……”
　　他没有急于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安抚他道：“你先别问这么多了，你现在身体虚弱，不宜说太多话，快把这个喝了吧……”
　　云倞风接过碗，抬起眼来，望着师父。
　　这是他小时候就常常喝的药膳，是师父特别给他调制的。
　　“快喝了，喝了这个你的身体才能快点好起来。”师父看着他，温柔地说道。
　　云倞风点了点头，慢慢地喝了下去。喝完，他放下碗，将被子一掀，就急着要下床，易远师父却阻止了他。
　　“阿风，你切不可乱下床，你还要好好休养一下才是。”
　　云倞风心里一急，“师父，我不能待在这里，我要去京城，我要去京城……”
　　易远师父叹了一口气，“阿风，我知道你的心情，但事已至此，你就面对现实吧……”
　　云倞风惊异地看着他，“师父，你都知道了？”
　　易远师父点了点头，眼里尽是心疼，“阿风，你从小的体质那么好，我还是第一次见你如此虚弱的模样……你知道吗，我找到的你的时候，你就那么躺在地上，整个人瘫成一团，一动也一动，你差点吓到师父了你知道吗……虽说我不喜欢她，但是，我也是不愿意见到这样的事的——不过，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你再怎么也是无济于事了……我知道你很难过，但你不能一直这样折磨自己啊……”
　　云倞风眼角的泪簌簌地往下掉，“师父，为什么会这样，这是为什么呢……”
　　易远师父轻轻地抚着云倞风的头，“孩子，别想了……”
　　“不，都怪我，都怪我，是我没有保护好她，是我没照顾好她……”
　　易远师父无奈地摇着头，“孩子，你不要怪我，不是我非不让你们在一起，是你们之间是注定没有缘分的，你明白吗……”
　　“不，不是这样的，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要去找她，我要去找她……”
　　云倞风越说情绪越激动，眼睛都变得通红。
　　见云倞风这副样子，易远师父心疼又生气，他忍不住吼道：“阿风，你清醒一点，她已经不在了，你去哪里找她？就算你找到了她，又有什么意义呢？你现在这个样子，你能去哪里？你为了一个女人，你至于吗？”
　　云倞风完全听不进去，挣扎着就要下床，易远师父阻止无效，只能趁其不备点了他的穴。
　　就这样，云倞风在昏昏沉沉中又度过了几天，日日煎熬，整个人都像失了灵魂一般。
　　而易远师父呢，只能日日守着他，给他送饭，给他煎药，还得时刻看着他，防止他干傻事。
　　就这样，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云倞风从最初撕心裂肺的暴躁渐渐变成了平静的颓废和忧郁。
　　他不再吵着要去找她，也再也没有在师父面前提过她，只是，从前那个目光灵动的他，眼里成了一潭死水。
　　这日，易远师父有事要下山，嘱咐一番后，便留云倞风一人在寂隐小落中。
　　云倞风终于得了机会，收拾一番，便提着包袱出了房间。
　　他才走到厅堂，就看到一个女子的背影。
　　那身影出奇地熟悉，又遥远得像飘在梦里。
　　云倞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将信将疑地喊了一句。
　　“师妹？”
　　女子优柔地转过头来，目光温柔如水，云倞风的心猛地抽了一下。
　　“师妹，真的是你！”
　　云倞风的目光由惊异变为惊喜。
　　女子这才开口，声音又细又柔，轻得仿若飘在云端一般，云倞风百般专注地盯着她的嘴型，才勉强听清了那句话“云大哥，我终于找到你了”。
　　“你从青云派逃出来了？你怎么来的？”云倞风迫不及待地问道，语气既急促又焦炙。
　　她低下了眼眸，淡淡地摇了摇头，没有接话。
　　云倞风又接着问道：“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你怎么知道我会在这里？”
　　她找他这一路并不轻松，其中波折，她亦不愿再多言，只是用她那一汪秋水的大眼睛望着他，眼底透出的几分苍凉让他心底生疼。
　　云倞风突然从心底升上一阵深深的自责。
　　都这么久了，自己怎么一直把她给忽略了，曾经在心里决定，从古拉回来就立即去找她，终究是食言了。不过，此刻的云倞风丝毫还不知道青云山庄已经被朝廷夷为平地的事情，如果知道的话，他肯定不能原谅自己——这么长的时间了，他居然对她的境遇不闻不问。
　　他看着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找了一个最接地气的话题，“师妹，你还没吃饭吧，饿不饿，我去给你做饭吧……”
　　她忽然笑了，笑得很柔美，很恬静，“你什么时候学会做饭了？”
　　他脸上有些挂不住，双手一摊，从口中吐出一句“没办法，生活所迫……”
　　那些个他独自生活的日子，不得已，他也是自己做饭的。
　　他说完，便挽了挽袖子，朝厨房走去，她却适时拉住了他，“云大哥，还是我去吧。”
　　“不不不，”云倞风赶紧拒绝道，“你这一路奔波，多有受累，怎么能让你去呢？”
　　她的脸上仍是挂着之前的那种纤柔的笑，对着他轻轻地摇了摇头，一面将他往外推了推，然后自己进了厨房。
　　“这怎么可以？”他顿时面红耳赤，不知所措。
　　她转过头来，对他安抚式地嫣然一笑，随即又回过身去开始忙活了。
　　他心中百般不安，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终于跟了进去，“我来帮你打下手吧。”
　　她拗不过他，只好对他说：“那你把那些菜切一下吧。”
　　她说着，指了指那些她刚刚洗过的蔬菜。
　　他爽快地答应了，食指一捞，便拿起了菜刀，风卷残云般地将那些菜切了个稀碎。
　　她正在洗萝卜，无意间瞟见他这边的景象，顿时掩饰不住地笑出了声，“云大哥，你平常都是这么切菜的么？”
　　他有些窘迫，“实不相瞒，我素来很少切菜，往常都是将它们整片整片地下锅的……”
　　“好吧”，她说，“叶子菜倒是问题不大，但是南瓜、萝卜这些要怎么办呢？”
　　“掰开几段，放锅中一蒸就好了。”他据实相告。
　　她看着他，却不再有一丝笑话他的意思，反而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果然是“生活所迫”，半点不假。
　　他看着自己刀下的菜泥，不好意思地问她道：“这些是不是都被我切废了？”
　　她温柔地笑着，眼珠一转，灵光一闪，“家里有面粉吗？我想，拿这些来做蔬菜饼最好不过了……”
　　他点了点头，说了句“好主意”，便从柜中取出了面粉。
　　她则将菜泥和面粉倒入盆中充分混合，掺上水后，就一步一步地和面、揉面，再捏成了了一个个的面团。
　　她的手法很娴熟，他在后面看得啧啧称赞。
　　油下热锅，面饼的香味立即弥漫开来，云倞风的口水都快在嘴中泛滥成灾了。
　　不多时，蔬菜饼新鲜出炉，外加一盘胡萝卜炒蛋，一盘拔丝土豆，全部摆上了桌。
　　虽只是家常小菜，但一经她的手，却显得格外高级，色香味俱全，其手艺堪比御厨。
　　她摆好碗筷，在云倞风面前坐了下来。
　　云倞风看了看桌上的美味，又看了一眼她，其实他早就按耐不住食欲了，但他还是问了一句，“我可以动筷子了吗？”
　　她头微微一侧，笑容人畜无害，“当然可以啊，快点吃吧。”
　　云倞风不再顾忌，敞开胃口大吃了起来。
　　这些日子以来，云倞风日日不是药膳就是稀饭，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这样一顿正常的饭菜了。
　　云倞风一面吃，一面赞不绝口。他似乎已经很久都没有吃过那么合胃口的食物了，他一味埋头吃着，却突然发现她已经很久没有说一句话了。
　　他抬起头来看她，只见她一动也不动地凝视着他，眼泪却一颗颗地往下落着。她面前的筷子还保持着原样，完全没有动过。
　　他吓了一跳，慌忙放下手中的碗，急切地问道：“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她赶紧慌乱地擦拭着眼泪，一边擦一边摇头，“没有，没有，我就是太高兴了……云大哥，我已经很久都没有和你一起吃过饭了……”
　　他紧张的表情这才渐渐舒缓下来，“傻丫头，快吃饭”。
　　她闻言，赶紧拿起筷子，岂料一时慌乱，竟然左手拿上了筷子，夹菜半天都夹不上来，才发现用错了手，于是赶紧换上了右手。
　　云倞风一刻也没停下过手中的筷子，一边吃一边夸赞不断，而对面的她又暗暗落了几次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