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月不惊》祤祈

5、披风

　　夜深时分。云倞风本已躺下，忽地听见帐篷外一阵响动。
　　“谁？”云倞风一声大喊，“谁在外边？”
　　只见一位身着紫色羊绒披风的女子，迈着纤纤细步，缓缓地走了进来。
　　虽是秋露夜凉，但也还未到真正天寒地冻的季节，可那人的披风极为厚实，而且从头盖到脚，将整个人捂得严严实实——只在眼睛处露出一条缝隙。
　　“你是何人？”云倞风一跃而起，右手一勾，拿起床边的剑，一个大滑步——手中的剑直逼那人胸口。
　　“是我。”女子赶紧将帽子取下，又解开了披风。
　　“公主？”云倞风大惊，“怎么是你？公主你怎么来了？”
　　云倞风说着，赶紧放下了手中的剑，向公主行礼，“属下失礼了。”
　　“我来看看你啊。”公主一脸灿烂，她语气轻快，丝毫未介意云倞风的鲁莽。
　　“公主怎么穿成这个样子？”云倞风眉头微微一皱，心中不解地问道。
　　“怎么了，这样不好看吗？”公主微侧着头看向他，神情颇为俏皮。
　　云倞风并未接公主的话，反而问道：“这么晚了，公主来是有什么要事吗？”
　　“你又来了，”公主眉头涌上一丝不悦，“没有要事就不能来找你了吗？”
　　云倞风仍是一板一眼地说道：“这么晚了，公主来属下这里，旁人恐会有闲语的。”
　　“我就猜到你会这么说——知道你会有顾虑，所以我才穿成这样的——我穿成这样，没人能认出来我的。”公主忽闪着大眼睛，一本正经地说道。
　　公主的一番“苦心”，云倞风却丝毫不领情，他大煞风景地说道：“公主说笑了，外边的人倘若认不出公主，那公主岂不是会被当成刺客抓了去？公主以为裹了这么件衣服就能隐藏自己了么？”
　　“那你刚刚还不是没认出我。”公主显然对他的言辞不满，没好气地说道。
　　“我……”
　　公主这句话说得确实没错，云倞风一时被噎得无话可说。
　　公主突然一脸专注地看着云倞风：“今天我都没能好好问问你，你在和刺客打斗的时候有没有受伤啊？”
　　“多谢公主关心，属下并未和刺客正面交手过，区区弓箭，还伤不了属下。”
　　见云倞风说得如此轻巧，公主又接着说道：“我知道你武艺高强，可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一定要多加小心才是，知道吗？”
　　“多谢公主，属下谨记公主教诲。”
　　公主的关切字字真诚，但云倞风的每一句回答，语气里尽是客气，公主有些怅然失落。
　　“云哥哥，你现在总是对我这么生疏。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之间变得这么疏离了？”
　　公主说着，一双剪水明眸中涌上了越来越多的落寞。
　　云倞风悄悄地看了看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有时候我真的在想，如果我不是公主就好了——如果我不是公主，我就不用去和亲了。如果我不是公主，说不定你就不会对我这么冷淡了，”公主说，“小时候我总是很庆幸，庆幸我自己是个女孩。我从小看到哥哥们一个个为了将来能得到皇位继承权，没日没夜地勤学苦练，费尽苦心要讨得父皇的喜爱，相互之间还有各种算计和斗争——那时候的我就觉得自己好幸福，我也不需要争宠，我也不需要争斗，我觉得自己过得多自在——可是现在，我真的恨自己是个女子——如果我不是个女子，我就不用远嫁他国了。我的哥哥们虽然也有难处，但至少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不像我，完全由不得自己做主，完全是身不由己。”
　　公主的语气很平静，但云倞风听出了这平静背后的苍凉，他看着公主，眼底涌上了一丝心疼。
　　公主又说道：“有时候，我真的挺恨这个和亲的。”
　　云倞风只能安慰着她说：“和亲乃国之大事，一直以来就是我朝平定边疆的政策，也是我朝治国之举的重要方针，您作为我朝公主，维护边疆安定是您义不容辞的责任啊。”
　　“既然是和亲，那为什么不让他们的公主嫁到中原来，而非要让我嫁到别国去呢？”
　　公主的这个问题云倞风始料未及，一时将他给问住了，他愣了老半天，才说：“这是我朝对边疆的安抚之举，为表诚意，历来都是我朝公主出嫁别国，鲜有他国公主嫁入我朝的。”
　　“云哥哥，你现在说话动辄就是国家江山的了，你倒是显得比我这个一国公主更识大体了。”公主一声冷笑。
　　云倞风只觉得一阵肝颤，立刻说了句“属下不敢。”
　　“历来和亲公主又有多少有好下场的，我也不知道此行一去，究竟是福是祸。万一哪天两国之间开战了，我的结局会是怎样，殉国？还是殉夫？”
　　“公主您太悲观了，好的例子有很多，我朝上一任宁安长公主就是，还有更早的乐平大长公主。正是因为有了他们，国家与国家之间少了战争，百姓才可以安居乐业。”
　　云倞风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这么说，也不知道他是为了安慰公主，还是安慰自己。
　　“为了国家，为了国家我就得牺牲我自己的感情，去嫁给一个我完全不认识的人吗？”公主说，“我真的不喜欢草原上的粗野莽夫，我只想留在中原，可是这个简单的愿望对我来说只能是奢求了。”
　　云倞风静静地看着公主，没有说话。
　　“你说，那古拉国的太子到底长什么样啊，万一他是个疯子麻子瘸子，我也得嫁吗？”
　　云倞风本来有些伤感的，但听公主这么一说，有点哭笑不得，“公主说笑了，太子乃一国储君，不论哪国的储君都是人中之龙，优中选优，怎么可能会如此不堪呢？”
　　公主看着云倞风，没有说话。
　　云倞风又说道：“公主您凡事要往好处想，你嫁过去了现在是太子妃，日后便是王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您将会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的。”
　　“可是我不稀罕什么太子妃、什么王后，我也不稀罕权力，我只想要自己选择的生活，”公主说，“算了，跟你说了你也不会明白的，你根本就不懂我，或者说，你就没想过要懂我。”
　　公主说完，站起身来，冷冷地对他说了句，“云将军，我走了，抱歉多有打扰了。”
　　“我……”云倞风没料到公主会这么说，只觉得心底的某个角落在隐隐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