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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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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的一抹嫣红晕成漫天金红色的时候，一束光透过窗帘的缝隙钻进屋内，好巧不巧，正落在沈巍的眼眶。他一整宿都趴着睡的，此刻浑身僵得厉害，想翻个身却扯到了后背的伤口，沈巍狠狠皱了下眉头，缓了好一会儿才艰涩地睁开眼睛。
他曾有过无数次的贪念，可当这个安然睡在他身边的人嘴角扬着一个真心实意的弧度时，沈巍看着这张近在咫尺的脸，反倒有些觉得不真切。
三年时间，说长不长，却熔了沈巍身上那个名叫偏执的坚硬外壳，蚀了他冰凉孤僻的血肉之躯，余生，便只剩一颗鲜红滚烫而赤诚跳动的心脏。
沈巍屏着呼吸，有些艰难地把手凑了过去，却在触到温热皮肤的一瞬间被赵云澜攥住了手腕。
沈巍明显愣了一下，赵云澜却一脸邪笑地看着他：“我这么好看吗？”
沈巍略显无措地眨了几下眼睛，接着想起什么似的突然从床上撑了起来：“几点了？嘶——”动作太猛扯到了伤口。
赵云澜起身扶住沈巍的肩膀，一边扒开他的衣服检查一边说：“你急什么？”
“迟到要赔钱。”
“那辞了算了！”
沈巍顿了一下，声音有些沉下来，含糊道：“违约……也要赔钱……”
赵云澜听出了沈巍的犹豫和推辞，却还是顺着他的话玩笑似的问：“你觉得我一个当红流量会没有钱付你那份违约金？”
沈巍也笑了：“雇佣合同就到这月底，干嘛浪费那个钱。”
赵云澜眼看着面前这人在抬起头的瞬间换上了一张若无其事的笑脸，心头一搅。
沈巍赖以为生的演技现在派不上丝毫用场，他可以做的，便只有这些。赵云澜怎么会不懂沈巍的无奈，可是把沈巍推入绝境的那个人，却是他的血亲。
而赵云澜根本摸不清赵晋原的权力，究竟有多大。
沈巍有些发烧，被赵云澜逼着给餐馆老板打电话请了假，手机还没放下，一个电话又打了进来。
“喂？……没什么大事，怎么了？……今天？”沈巍偷偷瞥了赵云澜一眼，“……好，可以……不谢，玩儿得开心……”
赵云澜看着沈巍的反应就知道没什么好事，他抱起胳膊眯眼看着沈巍：“什么事儿？”
“金苑的女朋友过来找她，她也想请假，问我能不能把假让给她。”
“然后你就答应了？”
“是啊，”沈巍说着下床去换衣服，理所当然地说，“反正我也没有正事。”
赵云澜跟过来，阴阳怪气地说：“养伤不是正事吗？你干嘛对她这么好？”
沈巍笑道：“都说了她有女朋友，我们就是普通朋友。”
赵云澜想起先前那一幕，控制不住地抬高了些音量：“这不是你让她挽你胳膊的理由！”
沈巍回过头瞥了赵云澜一眼，后者便蔫了下去，不情不愿跟在沈巍屁股后头，嘟嘟囔囔地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一直到餐馆门口，赵云澜还是一脸阴沉又憋屈，拽着沈巍的手腕不撒手：“我真的不放心，不去不行吗？”
沈巍无奈道：“几年不见，你怎么变得这么婆妈？”
“那我以前也没见你这么好欺负啊！唉，要不我在门口看着你吧！”
“说什么傻话，赶紧回去。”沈巍说完走进了餐馆。
沈巍换上制服出来，老板让他去仓库搬东西。沈巍站在一摞箱子跟前，不适地动了动肩膀，深呼了一口气，刚弯下腰却被一只胳膊拦了起来，接着他就看见赵云澜穿着一身跟他一模一样的制服搬起了地上的箱子。
沈巍赶紧把要走出仓库的赵云澜揪了回来：“你疯了？”
赵云澜无辜地解释道：“我跟你老板说过了，他答应让我留下帮忙。”
“我不是问这个，我说你想上明天头条是不是？赶紧把衣服换下来，戴上你墨镜帽子走人！”说着就要接过赵云澜怀里的箱子，却被人一个闪身躲了过去。
沈巍一边朝外面张望一边跟着赵云澜进了后厨，准备苦口婆心地给他分析一波利弊却被赵云澜用手堵住了嘴巴。
赵云澜不由分说地把沈巍拽进了更衣室，把人按在凳子上，弯下腰一脸认真地看着沈巍的眼睛。
“我来这儿是私人行程，没几个人知道，而且就算被拍到，我一没犯法，二没违纪，三……”赵云澜摸摸沈巍仍有些泛白的嘴唇，“我是真心疼你。”
沈巍不知道是被哪句话唬住了，竟然真的放赵云澜出去替他工作，他自己就坐在一个客人注意不到的角落里，看着那个略显生疏笨拙的身影出神，心底是许久没有过的柔软和安稳。
赵云澜忙前忙后，渐渐就占据了沈巍视野的每个角落，好像直到这一刻，沈巍才真正感觉到，这个人终于，又走进了他的生命里。
赵云澜微凉的手触到沈巍的颈侧，沈巍瞬间睁开了眼睛，惊愕的眼神中还有几分睡梦中的懵懂。沈巍愣了好一会儿才恢复了神思，只是说话的声音有些低哑：“忙完了？”
“嗯。”
“手怎么这么凉？”
“刚洗完碟子，”赵云澜收回手搓了搓手心才又附上了沈巍湿热的脖子，“你好像还是有点儿发烧。”
沈巍刚才睁开眼睛就觉得背后一阵麻痒的刺痛，被冷汗一浸变成了火烧火燎的疼，想来是伤口发炎了。沈巍苍白的脸色被夕照隐去大半还是难看得很，他把赵云澜的手拽下来，搓了搓他微微皱起的眉心，借力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安慰道：“别总苦着脸，我回去吃点儿药就好了。”
两人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自然地十指交握，地上的两道影子连在一起，连倾斜的角度都是那么恰如其分。
快到家门口的时候，沈巍突然想把手挣脱出来。
赵云澜偏过头看他，却没松手。
“你把墨镜戴上吧。”
“嗯？”
“有人一直跟着我们。”
赵云澜回过头，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继续拉着沈巍的手往前走。
沈巍反应了一会儿，低声问：“你早就发现了？”
赵云澜但笑不语。
他怎么忘了，赵云澜好歹在部队呆过三年。那这人这么做就只有一个目的，他要他回去，回那个圈子。
“你也不问问我愿不愿意就一厢情愿地做了踏板？”
赵云澜攥了攥沈巍的手掌，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就笃定地说：“你愿意。”
沈巍嗤笑一声，虽然没有反驳，却把两人的手举到了赵云澜面前，沉声问：“你不怕国内不接受吗？”
“那我就等到他们接受。”赵云澜几乎是脱口而出，沈巍张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听见赵云澜用再决绝不过的近乎命令的口吻说，“你跟我一起等。”
沈巍弯了弯眉眼，眼神中满是纵容和快要从眼底溢出的深情，他重重地点了下头，说：“好。”
没有犹豫，没有顾虑，不想将来，不计代价。
只是他说了，他便应。
赵云澜亲不自禁地贴上来，沈巍仅剩的理智也被赵云澜越凑越近的呼吸声消磨殆尽。尽管赵云澜控制不住得头脑发热，把沈巍抵到墙上的时候还是没有忘记在他背后垫一只手。
两道呼吸交错纠缠，赵云澜虽然把沈巍紧紧箍在怀里，但他还是不由自主地被沈巍引导了节奏，再加上沈巍体温高，赵云澜觉得自己被灼得腿都有些发软。
事实证明，这不是赵云澜的臆想，因为沈巍已经用一只手托住了他的腰，甚至在换气的空档勾起嘴角轻轻笑出了声。
赵云澜面子上过不去，刚要想法子扳回一城，却突然感到怀里的人一阵发力，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就已经和沈巍调换了位置，紧接着是一声不大不小的利落的砰响。
沈巍应声闷哼一声，因为冲击力而不可遏制地撞在了赵云澜身上。赵云澜一瞬间连呼吸都忘了，他挣大的眼眶中带着还未褪去的情欲，却清楚地看见不远处站着一个摇摇晃晃的人影，手里举着一把装了消音器的枪。
是那天酒吧里那个高个的男人。
几乎下一秒，警笛声就由远及近地传来，男人明显神智不清，张皇地在原地打转。
赵云澜的脖子被沈巍死死地按着，赵云澜看不见沈巍的脸，只感觉到有什么滚烫黏腻的东西沿着脖颈淌进自己的衣领。
赵云澜只愣怔了一瞬，反应过来想推开沈巍，却只被搂得更紧。沈巍太固执，呼吸都开始不稳，却仍死死得不肯放手。赵云澜怕他太用力再伤到自己，只能放松了身体，用一只手捂着他背后的血窟窿。
“沈巍，你让我看看你……没事了……你放开，让我救你……沈巍……”赵云澜一遍遍地在沈巍耳边说着，沈巍却直到失去意识的前一刻都没有放手。
他只是不想让他看见自己满嘴是血的样子，他怕吓着他，仅此。
“……情况我们了解了，犯人今晚的激行为应该是大麻吸食过量引起的，具体法律程序会等沈先生清醒后再继续，感谢您的配合，希望……”
后面的话赵云澜没再听，直到警察走后很久，他都直愣愣地伫立在ICU的玻璃窗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里面那个浑身插满管子和导连线的人。赵云澜身上还有里面那人留下的大片大片的血迹，他的脑海中却是一片空白。
那颗子弹打在左肺叶，离心脏只有几厘米的距离，沈巍背后的伤口发炎，他又正在发烧，给麻醉止血都造成了阻碍。
赵云澜当过兵，他原以为自己可以比想象中的冷静，可是一台手术，三份病危通知书，他还是慌了，慌得浑身发抖。到最后，连握笔签字的手指都快不能控制。
三张纸，耗尽了赵云澜全部的精力，他现在只想看着沈巍，看着他，才能让胸腔里那个器官归位。
由于赵晋原三年前的运作，关于两人的新闻都会先到他的手里，于是那几张绝对可以占社会娱乐双版头条的照片便只出现在了赵晋原的桌上。
赵晋原一张一张翻过去，唯独在最后一张停顿了许久。许是那个跟踪的狗仔吓得手抖，镜头晃得只剩了满目血色，赵晋原细细端详着，不自觉把老花眼镜往上推了推，布满褶皱的眉宇间是说不出得沉闷。
两天后上午，沈巍被转到普通加护病房，赵云澜才想起来要通知沈夜一声。
手机刚开机，一个电话便打了进来。
一道不再年轻却依旧中气十足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你还在那个人身边？赶紧给我回来！”
沈巍此时正闭眼躺在病床上，整个人苍白得透明，要不是呼吸面罩里氤氲着水汽，几乎让人感觉不到这人还活着。
赵云澜看着他，攥着手机的手紧了紧，呼吸愈发粗重，几乎咬牙切齿地说：“那个人？没有你嘴里的‘那个人’，你现在已经在操持葬礼了。”
赵晋原被噎得一时说不出话，赵云澜也不给他发作的机会：“你做的那些事儿我都知道了，你最好别再插手我的事，我扳不倒你，但是我也不知道自己会捅出什么事来。”
赵云澜说完狠狠挂了电话，接着便听见床上那人嘶哑着嗓子却是带着笑意地问：“你能捅出什么事啊……”沈巍说完就偏过头，压抑着低低地咳起来，他的手抓上胸口的衣服，整张脸都不适地皱在一起。
赵云澜给沈巍顺了顺气，沈巍却仍咳得停不下来，原本苍白的脸被憋的通红，最后还咳了血，赵云澜吓得赶紧按了呼叫铃。
“……病人伤到心肺，呼吸急促和咳血都是恢复期的正常现象，没有特效药物，尽量少说话，多休息……”
赵云澜满口感谢地把金发医生送走，走回病床旁边的时候却满身怨愤。
赵云澜总是忍不住在沈巍面前露出孩子气的一面，沈巍每次都忍不住想笑，这次笑声变成了一声闷咳，沈巍皱着眉头忍了一会儿胸腔里的咳意，而后用气声问道：“那医生又招你惹你了？”
赵云澜朝门口看了一眼，义愤填膺地说：“咳血都成正常现象了，还要他干嘛！”
沈巍又想笑，可是勾起呼吸里嘶嘶拉拉的刺痛，于是嘴边又溢出一阵低咳。
赵云澜把氧气面罩戴回沈巍又苍白了几分的脸上，心疼地摸了摸他湿漉漉的额头：“你再不睡止痛药药效就要过了，快别说话了，让我安安静静看一会儿……”
沈巍的眼神已经有些迷离，却一直缓缓眨着眼睛看着赵云澜，看他用胳膊撑着脑袋趴在床边，隔了一会儿，用口型问：“你看什么？”
赵云澜的眼眶里已经逐渐氲出一圈潮红，他却不躲不藏，难得温柔地用带着鼻音的声音慢慢地吐出两个字：“看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