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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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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骨依然抱臂胸口,面上神情微妙。
她当然记得她,纵使隔了五年,她也不会忘了当初被一个小男娃追击的耻辱。
眼前的那个少年很奇怪,他的容貌堪比水墨画中走出的画中仙,轮廓上的一寸一毫都是完美的,毫无缺陷的,可他脸上的神情,又该怎么形容呢,那种看透死生对尘世一切不屑一顾的冷漠。
发间青丝顺着清风滑落在胜雪衣襟上,如墨的黑与霜雪的白重叠渐染,一黑一白孕育出强烈的视觉冲击,那在月下清冷的模样如此高贵。
“你也是同样。”
高冷的月中仙垂眸望她。
白骨对上他的目光颜色不变,能在这里遇见,也算冤家路窄,她还没弱到连一个狂妄的小娃子都打不过的程度,看得出这小子也是为这小丫头来的,不过很可惜,她已经快不行了。
连祁真显然已经意识到了这点,下一刻他陡然从原地消失,电光火石之间如鬼魅般出现在了白骨的身后,手中剑气顺势一出,险险划过急速闪躲的女子的手臂。
白骨胳膊上佩戴的臂钏被打碎成两半落在地上,金属声响扣地的同时,三道人影翛然不见。
“呵,反正那丫头也活不了多久。”
强势的气劲透过臂钏钻入手臂,一道血痕清晰浮现。
女子站在原地看着三人消失的方向,神色阴沉。
耳边风声过隙,周围景色在快速后移。她和晏楚惜被连祁真一人一手提着,活像老鹰抓住的小鸡。
大哥,我是病人,不带这么玩我的好嘛……被扯着衣领的苏星翎卡住了喉咙,血液在口腔里倒流不得出,她难过得直想吐。
身体完全动弹不得,一半身子是冰的一半身子是热的,两股力量在她身上暴动着四处流窜,撕扯着内在的每一处神经,疼得她眼泪鼻涕齐下。
啊,我为什么要受这个罪!
苏星翎心态崩了,她不是作者吗,她不是开挂的万能上帝吗,为什么她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被主角打被配角打,被正派打还被反派打……她到底是造了什么孽才摊上这堆破事!
苏星翎的意识沉浮了许久,她没发觉周围的环境大变了样,也没发现自己像蚕宝宝一样裹着,更没注意门外那个郎中说的一句话。
“恕老夫无能为力,这位姑娘年纪尚幼,功体极差,受了如此深厚的一掌没有当场毙命便算幸运,而撑到现在恐怕已是极限,她天命已至,恕老夫爱莫能助。”
四合回廊院中,正庭种有一株桂花,仲秋时节开放的桂花此刻还未长出骨朵,它们孕育在层层翻卷的绿荫下,沉睡在四月的微风之中。
那弱小的生命如果流逝,也不会有人记得。
她苦苦支撑着的,苟延残喘的寿命对他而言并无那么重要,只是个碰巧捡回来的只见面了两次的小丫头不是么。
“你说的是寻常的办法,而我要听的并非如此。”
指尖有阳光渗透,好似空气中透明的沙砾,闪闪发亮着一一从指缝中遗漏。
可她毕竟还有别的用途。
中年男子颔首:“自然有,不过最精妙的施展人手却是魔教的肖天阳,正邪势不两立,再者您与他们还有矛盾,如此……”
白衣少年打断他的话:“你的把握有几分。”
男子惶恐:“我顶多将她制成傀儡保持生机和呼吸,可她的意识大概是再也不会清醒了。”
“足够了,趁她还没失去意识的时候动手罢。我要的只是那具身体。”
连祁真垂下眼帘转身离开了庭院。
在将这个昏迷的小女孩抱回去的时候,他看着这张似曾相识的面容恍惚出现了错觉,他曾一度以为那个活在记忆中的女人又回来了。
晏楚惜一瘸一拐的回到了栖身的破庙,今天一天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他根本就接受不过来。
他不知道为什么早上那个狡黠灵动的小女孩,晚上就成了奄奄一息的样子,他不知道那个女人为什么会对她穷追猛舍,他不知道她在那个房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没有勇气阻止这一切发生……
如果早上没有答应那个女孩子,她是不是今晚就能避过一劫?
心底善良的少年深深陷入自责之中,都怪你,为了几个肉包子贪嘴,结果最后人家为了你连命都快送了!希望最后那个出现的人能把她救回来……
哦,之后他把那个女孩子带到哪里去的,是哪家医馆?他要不要去看一下,正巧他自己身上也有伤。可是他身上没钱,人家会不会放他进去……
脑袋里一片混乱,他有些慌张无措。
将藏在角落的火石拿出来擦亮,他抱着一堆干柴放在正中间的空地上点燃,星星点点的火光很快将干柴燃烧,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照得人身上暖暖的。
四月的天气很暖和,但入了夜还是有些冷的,尤其是在这么阴湿的地方,被点种的穴道已经冲开,但显然还有后遗症,他右边的肩膀现在酸的要死。
“喂,小要饭的。”
耳边突然钻出女孩子的声音,听上去柔柔的,他猛一抬头正巧对上了一双圆溜溜的眼睛。
晏楚惜蹙眉,警惕地站起身:“你找谁。”
“找你,我家主人说的。”
小女孩个子不高,给人的威迫感却不小,“你看上去破破烂烂的,不是要饭的是什么?”
少年低头,那个女孩给他添置的新衣服在战斗中早已破烂不堪,好几处被勾破。
女孩道:“事情紧急,希望你能帮帮忙,之前和你在一起的女孩子现在在哪里?”
“你们不是来害她的吧,”
少年退后几步,左手打狗棒顶端离地,“虽然不知道你们为什么对她穷追猛舍,可我不能让你们再伤害我的朋友。”
小女孩急了,她直接从袖中扔出令牌:“我们是苏府的人,是苏大人的下属,你碰到的女孩叫苏念月,是苏府的大小姐!她失踪已经有一天了,你是最后见到她的人,拜托你帮帮忙告诉我们她在哪?”
无声无息守在庙外的夜行者在收到信息之后快速散开,目标直指皇城以东。
“所有人像城阳医馆集中,切忌让人发现。”
方才一脸急迫的小女孩脸上冷淡无比,她熟练地指挥着各路人马向医馆靠近,她从刚才那个人的口中得出了几条很重要的消息,现在她必须如实上报。
夜风凛凛,黑影闪现,城阳医馆在无声中已被处处包围。
“这么大张旗鼓恐怕不大好吧。”
与她模样相同的弄月站在屋顶上往下看,下面空荡荡的一片,根本没有人走动,小小的一间医馆究竟有什么宝贝要让主人出动那么多精英。
弄影用手捂着她的嘴嘘了一声:“别说话,这里很奇怪。”
临走前主人特地照应过她,结束时只要她和弄月两个人先撤退就行了,这句话听上去总觉得哪儿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原因,就是怪怪的。
两个人继续盯着下方,确定无人之后,打了个手势从高空跃下潜入楼中。
海树霜正在进行一场手术,躺在床上的人在吸入了大量安魂香之后安静睡着,大约以后也再不会醒来了。
花一样年龄的小姑娘令人惋惜,她下午看着他进来为她最后一次确诊的时候,还问他自己能不能治好。
他诚恳地告诉了她所有,唯独隐瞒了制作傀儡的事,毕竟主人的心思他无法猜测,再说如果她知道自己会被制成玩偶说不定情况会更糟。
完全残废的经脉再度封锁,连同内在受损的五脏六腑也进入了冻结。
海树霜在她手臂中再次注入麻沸散确认少女不会醒来后开始操刀,最简单的地方还是得先从五官下手。
制作活人傀儡,得将此人大脑中的意识完全驱散,在五官悉数被封闭之后,他要用药物浸泡她的四肢,将身体里所有神经和肌体全部催眠,失去效用。
精致的小刀在火上烘烤片刻消毒,海树霜将事先准备好的药物敷在了少女的双眼上,等过半个时辰药物生效他才能继续进行下一环节,毕竟事先他对此并无十足把握。
门外有悉悉索索的声响,好似干枯的叶片掉落在窗檐,中年男子放下手中物什上前关窗,关合时眼睛向外瞥了一眼,医馆里有了一队队来回巡视的人马,看那打扮还是公子的人手。
只是一个小姑娘罢了,用得着这么多人么。
海树霜关上窗,回过身往后走,待他将帘子一掀,心中顿时大骇,原本应该安安静静躺在床上的人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面前,无声无息,连呼吸都听不到。
站在他面前的少女一头秀发四处散落,清丽的一张小脸上神色迷离,毫无生机,暗色的眼瞳在光影下折射不出任何色彩,如同深渊,十足魔性。
她就这样站着光线最聚集的地方,而所有的光线全部绕过她落在了地面,她的周身沐浴在晦暗的雾霭之中,好似吸收一切的海底漩涡。
“云……”她的嘴唇微微动着,声音低沉的什么都听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