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孙公子》詩梵

18、喜悦

　　次日去学堂，苏少卿依旧穿上小厮的衣服，召月拗不过，端着架势充公子进了学堂。苏少卿守在外头发怔，一直怔到下了学堂，闷头揣着书。虽然她一声不吭，可是召月嗅出了味道，总疑惑地瞥一眼苏少卿的神色。

　　尹陶从旁经过，笑吟吟地跟召月打招呼，依旧的轻挑俊眉，淡淡如烟。苏少卿看得扎眼，心头堵着一团气，郁结于内，说不出，泄不了，吞不下，化不得。从前寝室的老大总大呼小叫地吆喝一句真理：男人越好看越毒蝎。

　　那时的苏少卿不以为然地撇嘴，转头照旧幻想自己的美男梦。难怪，看本校男生一个个长得奇形怪状，活像车祸现场，一脸的疙瘩痘看得人触目惊心，要不就是又瘦又干瘪，好似风干的木乃伊，偶尔一个有点人样的，便四处自以为是地抛媚眼，好似只发情的猴子，那神情恨不得大呼一声：我觉得全天下的女生都爱我！

　　恶！

　　所以宿舍的八个彪悍女生曾经把本班一个企图引诱宿舍老三并同时勾引老八的男生骗到操场上，集体胖揍了他一顿，那家伙嚎得哭爹喊娘，据说某部位不幸被踢中，卧床三日才下地。从此以后，苏少卿所在的宿舍在全校男生中声名远播，凡听说是三号楼508宿舍，男生们犹如老鼠见了猫，溜得比兔子还快，而本校女生们则对508肃然起敬。

　　现在，如果508宿舍还在，也许会替苏少卿出了这口气。可是，如今她在另一个世界，一个和她原来的世界不相干的地方，没有别人，只有她自己。

　　苏少卿坐在林子后头，仰头眯着眼睛看太阳。从头到尾，尹陶什么也没说过什么也没做过，不过是他偶尔的浅笑，暧昧的眼神，从容的关注，苏少卿便自己挖了坑跳进去，被羞辱也好，受了打击也好，其实这些统统与尹陶无干。苏少卿恶狠狠地照自己的影子狠唾一口：呸！尹陶从来就没有喜欢过你，是你苏少卿自做多情，是你自找的！

　　石头后面忽然有什么从三米外的大石头下露出来，跟着冒出一个人，衣摆掖在腰带里，挽着衣袖。苏少卿慌张地擦一把眼角里掉出来的透明液体，警惕地跳起来。

　　王子服抬头瞧见是苏少卿，先是一怔，跟着一个起身跃上来，放下衣摆拍干净身上的草叶。

　　苏少卿脑子里嗡地一下炸开，什么脸面都没了，恼羞成怒地指着王子服抖：“你，你藏在这下面干什么？！卑鄙下流无耻！竟然偷听！”

　　王子服的神色疑惑了一下，陡然变得冷漠，讥肖地挑着眉头看苏少卿，黑黝黝的眸子似笑非笑。苏少卿的脸一下涨得通红。王子服傲慢地负手转身：“是我先到的，本来睡得正香，可是被一只乱叫唤的野麻雀吵醒了！”

　　苏少卿气得发抖，指着王子服的背影破口大骂：“王子服，你去死！”王子服本已经走了几步，听见这句忽然回头冷笑一声：“要不是你叫骂这么凶，我还认不出你是谁呢！”苏少卿愕然怔住，王子服抿住唇，冷漠道：“你要是爱惜自己的命，后山就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他骄傲地负着个手，大步流星地去远了。

　　苏少卿呆怔片刻，才想起小心摸了摸脸上糊的假面皮，一屁股坐倒地上，她忘了自己现在扮的是召月。

　　下午，是上甲子讲学。为了不向王子服示软，苏少卿硬着头皮穿回自己的衣服，老老实实上课去。只是去的晚了，没占到好地方，尹陶坐在人堆里，瞧见苏孟眉眼一弯，拍了拍身旁空着的席位。

　　苏少卿心里头猛地一哆嗦，却止不住自己的步子迈过去，走了几步只觉背上两道锋芒如针刺，回头，什么也没有，只看见王子服淡淡的神情。

　　苏少卿下意识躲开目光，窘迫地坐下，上甲子开讲的当儿，尹陶的衣袖下摆有意无意地搭在苏少卿盘坐的膝盖上，随着手中纸扇的动作，在苏少卿盘的膝上扫过来扫过去。苏少卿悄悄地挪了挪，尹陶偏过头，带着些嗔色朝她一笑。

　　苏少卿的眼泪一下涌上来，慌张地低下头，闭上眼，把酸涩的东西一点一点咽回去。

　　模糊中尹陶在衣摆下面悄悄伸出手，捉住了苏少卿的手，在无人看见的衣摆下面，在她手心里轻轻地挠，握着她的手十指交缠，一时紧一时缠绵，苏少卿昏头昏脑地看尹陶，尹陶半垂着眼帘，脸上带着喜悦和温柔，好象乍现的春光，初融的暖阳。

　　苏少卿再不知道上甲子讲了些什么，更不知道什么时候四周的人纷纷起身，只记得尹陶临走前在她耳畔轻语：“今晚亥时到后院三棵老柳树下见，我等你，不见不散。”他人已经走了许久，手心的温度却还在，耳垂处被尹陶的唇角无意碰到的地方着了火一样，致命的感觉温柔地，细腻地缠着苏少卿。

　　苏少卿抿着个嘴儿，所有的苦涩都没了，乱糟糟的全是甜和喜悦，召月疑惑地扫一眼苏少卿身旁的席位，苏少卿尴尬地咳嗽一声，召月乌溜溜望望四周，捧起书本走。苏少卿趁他转身，悄悄伸开被尹陶握住的手，手心里趟着一粒淡色的药丸，嗅一嗅，还有些清香。

　　这是......苏少卿倒吸一口气，脸刷地一下红透。

　　这种药苏少卿很熟悉，是本院中小公子们断袖分桃欢好时用的□□，据说可以止痛……

　　苏少卿咽口唾沫，连脖子都红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