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我和蜘蛛相爱相杀那些年》红油雪花酥

14、第 14 章

　　库洛洛的手按上房门的那一刻，安妮就醒了。

　　他推开房门，向她走来的那一瞬间，安妮仿佛闻到了友克鑫繁华黑夜背后的那片暗流涌动的血腥之气，在他黑色皮衣下摆的逆十字早已被血污染的鲜红，那雪白的皮草被灯光染的惨黄一片，环绕着的俊秀的面庞在光阴的点缀下变得凛然起来。

　　他的声音还是如同初见一般柔和，仿佛玉石碰撞，清脆悦耳。

　　“安妮，你刚刚那段时间去哪了？”

　　他双手插兜，语气平静的仿佛闲谈，却让人想起平静的海面下剧烈涌动的波涛。

　　安妮一言不发的躺在床上，她甚至偏过头去，不再看库洛洛一眼。

　　他来找她算帐吗？还是想来偷走他的能力。

　　她的处境其实很艰难，她能够明确的感受到自己的念能力在保护她，因为一个世界上存在着两个安妮这件事情本来就是违背世界线的存在。

　　安妮能够明显的意识到，如果自己再不与自己的身体融合，那么李昭，或者安妮莉娜·海尔曼这个存在，就会被这个世界抹去。

　　但是如果把念能力给库洛洛，那么世界就会立刻发现这个漏洞，把她的存在抹杀掉。

　　近来，她能够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刚刚的穿越又消耗了大量的精力，在投放炸弹的时候面色已经苍白一片，而她现在连和库洛洛对峙的力气都没有。

　　这是念和世界的法则抗争的缘故。时空穿越，本来就是很条件很严苛的一件事情。

　　但是，真的如同自己所想的一般，那般重要吗？

　　“李昭，你真的能如你想的那般，用一个已经注定了超凡脱俗的能力去守护那颗平凡的内心吗？”

　　而今，她躺在这里，感受自己生命的最后的烛火即将熄灭，所有的痕迹都即将被抹杀，现实的处境告诉了她答案。

　　其实，她完全可以把这一切的原委都告诉库洛洛。这样库洛洛会让她融合身体，夺走她的念能力之后，她也会获得安宁的生活。

　　但是，为什么一想到这个念头，头就开始剧烈的疼痛，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拒绝。

　　她追求的，到底是什么？

　　她看着库洛洛，这个流星街意义上的优秀的人。

　　如果自己落到流星街的时候是一张白纸，那么现在她现在会和他无比相似。

　　但是，很遗憾，她带着上辈子所拥有的知识穿越到这里。在她来到流星街的一刹那，她就拥有着最基本的善恶良知，拥有着当代人那一套的平凡而普通的思考模式。

　　当她还为温饱发愁的时候，她可以抛开那一切不去管，依靠自己的本能活着。

　　但是一旦她已经脱离了最低级的温饱层次，她将重拾起那套基本的礼义廉耻，以及拣回上辈子的思考模式。

　　她一直都是这么想的，但是直到今天，她才发现，流星街的那一套重塑了她。

　　她已经接受了残酷的洗礼，而且用来维护自己平静安逸的生活的那一套方式，仍然是残酷的。

　　她可以炸毁流星街的武器库，让那里在一年的时间里缺少自卫能力。

　　她也可以面不改色的借用寄生在除念师身上的念兽来给自己除念，这和库洛洛夺走别人的念能力也没有区别。

　　她在吃旅团给自己准备的饭菜的时候，突然发现生死对于自己来说也并非头等大事。

　　当她在一片黑暗中踽踽独行的时候，却没有发现隐藏于那片浓稠的黑暗之下，又一双来自黑暗的眼睛正在凝视着她。

　　现在转身来看，发现自己早已面目全非。

　　她早已，背弃了自己的理想。

　　在友克鑫，

　　一个荒凉偏僻的角落，

　　一个已经到达了临界状态的女人的信仰，

　　崩塌了。

　　她的脸上突然出现了一抹笑容，碧绿的猫眼里面，竟然流淌着一丝温柔与光明。

　　“库洛洛，你杀了我吧。”

　　死在你手里，我也不算枉活了这一辈子。

　　她现在有些后悔没有早点认出他来，也怪她脸盲，也怪库洛洛伪装的太好，和上辈子富奸的漫画里面表现出来的完全就是两个人。谁会想到那么一个冷酷残忍的人，看起来是那样一个温暖明亮的男同学呢？

　　如果她死了，那么这些她存在过的痕迹起码会留下来，想想看，上辈子二十多年和这辈子的二十多年来，活得也算精彩。

　　不亏了。

　　库洛洛嗤笑了一声，似乎是在嘲笑她的懦弱。他这种在流星街里野蛮生长的人，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平白无故的放弃生命。

　　他反手拿出了盗贼的极意，说道，

　　“你把念能力交出来，旅团可以保护你以后的生活，你会如同你想的那样平静生活下去。”

　　是一个和库洛洛截然相反的人。

　　他不但不想破坏她，还想保护这种可能性，毕竟不是所有流星街人都想当强盗的。

　　虽然她的理想让他嗤之以鼻，但是她的实力让他认可。

　　所以他承诺，旅团会保证她后半生的安全，知道她慢慢衰老，进入死亡。

　　他自信的想着，她肯定会同意她的提议。

　　谁知道，她轻轻摇了摇头。

　　库洛洛突然就涌起了一种被人欺骗的愤怒来，甚至盖过了他刚刚以为她隐瞒实力的愤怒。他咽了咽口水，感觉脑子里有一根弦开始紧绷起来。

　　然后构成他思想的一切的理智骤然蒸发掉了一大半。

　　他死死的咬牙克制住自己，最后问了三个字，

　　“为什么？”

　　那三个字仿佛是从牙缝里蹦出来似的。

　　安妮却只是微笑说道，“杀了我。”

　　他脑子里的那根弦突然间就断了。

　　你这个懦夫，你怎么敢？你可是从流星街里出来的人，你怎么敢，这样一点都不反抗的死去。

　　你也是流星街的人，难道你从来没有看见过死亡以后，秃鹫在顷刻间把一个人的身体吞噬殆尽的样子吗？

　　我也丧气过，但是我看着那些秃鹫，那些虎视眈眈的人，我拼了命也要活下去，拼了命也要逃出来。

　　你凭什么要这样放弃那样珍贵的生命呢？

　　“沙沙沙”，是库洛洛翻书的声音，也是库洛洛理智蒸发的声音。

　　既然你不珍惜，那你这条命我就收走了。

　　下一刹那，他的手上突然就出现了一日一月两个刻印。安妮的记忆深处对这个刻印有着微薄的印象，记得他只是微微一抬手就好像解决了差点杀掉自己的蚯蚓。

　　他的右手附上了自己的左胸口，在他的手的下方，他能够感受到她的心脏在微弱的跳动着，如同一簇快要熄灭的火苗。

　　这个场景其实很美，月光就像一个美丽的滤镜，在那层清冷而洁净的月光下，库洛洛右手颀长的五指按在了安妮的左胸，上面月亮的印记沐浴着月光，非常圆满。

　　他们的眼睛，一双是冰封着怒火的纯黑，一双是温暖中蕴含着绝望的翠绿，在清冷的月光下，他们对视着，凝望着，越过重重矛盾与误解，两个截然不同的灵魂在此时好像互相碰撞了一刹那。

　　库洛洛愣了一下，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忘记了自己还在生气这件事情。

　　他被安妮眼中的那一份绝望所震慑了。

　　她好像很难过，为什么一个人会难过到想结束掉自己的生命，想宁愿死掉都不想看到这样的自己。

　　他迟疑着想要收回自己的右手，但是这时候有一只纤细苍白到透明的手拉住了他。

　　她还是微笑着，对他摇摇头，然后拉住了他还在半空中的左手，用不容置疑的力气拉向了自己的左胸。

　　库洛洛拼命想抽出自己的左手，但是安妮好像存了必死的决心似的，和他十指相扣，用不容拒绝的力气拉向自己。

　　他那时觉得，她的力气比窝金还大。

　　当他的左手和右手碰到的那一秒，他的身下出现了一片巨大的火光，和震天响的，仿佛要让人失聪般的声音，他几乎是愣了一下，才被听到声音的侠客拉了出去。

　　安妮的房间里燃烧起了熊熊烈火。

　　库洛洛站在大火面前，定定的看着这一片火焰如同巨兽一样吞没了房间。

　　“团长，你受伤了。”玛奇站在库洛洛的身后，良久才说道。

　　库洛洛没有说话，只是又翻开了盗贼的极义，翻到追根溯源的那一页，他发现附在两个安妮身上的菟丝子都消失了。

　　“死了，吗？”

　　他对着这一片火焰，出神良久，跳跃的火舌倒映在他的虹膜上，仿佛要融化里面的冷寂。

　　“小滴，把房间里的氧气都抽出来，然后把她的尸骨安葬到流星街去吧。”

　　身后传来了凸鱼眼轰鸣的噪音，火焰以肉眼可见的姿态小了下来。

　　库洛洛走进安妮的房间，发现床已经在巨大的爆炸中化作了齑粉，空气中弥漫着烟雾与尘埃，视野一片茫茫。

　　已经分不清安妮的尸骨在哪里了。

　　因为缺氧的缘故，库洛洛没有在安妮的房间里面多待一会。

　　十二年前，那双温柔着注视着自己的绿色猫眼，永远的闭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