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和亲的世子》无边客

2、第 2 章

　　风吹得帐篷凛凛作响，缠绵了一日的细雨夜间如豆如珠，哗哗啦啦打凹帐篷顶，似乎要将它掀翻冲破。

　　电闪雷声不间断，惨白强烈的光闪在帐帘外，天幕闪过张牙舞爪的电光，来回撕扯沈稚欢提起来吊不下的一颗心。

　　暴雨如注，他无端冒了一身的汗，摸过去，冷的，黏着手心，手心也同样泌出层层的冷汗。

　　风雨交加，外头根本没有守夜的官兵，官兵们都躲回自己的帐篷，何况没人愿意看管他这个受人唾嫌的世子。

　　听这帮官兵放的狠话，大约的意思就是处在荒郊野岭，附近地界危险又独特，倘若沈稚欢胆敢瞎跑出去，下场只有三个，但结果都是一样的。

　　掉进海里喂鱼，又或被山里的野兽撕碎，最后一个，自然是落尽山匪的手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下场生不如死。

　　月华往疆朝的一路沈稚欢鲜少出声，官兵都当他是个胆子小、木讷蠢笨的花瓶，他这样的性格最容易遭人欺负，若非有护亲的任务在身，下场恐怕比念七还要悲惨。

　　小世子顶什么用，没了他那王爷爹的背景，这儿的任意一个官兵都比他凶狠恶劣。

　　思起念七，沈稚欢心口惴惴，他反复坐下起身，因为担心，坐立不安。

　　他担心念七遭官兵欺负，白日时官兵做的那些恶心勾当，此刻随闪电撕裂了浮在眼前，挥之不去。

　　小世子对闪电十分畏惧，缩在帐篷的帘子后，跃跃欲试着想走出去。

　　帘子微微掀开一角，扑面袭来的雨水灌进他的嘴巴和眼睛，小世子当即合眼，吐出嘴巴里的雨水后，才转身去拿剩下的斗笠罩在头顶。

　　蓑衣让念七穿出去了，小世子拢了拢衣衫，抓紧手腕子里系着的一块小玉坠，鼓足胆子冲进夜下的雨幕中。

　　泥水溅湿鞋，哒哒哒……

　　轰——

　　电光来回撕扯着黑洞洞的天幕，小世子立在雨下驻足凝望。跑出短短的一段路，他的鞋子底下沾了一层厚厚的黏土，拔足艰难。

　　四周的帐篷闪现微弱光点，沈稚欢不知道官兵头领的帐篷是哪一顶，时辰不早，念七他、他可如何了？

　　沈稚欢不敢多想，心中祈求念七平安无事。

　　轰隆隆——

　　雷鸣轰耳，雨势未减。沈稚欢快要捏碎手上的玉坠，毫无目的地顺着帐篷一顶一顶翻找下去。

　　经过第三个，第四个，一声短暂的促声收住沈稚欢迈开的步伐，他狐疑地像声音来源方向缓慢靠近，立在帘外，响彻夜空的雷声雨势消失匿迹，他听到帐篷内传来的低吟。

　　被刻意压制的、有几分哀痛，几分忍耐，那里头施恶的人要他笑，他就笑了，听起来像哭泣。

　　沈稚欢手脚发凉，脊背往下的一双腿拔不出力气，他悄悄掀开帘子，烛光摇曳中，依稀看到被压制在桌上的一张脸。

　　那张脸他再熟悉不过，渐渐地，沈稚欢看不清楚了，眼睛雾湿，他茫然眨眼，对上里头恰巧迎过来的视线。

　　沈稚欢张嘴，颤抖的手扯开帘子想进去，念七猛地高高地叫了一声，身后那官兵愈发施力。

　　念七干涸的眼衬着烛光淌出两道细弱的光，他嘴唇微动，对沈稚欢摇了摇头，嘴型反复的分明就是：别进来。

　　别进来，快离开。

　　官兵兴头正高，沈稚欢闯进去，念七自愿受的苦那就白挨了。

　　一道劈过电闪光芒暗下，四周黑寂。念七叫的越来越大声，目的仅是激发官兵的兽/性，将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罢了。

　　小世子蹲在帐篷外，泥水溅湿半个身体，化身成木偶，没了牵线一根手指头都无法动弹。雨是冷的，他的心却被烈火灼烧，焦灼地等待在黑暗中蔓延至无边无际。

　　沈稚欢等了又等，里头的动静歇止，帘子才有微弱的声响，掀开，便是念七那双湿润着的瞳色极浅的眼睛。

　　念七慢慢走了出来，似乎风都能将他残破的躯体吹倒。他抬手，食指竖在嘴边示意小世子别发出声音，慢慢的，小世子就靠近他，哆嗦着把念七来时还戴着，而今不见的斗笠替对方戴好。

　　沈稚欢想如往时扑缠到念七腰上，此刻不敢。他冰冷的手牵在牵起念七同样冰凉的手腕子，两人沉默地一前一后回到帐篷，刚进去念七直接站不住脚，沈稚欢反应慢了几拍，半搂半拖地带他到干净的地方躺下。

　　“念七、念七你醒醒。”

　　念七半懵半睡，唇色苍白，脸颊没有温度。沈稚欢红着眼睛把自己身下的干净衣物找出，笨拙地解开念七衣衫的扣子，淤痕惊心动魄，那些官兵真当把人当畜/生对待。

　　嗓子仿佛吞进数斤黄连，小世子从前最怕药里加黄连，因为太苦，黄连的苦涩至今让他心生阴影。念七这般模样，比让他吞了黄连还要苦涩。

　　沈稚欢为念七换好干净衣物，颤抖的手覆在念七额头，观他烧热不止，意识模糊，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小世子向来只有别人伺候的份，轮到他负责照看，忖思片刻，打起精神搬了些收拾进来的木柴，拎起木盆到篷外接雨水，盘算着把水烧热给念七擦拭。

　　他手脚功夫笨拙，木柴略潮，磨蹭半天一丝火苗都升不起，屋内冒着呛喉的浓烟，沈稚欢熏出两眼泪，蹲在柴堆前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束手无策之际，念七清醒，同样被烟雾熏得胸口闷呛，看到蹲角落里拨着木柴的小世子，缓慢地换了一口气，起身过去。

　　“世子，你先退下，水交给我来烧。”

　　“念七！”沈稚欢一屁股跌在地，爬起来拍干净跑到念七面前，眼睛围着他不停眨，“你的身子好了么？”

　　沈稚欢的鞋子小腿处皆是泥渍，念七打量后，翻着穿在身上显得舒适的衣物，他与小世子身型相仿，如此混着穿，背影上看有几分相似。

　　\"世子，\"念七蹲下捂着他的小腿处一摸，抬头道，“换身衣裳，当心着凉。”

　　念七立起身体踉跄了一把，先将干净衣物找出，要小世子坐下，再替他换。

　　“小世子可会换衣裳。”

　　沈稚欢犹疑地嗯一声，又听念七道：“我的扣子系岔了，腰带也是反的。”

　　小世子呐呐，念七道：“世子且看，衣裳是这样换的。”

　　念七由里到外的为小世子穿上衣物，再将一粒一粒衣扣上下有序地系上，抚平整，接着是腰带。

　　“世子可记住了？”

　　沈稚欢看入神，念七并不干扰，由他坐着就去烧热水，看到盆里接的是雨水便摇头失笑。

　　顷刻后，沈稚欢走到念七身边抱膝而坐，他望着窜起的火苗，偏头去看对方，眼睛一热，迅速隔起一层蒙蒙的泪雾：“他们折磨你，念七，不要再过去了，你逃走好不好？”

　　念七心道世子天真，他摸了摸小世子头发：“世间险恶，何况人生下来便分三六九等。念七出生起就是邑奴，从这地卖到那地，走哪儿下场都一样。”

　　“逃不走的，能逃走结果自是不同，可念七见过太多要逃走却被抓回去的邑奴，落得的惨状变本加厉，逃不走的。”

　　沈稚欢抓紧念七的手：“那念七不要当邑奴。”

　　念七一哂，奴籍的身份，岂是凭短短的三言两语就能脱籍的。他今日不去讨好官兵们，遭受的下场极可能就落到小世子身上，他们只保证把世子带去和亲，可世子天真木讷的性子，若遭到欺负后再恐吓几句，也怕是有口难言。

　　邑奴不论去了哪儿都是奴，结果都一样，小世子对他尚好，念七自愿承受痛苦也无怨言。

　　念七淡淡安慰小世子，水热好，先让小世子擦擦手脚，剩下的水再自己拿来用。

　　见念七挑开一罐药，沈稚欢趴在枕边问那是什么。

　　念七把药扣在手里往身下抹，眼睛紧闭，上完药后满头热汗，他道：“一些药，我们身上常年带伤，为了活命总会带药，以备不时之需。”

　　沈稚欢盯着那罐药，突然横出手将药罐拍开。罐子咕噜咕噜沿地面滚了两圈，他又跑下去捡起来塞回念七手里，胸口发堵。

　　“这帮官兵不敢拿本世子怎么样，你下次别再过去，等到了疆国，我会像疆国皇帝要了你，把你留在身边就有侍卫保护你了。”

　　沈稚欢把念七的手抓起来握紧：“你要信本世子。”

　　暴雨的深夜注定不能平静，沈稚欢跟念七才歇下不久，周围似乎被一阵脚步声包抄。

　　声音先似有若无，紧接着所有人都听到了。官兵的帐篷里没点燃蜡烛，但兵头下令让所有人都带上武器出去集合，沈稚欢抱着被褥坐起，问念七：“发生何事？”

　　念七站在帘后，借着火把的光观察四周，神色微变，俨然换上严肃的语气：“是土匪过来了，人很多。”

　　沈稚欢紧张道：“他们会杀了我们吗？”

　　念七点头：“也许会。”但世子身份尊贵，且奉皇命和亲，比起当场屠杀，留着会有更大的作用。

　　可听闻土匪无恶不作，小世子落入他们手中后，能完好无损吗……

　　念七心内挣扎不已，随后抖着手掏出另外一罐药膏。

　　他舔了舔干涩的唇：\"世子。\"

　　同一时刻厮杀声不停，鲜血溅染在帐篷外，沈稚欢与念七盯着蔓延的血液皆愣了神。

　　念七整个人一寒，捧起沈稚欢的脸：“世子，你相信我吗？”

　　沈稚欢连连点头。

　　念七道：“外头的官兵坚持不久，我们一定会被抓。世子，念七这有些药，我替你抹在脸上，最迟两个月会恢复如初，你不要叫出声好不好？”

　　沈稚欢小声的说好，话音落，念七开始往他脸上涂抹药膏，药膏入肤先是一阵凉意，紧接刺痛不止，整张脸皮似乎要疼得脱落下来。

　　念七紧抱着颤抖的沈稚欢：“世子忍一忍，忍一忍，念七不会害你。”言罢伸出手腕，沈稚欢疼得五官扭曲，他咬自己的唇不咬念七，“念七、念七我的脸好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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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待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