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她若春风》烟秾

9、第 9 章

　　第九章
　　狭小的房间里灯光昏暗，幽黄的灯光落在冰冷的水泥地面上，灰白颜色变得有些晦涩，没有半分明亮温暖。

　　房间里没有什么家具，立柜是二十年前流行的那种，单独四只脚纤细，高高的拱着暗红色的柜门，一扇柜门长镂出弧形，里边有一面镜子，反射着淡淡的光晕。

　　这个衣柜曾是陈朝霞最喜欢的一件家具，是她亲戚搬家时淘汰下来的，她很喜欢穿上漂亮的衣裳站在柜门前边，久久的凝视自己青春的脸。

　　除了衣柜，这间房里还有一张桌子一张床，摆放着三条红漆凳子。

　　安小雅看了看坐在床边的陈朝霞，她手里拿着一本书。

　　《爱的艺术》。

　　“朝霞，你在看这本书？我记得好像是一个什么心理学大师写的？”

　　陈朝霞笑了笑，把书递到了安小雅面前：“是啊，我现在闲着也是闲着，在家里自己随便看些书，也挺打发时间的。”

　　素白的封面，上边画着一枝红色的玫瑰。

　　安小雅拿起书翻了两页，里边的内容都是和爱相关的东西。

　　“多看看书挺好的，”安小雅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看书总比呆着胡思乱想要好：“我看你现在状态挺好的，你有没有想过提前销假去上班？”

　　“上班啊？”陈朝霞叹了一口气，伸手揉了揉太阳穴：“我还不知道呢，看情况吧。”

　　陈朝霞出事是今年寒假，请假一年，现在已经过去了半年。

　　一直在家里呆着只怕是会闷出更严重的病来，安小雅很希望好友能从过去的阴霾里走出，再次融入到社会里来。

　　人生不幸遇见渣男，可是为了渣男毁了自己的一辈子，那太不值得。

　　“朝霞，要不是你……”安小雅想了想：“不如你先暂时去做点什么社区行的服务工作，这些事情没有固定的时间，比较松散，等你慢慢适应以后就可以回学校上班了。”

　　陈朝霞和她一样念的是免费师范生，所以分配的时候也是去了X市最偏远的乡村。在那里陈朝霞一个人要上三个年级的课程，虽然只有三十多个学生，可却责任重大。

　　每年的梅雨季节河里涨水，她要挨家挨户去把孩子们接触来，由她组织着走山路过窄桥来上学，等到放学的时候又要把他们平平安安送回家。虽然学校里有一个民办老师做帮手，可她还是觉得非常吃力，身上担子很重。

　　为了能摆脱那个小山村，陈朝霞努力的寻找着出路。

　　她在本地论坛里结识了一个叫姜晓军的年轻人，两人线下见面以后，陈朝霞对他特别有好感。

　　不仅仅是他的那些甜言蜜语让她开心，更重要的是，姜晓军自称教育局有亲戚，如果陈朝霞愿意和他结婚，到时候可以把她从偏远乡村调回市里。

　　这么诱人的条件，陈朝霞不免心动——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谁又不想有更优越的生活条件呢？

　　她恋爱了，从网恋奔现。

　　然而命运和她开了个大玩笑，当她欢欢喜喜把自己怀孕的喜讯告诉姜晓军时，她发现自己竟然被他拉黑了微信。

　　噩运从此开始，陈朝霞的生活里，很难见到阳光。

　　“社区服务工作？”

　　陈朝霞笑了笑：“小雅，你知道吗，我们这个社区里很多的人已经直接把我叫做陈家的那个精神病了。”

　　安小雅心里一颤，抓住了陈朝霞的双手握得紧紧：“你听那么多干嘛，那些人太无知！”

　　真想不通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尖酸的人，陈朝霞并没有伤害他们，为什么他们要用这样犀利的言语去刺激她？

　　精神障碍有很多种，像陈朝霞这样没有暴力倾向的，完全对他们不构成威胁。

　　善良的她只会伤害自己。

　　“心理医生的诊断书在他们看来就已经足够给我判刑了，”陈朝霞苦笑，眼睛里亮闪闪的一片，似乎在极力忍住眼泪不让它们掉下来：“我还能怎么样？看看这半年里能不能熬过来，如果好转了我就回学校去上课。”

　　陈朝霞自述的精神症状为失眠焦虑，有时候会出现幻象，有人在她耳边不住的辱骂，说她是个不正经的女子，让她快点去死让世界干净一点点。心理医生说这是明显的精神障碍，需要定期服药，通过心理辅助手段才能让她逐渐恢复。

　　“那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安小雅拉住她的手，不敢松开，只希望自己能将正能量传递给好友，希望她能尽快从阴霾里走出来。

　　“嗯……好像我这两天晚上能睡五个小时了。”陈朝霞安慰似的对她笑：“比起以前来说这可是很大的进步，是不是？”

　　“是。”

　　安小雅咬紧了嘴唇，一把抱住了陈朝霞的肩膀：“朝霞，你要坚强起来，你还记得吗，大学开运动会的时候，你报名三千米，我们都说你怎么可能跑得完三千，然而你每次都咬牙冲向了终点线。”

　　陈朝霞的嘴角泛起了一丝笑容：“是啊，我那时候也以为自己跑不完，我就想战胜自己，可是没想到真的做到了。”

　　“是啊，你是那么的坚强，你敢于接受一切挑战，你是不会被生活打败的！”安小雅搂了搂她的肩膀：“以前的事情过去就过去了，不要再多想，我们要面对的是未来脚下的路。你还记得咱们俩那时候说过的话吗？你说要好好教书，教出一批德智体全面发展的孩子，你还记得吗？”

　　“我记得。”陈朝霞含着泪点头：“我当然记得，可是我当了逃兵……”

　　自己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是因为没有坚守初心，若是自己一心一意的在小山村工作，怎么可能会上当受骗？

　　说来说去还是自己不够坚定，没有能够抵挡住外界的诱惑。

　　“不，你不是逃兵，你只是在路上被石头绊倒了，你是坚强的朝霞，你一定能重新站起来！”安小雅紧紧的拥抱着她，非常热切的劝慰着她，希望自己能够给予她奋起的力量。

　　陈朝霞仿佛被她感染，点了点头：“嗯，我会努力的！”

　　从陈朝霞房间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

　　走过狭小的过道，她听到对面房间里有陈朝霞父亲高声的斥责声。

　　不知道是不是陈朝霞弟弟不听话，惹得他父亲生气。

　　安小雅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本来想举手敲门，可以想到这是别人的家务事，自己就算拿教育理念去劝说，可能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正在踌躇之间，门口了，一线黄色的灯光漏了出来。

　　陈朝霞母亲从里边走了出来，佝偻着背。

　　“小雅啊，要回家了？”

　　这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看上去比实际年龄更老，眼角的皱纹重重叠叠，每一条都是生活艰苦的印记。

　　“嗯，不早了，我要回去了。”安小雅冲着她点了点头：“阿姨，有空的时候您得多开导一下朝霞，她的情况好多了哪。”

　　陈朝霞的母亲怔怔的站在那里，忽然间两行眼泪从眼角滑落。

　　“唉……”她抬起衣袖擦了擦眼睛，把声音压得低低：“我也希望她快些好起来，可是最近听别人说，她这病治不好，就算治好了，单位也不会让她回去上班。”

　　陈朝霞本来今年要考编，可是出了这样的事情，一切都泡汤了。

　　没有编制就是聘任制教师，要是学校不再聘任，那她的基本工资都没得拿。

　　一想到这里，陈朝霞的母亲就觉得心里堵得慌。

　　女儿算是争气，读书不要钱，给家里省下了一大笔开支，好不容易毕业能挣钱了，没想到出了这么一件事，简直是让这个贫穷的家雪上加霜。

　　原来女儿一个月能交一千多块钱补贴家用，现在她只拿基本工资，而且还要吃药，最近她买了不少书花了很多钱，交给家里的钱明显少了许多，陈朝霞的母亲很想和女儿说让她不要大手大脚花钱，可又怕刺激到她，一直不敢开口。

　　今天忽然听了这个消息，她更着急了。

　　夫妻俩心里急，看什么都不顺眼，就是一向得宠的儿子，刚刚也被吼了一顿。

　　“要是丢了工作，那咋办？”陈朝霞的母亲喃喃自语，只觉得自己一双眼睛有些发干，心里头慌得很。

　　“阿姨，您就放心吧，谁说病好了都不能回去上班呢？”安小雅极力安慰她：“我看朝霞精神状态不错，过一段日子应该就能回单位去上班了。”

　　“是吗？”

　　陈朝霞母亲的眼里闪过一丝惊喜的亮光：“小雅，你知道政策吗？”

　　“当然是这样了，您别着急，以后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虽然安小雅并不知道是不是陈朝霞以后还能去原单位上班，但是她认为只要陈朝霞的身体状态恢复正常，想要找一份工作，那并不是为难的事。

　　陈朝霞母亲双手合十拜了拜：“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她很热情的把安小雅送出了大门，站在门口还和她说了好一阵子话：“小雅，真是谢谢你了，以后常来玩啊。”

　　“好的。”

　　安小雅点了点，转身离开，走出去几步，回头再看陈家，大门已经关了，陈朝霞窗户里透出一丝昏暗的黄色。

　　那抹微黄，就是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