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她若春风》烟秾

1、第 1 章

　　开学季，一城轻柔秋风，抱着书走在校园，安小雅觉得心情特别好。

　　“老师好！”

　　小学生们蹦蹦跳跳的从她身边经过，一边很热情的与她打招呼，安小雅微笑着点头回应，心里充满了一种说不出的高兴。

　　大学毕业三年，在边远的乡村小学整整教了三年书，因为参加了省里授课比赛获得了不俗的成绩，风车小学主动抛出了橄榄枝，到教育局申请将她调了进来。

　　风车小学是一所市重点，能够成为这所学校的一员，安小雅觉得自己实在是幸运。

　　因为她只是一个五年制定向免费师范生而已。

　　很小的时候父亲出轨，抛下她和母亲和小三组建了新家庭，母亲离婚后遭受下岗，领了一点政策性补助就成了一个没有单位的人，从捧着铁饭碗的工人转型成为无业者，只能一边打工一边照顾孩子赡养父母，实在是心力交瘁。

　　母亲的辛劳安小雅看在眼里，在中考的时候，她放弃了升高中的机会，毅然报考了定向免费师范生。

　　全市只有两个指标，安小雅在报考人数里位居第一，如愿以偿。

　　这种免费师范生实际上是一种变相的大专升本科，不同的是一次到位，而且五年免学费，念书期间学校还有一点菲薄的生活费发放，安小雅之所以放弃了高中，就是看中了免费两个字。

　　五年学费全免，能让母亲肩头的重担卸下。

　　虽然她偶尔也会觉得小惆怅，可是看到母亲的笑容以后，她觉得自己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当然，有利益也会有付出，优惠政策后边肯定会有条件。

　　在拿录取通知书的时候，她和教育局签订了一纸协议，免费师范生要在本市最偏远的学校工作满五年以上才能有调动的资格。

　　毕业以后她被分去了市里最偏的一个乡村。

　　每天只有一趟中巴经过，下车还需要走十多里山路才能到她工作的峡山小学。

　　破旧的校门，残损的教室，安小雅拎着行李站在那里，心中不免凄凉。

　　然而，耳边响起了天籁般清亮的童声：“老师好！”

　　站在她面前的是几个小孩子，虽然身上穿的衣服破旧，可他们乌溜溜的大眼睛里流露的热情和真诚让她不由自主心软。

　　她弯腰，轻轻抚摸着他们的头发：“同学们好，我是你们的小安老师，你们也可以叫我小安姐姐哟！”

　　“小安姐姐好！”

　　童稚的声音飘荡在耳边，是这破旧学校里唯一的甜，安小雅心里暖暖，捏了捏拳头，她一定要扎根学校，

　　为了能尽力教好这批乡村的孩子，她自己花钱在网上买了课程，观摩那些名师们是如何教学，怎么样才能把一些东西深入浅出的教给学生，让他们很快掌握。虽然这所乡村小学只有两名年老的代课教师，可是安小雅的教学水平和业务能力还是很快得到提高。

　　来到峡山小学的第二年，市教育局发出通知，要求大家踊跃参加青年教师说课大赛，前三名将被派到省里参加复赛。

　　安小雅骑自行车跑了几十里山路到了学区，主动请缨，学区主任看着她神采飞扬的脸，笑着点头：“如果没有经验丰富的老教师报名，那你可以试一试。”

　　或许是信心不足，也或许是有别的事情羁绊抽不出时间，那些经验丰富的老教师们居然没有一个报名，好运的安小雅获得了参赛资格。

　　原本是抱着去学习的心态参加比赛，可是没想到她竟然在众多选手里脱颖而出，获得了X市第三名的好成绩——对于刚刚参加工作的乡村教师而言，这已经是骄人战绩，没有人指导，没有观摩过实战课，全凭网上学习，在只有几个学生的课堂上磨炼，真的来不容易。

　　赛后，市教科院把前三名获得者组织到一起集训，她第一次接触到了市小学的多媒体设施，神奇的白板就是一个巨大的电脑，可以利用各种先进的科教手段辅助教学。

　　伸手轻轻摸过光滑的屏幕，安小雅兴奋得像一个终于吃到糖的孩子——甜，真是甜。

　　经过一个月的封闭集训，安小雅也不知道自己磨了多少堂课，最终教科院主任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差不多了，可以去省里参赛了。”

　　安小雅咬咬牙，买了一套四百多块钱的西装。

　　佛要金装，人要衣装，总不能再穿着那些廉价的T恤走上省课的讲台。

　　她成功了，获得了省赛课的一等奖。

　　参赛归来没有什么异常情况，安小雅继续在乡村小学教书，直到今年七月初，期末考试刚刚结束，学区打电话给她，让她去办调动手续。

　　“什么？”安小雅瞪大了眼睛：“调我去风车小学？”

　　风车小学可是市重点，调动进去的都是能人，而且她还有两年才能满合约，怎么就能调动呢？

　　学区主任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恭喜你啊，小安，因为你在省课竞赛里表现得太优秀了，风车小学的刘校长亲自去教育局请求将你调过去。”

　　穷乡僻壤留不住好苗子，学区主任已经看惯了人才流失，那些原本签过协议要在山沟沟里做满五年才调走的毕业生，不少人在做了一年两年就找各种理由辞职不干，安小雅能踏踏实实当三年乡村教师，已经算很不错了。

　　刚刚毕业，拿着两千左右的财政工资，乡村没有半点娱乐生活，日子平静得宛若一潭死水，又有哪个年轻人呆得住？

　　望了望眼前的年轻姑娘，水灵灵的大眼睛，一看就知道是个聪明人，学区主任心里叹气，委实是一棵好苗子，只可惜这里没有她成长的土壤，她一定会离开的。

　　别的人宁可赔付违约金都要离开这个地方，更别说她是教育局的正规调令。

　　安小雅很纠结，看着那一份躺在书桌上的白色A4纸，迟迟没有伸出手。

　　她已经和这里的学生一起学习生活了三年，虽然学校条件差，可她还是对这所学校对这些学生有感情，突然之间就说要调走，这让她有些缓不过神。

　　“安老师，你难道还不愿意回城里去吗？我记得你家就是市里的。”

　　从安小雅的脸上看不到半分兴奋激动，学区主任有些迷惑，难道这位安老师还想继续留在乡村任教？

　　学区主任这一句话，让安小雅回过神来。

　　是啊，这可是一个好机会。

　　自己怎么就没想到母亲呢？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呆在市里，每逢周末就站在巷子门口，眼巴巴的盼着自己回家。

　　母亲……

　　安小雅心中一酸，从桌子上拿起了那张调令。

　　“安老师，我们学区这一块，我已经签字盖章，你只要拿这份调令去教育局就行。”学区主任和蔼的望着她微笑：“你是一名好老师，谢谢你这三年的付出。”

　　眼眶忽然湿润了，安小雅恭恭敬敬朝学区主任行了一个礼，转身飞快走了出去。

　　她想向主任赔礼道歉，因为自己的没能坚持。

　　这时候学生们已经开始了他们快乐的暑假，校园里空荡荡的，红砖围墙圈出一片寂寞，安小雅沿着围墙走了一圈，抬头看了看头顶上的一片绿荫。

　　阳光从叶子的缝隙间漏了下来，星星点点，在地上斑驳跳跃。

　　这事情真是来得太突然，她甚至没有时间找到自己的学生一一道别。

　　回到宿舍，安小雅提笔给学生们写信，每人一封。

　　虽然信的内容不长，可每一个字都寄托着她对学生们的爱和思念。

　　安小雅将这一叠信交给代课的郑老师：“郑叔，我被调回城去了，这些信，麻烦您帮我转交给孩子们。”

　　郑老师看了她一眼，伸手接过那厚厚的文件袋，幽幽叹气：“唉，该走的总会走，小安老师，我一定会帮你转交给他们的。”

　　这话又一次让安小雅难过，她心情沉重而酸涩，就如黄梅天里晾在外边的衣物，吸满了春的雨水，沉甸甸的，坠出一道饱满的弧线。

　　她坐上中巴车，脸贴在车窗时，依旧没有从那种惆怅里走出来，青山迅速倒退，绿色的田野平整得如一块巨大的毯子，不时有白色的鹅和麻灰色的鸭子摇摇摆摆的在那片绿色葱茏间穿梭而过，恰似织出来的一小块花纹。

　　阴霾总有消散的时候，当见到母亲的脸，安小雅忽然就放松了心情。

　　把行李放下，伸手抱住了母亲消瘦的身体，她喃喃的说了一句：“妈，我回来了。”

　　刘美琴有些奇怪，女儿的举止好像和平常不太一样。

　　“小雅，放暑假了？”

　　“妈，我以后不用再去峡山小学了。”

　　“什么？”

　　刘美琴挺直了身子，惊慌失措的看了看女儿的脸：“你……被开除了？”

　　“妈，你想什么呢！”安小雅又好气又好笑：“您就不能想点好事？”

　　“好事？”刘美琴眉头渐渐舒展，忽然间惊喜的叫喊了一声：“小雅，你、你、你……你调动工作单位了？调去哪里了？”

　　安小雅笑着点点头：“妈，我调回市里来了，下学期我就是风车小学的老师了。”

　　“真的吗？”刘美琴一把抓紧了安小雅的手：“小雅，这是真的吗？”

　　风车小学可是市重点，好多人削尖脑袋都挤不进去哪。

　　安小雅从背包里把那份调令拿出来：“妈，您看看。”

　　看到母亲嘴角的笑容，安小雅最终说服了自己，虽然不能陪着峡山小学的孩子们一块儿成长，可她毕竟还是回到了母亲的身边——母亲辛苦这么多年，自己怎么舍得让她孤零零的一个人？

　　风车小学栽着成片的桂花林，抱着书本走在林荫路上，鼻尖仿佛沉淀了秋的香甜，似浮动的梦。

　　快要走到校门口，忽然就听到一阵激烈的争吵声。

　　抬头朝前边一看，校门那边围了一大群人，有几个人拉着红色横幅，有一群人堵在校门口，指手划脚的与门口几个人在争辩着什么，面红耳赤，十分激动。

　　安小雅吃了一惊，快步朝校门口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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