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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一早,天还有些昏暗,槿婳起床了。

      她穿了件月白缎衫,用竹簪把头发挽成髻后,就到灶房去。

      熟练地打开了盖在米缸上的木盖子,弯身伸手往底处一掏,便掏起了半把杂粮米。

      她把米放到一个小盆子里,站在窗口,借着晨光,仔细地挑捡着混在米里的沙粒。

      穆家如今的条件,哪还吃得起精细的大米,能买到这种混着沙粒的杂粮米就不错了。

      挑久了米,槿婳的眼睛有些发酸,抬起头来,往窗口望去。

      不远处人家的柴房上飞上了一只高冠红毛金爪的大公鸡。

      大公鸡把头一仰,雄赳赳地发出了嘹亮的“喔喔”声。这一叫,响天震地,估计方圆十里都听得见。

      接着,几只羽毛又灰又黄,还带着麻点的母鸡也飞到了它身边。但母鸡不比公鸡威风,虽然也扯起了嗓子,用力地嚎着,但也只能发出“咯咯咯”的响声。

      那家的女人起得比她还要早,烟囱里都开始有规律地冒出阵阵白烟。

      自从搬到这来,什么活都得自己亲自动手,她的手指磨钝了,手掌也长出了一层薄薄的茧子。

      想当初,她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少奶奶”。

      也幸亏她是看得开的性子,享得起福,也能吃苦。

      要不然,落到这种地步,早一头吊死在梁上了。

      捡完沙粒后,槿婳把米淘洗了两遍,便开始生火煮粥。

      这是用灰砖砌成的灶台,有一大一小两个口,大的上边放着炒菜用的生铁锅,小的上边也放着锅,这锅则是用来煮水熬粥的。

      起火用的是晒干的芒箕草,穆子训特意到山上打的。一点就着,烟不大,气味还有些好闻。

      槿婳用刚才淘过米的水洗了脸,又漱了漱口。

      做完这一切后,她蹲在灶旁,仔细着火候,顺便摊出两手把有些湿哒哒的手指烘干。

      不一会,穆子训也醒了,槿婳怀疑他是被公鸡的叫声吵醒的。

      他昨天磕到了下巴,擦了药酒,伤口变得又青又肿,让人瞧着既好笑又心疼。

      穆子训身材欣长,长得跟她公公有些像,浓眉大眼,高鼻薄唇,虽不是特别英俊,但也很是耐看。

      他揉了揉眼睛,有些睡眼惺忪地蹲在她身旁说:“娘子且休息,让我来烧火吧。”

      想想他从前做的那些糊涂事,槿婳心里就有气。

      但纵使穆子训千不好万不好,对她这个年少结发妻还是很好的。

      她嫁给他多年未出,几年前婆婆就张罗着要给他娶妾,可穆子训拒绝了。他说她还年轻,又不是不会生,只是之前小产过一回,身子还没调理好,以后总会有孩子的。

      穆家破产后,有一次婆婆又不小心在他面前说了句:娘看槿婳像个扫把星。她当时就站在门外,听到婆婆这么说,心里好不难受,因为她嫁到穆家第三年公公就去了,第七年,穆家就破产了。

      外边有不少人说她是扫把星,还把她父母早逝的事都扣在了她头上,说她克父克母克公公,以后也是要克死婆婆,克死相公的。

      她原以为穆子训也会趁她不在眼前,跟婆婆埋怨两句,没想到穆子训立即严肃地跟她婆婆道:“娘你别胡说,穆家这样是儿子没用,跟槿婳什么关系。儿子如今穷了,她还愿意跟着我,忙里忙外的,这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的媳妇。你以后不许再说这样的话,更不许在她面前提什么扫把星。”

      婆婆被他这么一说,不敢吱声了,此后,也没在她面前说过这类的话。

      她当时站在门外,感动得眼泪直流。

      这番重生后,她也有过离开穆子训再找个家境好点的男人嫁掉的念头,毕竟她还年轻,长得也算漂亮。谁知道她继续留在他身边会不会又像上辈子那样活活噎死呢?

      但只要想想这么多年来,他对她的好,她就不忍心离开他,“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呀!

      槿婳见穆子训蹲了下来,便往旁挪开了一点。

      她抬手摸了下穆子训的下巴,低声道:“还疼吗?”

      “疼,娘子吹吹就不疼了。”

      虽然他现在瘦了,穿着粗布麻衣,没有以前那锦衣貂裘的风流公子哥模样,但他上扬的唇角里仍带着几分天真的孩子气。

      这几分孩子气正是槿婳喜欢的。

      槿婳笑了笑,嘟起嘴,真往他下巴里吹了一口气。

      穆子训闭上眼,亲昵地拿鼻尖去碰她的鼻子。

      槿婳摸着他的脸道:“你呀!以后仔细着点,这么大的人了,走路还跌下巴。”

      穆子训无奈又可怜地道:“谁知道那路上会有个那么大的烂南瓜?我早上去的时候还没有,回来的时候也没怎么注意,一脚便踩在上面了,偏那时有只狗又凶叫了起来,我一紧张,便跌了。”

      棠槿婳听着他的描述,想想那情景,忍不住又笑了起来。昨天他回来时,婆婆第一句话便是问他是不是踩到了屎。

      笑归笑,笑完后,槿婳又苦口婆心地叮嘱道:“那个张家,往后你别去了,便是见了那张大仁,也不必跟他说话。不是我多嘴,以前我们家有钱时,那些人整日里和你称兄道弟,吃了你多少酒,花了你多少钱。如今倒好,个个翻脸不认人,连个铜板也不愿拿出来,可知那些你以前掏心掏肺的都算不得什么朋友。”

      槿婳见穆子训没有吭声,知道他心里也不大好受,便叹了一气道:“家里的米快没了,我还有对珍珠耳坠,你喝完粥后,拿到诚记去当了。”

      “那耳坠不是你最喜欢的吗?留着吧!钱,我再想想办法。”穆子训皱着眉道,虽然他暂时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他还是个富少富商时,走哪都是上请下迎,如今别人见了他都跟避瘟一样,真是不落魄不知人情冷暖。

      “留着也不会戴了,东西放着不用就跟没有一样,不如拿去换钱,”槿婳十分看得开地说着,“当了的钱,买些米和面粉回来,天天喝稀粥也不是办法,我以前见过别人用面粉做烙饼,倒可以试试……对了,再去东市看看有没有人卖小鸡崽。”

      “鸡崽?”穆子训睁大了眼睛,火光映在他的脸上,把他的脸映得发红。

      他以前可是斗鸡场上的好手,即使现在他被迫金盆洗手了,提到鸡,脑海里还是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以往那段在斗鸡场上的峥嵘岁月。

      “你想哪去了,我不是让你把鸡养大了,拿去跟人斗,”槿婳有些着急地道,“我是想着外院现在空着,正适合养些鸡。你就买一只公鸡,四只母鸡回来,到时母鸡下了蛋,我们可以自己吃,也可以攒着拿到集市上去卖掉。”

      穆子训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忙点了点头。

      槿婳便起身回到房里,找出了那对珍珠耳坠。

      这珍珠耳坠陪了她好几年,典当出去还真有些舍不得。

      不过她相信,总有一天她会把它赎回来的。

      熬好粥后,槿婳就去喊婆婆喝粥。

      姚氏早起床了,只是在屋里绣手帕,一直见不到人影。

      她年轻时,绣活做得好,但也有十多年未拿过针线了,如今穆家败落了,姚氏只得重新拿起了针线,想做些绣活贴补家用。

      槿婳见姚氏坐在窗下绣得仔细,轻声地走过去道:“婆婆,先喝粥吧!以后等太阳升高了再绣,这样不至于太伤眼睛。”

      “我也就才绣了一会。”姚氏说完起了身,在槿婳的搀扶下往饭厅走去。

      这粥跟前几日一样皆是稀稀的,配着一碗咸菜和半碟花生,虽然吃得无滋无味,也不怎么能充饥,但也好过喝凉水。

      说啥“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真到了三餐不济的地步,人想要的不过也只是吃饱肚子活下去。

      穆子训喝了两碗粥,拿着槿婳给她的珍珠耳坠子出去了。

      婆婆回屋继续绣帕子。

      槿婳收拾好了碗筷,忙活了灶房里的事后,坐在天井里晒起了太阳。

      四周很安静,今天一点风都没有。

      她不由得又回想起了上一世的事。

      她出嫁时,她的娘告诉她要恪守妇道,要以夫为天,万不可忤逆丈夫。这话,她到现在都还记得清清楚楚的。

      嫁到穆家后,穆子训对她好,她罗绮满身,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又加上公公婆婆好相处,日子过得说有多滋润就有多滋润,得闲的时间基本都在看戏,逛街,买胭脂,买水粉,描眉画眼中度过。

      所以她从没想过要过问穆子训在外边做些什么?也不关心穆家的生意如何了?那么大的家产,她用不着担心。她嫁过去时,舅妈翘着拇指说她三辈子也吃喝不完。

      如今想来,她是错得离谱。穆子训作为家中独子,打小娇生惯养,公公婆婆又太溺爱他,什么事都顺着他。他之前是从不知什么是人间疾苦的,又是一根筋的性子,遇见了大事更没有主意。

      公公走得那么急,穆子训毫无准备便成了穆家的当家主人,他连账本都看不懂,没有学过一天如何做生意,突然间接收了那十八家铺子,简直就同一块珍贵又易碎的琉璃盏落在了一个懵懂不知的孩子手上,危乎其危。

      而她那时,从没想着要帮他,也没有意识到她也有责任要振兴穆家。她只以为嫁了人,这辈子也就这样了,靠丈夫就行了。

      穆子训持续投资失败,各店掌柜见异思迁,穆家商铺越剩越少时,她还跟个傻子一样继续过着看戏逛街嗑瓜子的少奶奶生活。现在回想起这些,真是无知地想抽自己的嘴巴子。

      如今已是十一月底了,很快的便要过年了,过了年就是元宵,然后正月里过了,便到二月。

      二月……

      她心里一动,二月,明年的二月份底就是穆子训把穆家老宅抵出去,他们被赶出宅子的时候呀!

      这可是关系着她这一世生死的大事,她居然这会子才想起来。

      哎!她不应该让穆子训出门的,指不定他今天就在路上碰见了那骗子。

      想到这,槿婳一下子紧张了起来。她是重生了,但不知是不是重生的时间还短,她记忆有些混乱。

      她记不起穆子训是什么时候遇见那个叫胡定仁的骗子的,也不清楚穆子训是什么时候拿了地契去和他签约的。

      她最怕的事不会已经发生了吧!

      “啊……”槿婳忍不住叫了起来。

      婆婆听到她的叫声,紧张从屋里走出来道:“这……出什么事了?是不是训儿又怎么了?”

      “婆婆,相公有没有跟你说他最近遇见了个叫胡定仁的。”

      “胡定人是谁?这名字怎么怪怪的。”

      “是子训以前的同窗。”她道。

      没错,她想起来了,胡定仁是穆子训以前在学堂读书时的同窗,后来,胡定仁离开几年,到外边去了,也不知做了些什么。

      今年他铁定是回来了,而且利用同窗这一身份,把穆子训哄得团团转。

      “同窗?子训离开学堂多少年了,我哪还记得他的那些什么同窗。”婆婆道,觉得槿婳问的莫名其妙地。

      槿婳觉得问了她也是白问,不如她跑到外头去把他找回来,免得他又上了那个胡定仁的当。

      她这般想着,便提起裙子,心急火燎往外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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