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也只想过平静的生活》岳九思

2、不出风头吗

　　诗人中原中也原本在图书馆和太宰治喝着小酒，他近来想起自己年纪轻轻却早早离去，诗也没写下多少，临到死了才知道后悔，可那时早就晚了。

　　诗人中原心情不好，心情郁卒，只望能一醉销愁，和太宰治喝酒也是这么个意思。

　　他正准备如常调侃太宰一二，却从冥冥之中听到了某种声音的呼唤。诗人中原并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但他天生自傲，生来没什么好怕的，又从那声音的源头感受到一种来自灵魂的羁绊，于是便不加思索地顺从了声音的召唤。

　　走前，他不忘灌了好大一口酒。

　　与他顺道的，还有某个白发的青年和看上去很是摇滚的青年。

　　在“un-lock”的曲调中，诗人中原穿过银白色光芒的隧道，目的地仿佛是个蛋壳。他在那里面不知呆了多久，终于，蛋壳中部出现了一丝缝隙，白色的亮光从外面射了进来，诗人中原中也试探着推开蛋壳，探出头来。

　　推、推不动！

　　诗人中原：？

　　诗人中原不信邪，费了老大的劲，这才推开了蛋壳。

　　他看到某个少年，少年很漂亮，相当漂亮。他的头发使人想到夜色里开了满树的橘子，眼睛却如同澄澈的湖水，泛着浅蓝。

　　来自灵魂的羁绊告诉他——这是与他同源的半身。

　　他们都诞生于那位渴求着美的诗人。

　　诗人中原拿起那跟着缩小的酒瓶灌了一口，慢悠悠朝着中也飞过来。

　　他稍微有些醉了。

　　中原中也惊得半天没有回神，一来他怎么也没想到明明胶带都缠了好几圈了这蛋居然还能出来。二来，出来了就出来了，那也没办法，中也接受现实很快的。

　　但用

　　他还是忍不住神情凌乱地看着眼前的小不点。小不点长着柔顺的黑发，眼尾上挑，五官精致的脸上神情傲慢，仿佛屈尊纡贵般绕着中也飞了几圈。

　　“什么嘛？你就是另一个我？你想知道我是谁吗？”

　　中也不想搭理他，他却自问自答，兴致勃勃，白色的翅膀扑闪得更厉害。

　　诗人中原似乎醉得更深了。他开始用了些粗鄙之语。

　　“告诉你好了——我就是天才诗人中原中也，是你的守护甜心，是理想中的你——你这个路走歪了的笨蛋！”

　　中也：“守护甜心？”

　　守护甜心是个什么东西，中也还是有所了解的。

　　正因为了解，中也才觉得不可思议，那东西简言之就是小孩子的梦，怎么想都和他无关吧。

　　“我是个成熟的黑…大人。”中也有些恼怒。

　　对中也的冥顽不灵，小不点更生气了。

　　“你中原中也怎么会这么蠢——我们明明是要成为明星诗人的！”

　　诗人中原神采奕奕，那样子倒真像是古代英雄诗歌中的吟游诗人。

　　光明，鲜花与荣耀，尽皆伴在他的身边。

　　然而中也对这一切都熟视无睹。

　　名声，他不缺，实力，他也不缺，鲜花，他是不怎么有鲜花，可崇拜也不少。

　　中也没什么大志向，从前是，现在是，今后也是，他只想寻求某个问题的答案。

　　他钦佩那些在自己路上前进着的人。但他并不认为他们的选择就是他的。

　　换句话说，就像吃惯了山珍海味的人偶尔会爱上清粥小菜，中也也是如此。往日他的生活波澜壮阔，却是那般下场，如今倒不如换种活法——试试普通平静的日子。

　　诗人中原喋喋不休着明星诗人的辉煌，刚一说完他就盯着中也，神情紧张。

　　“中也，你注定成为日本文坛的明星诗人。这一切也都将会是你的。”

　　夸他了？

　　中也想着总不能辜负人家好意，可他又着实不感兴趣，别说拿奖明星了，他连写都压根不想写，只好端着神情，语气庄严而不带感情。

　　俗称棒读。

　　中也侧头，试着这样回答，“哇哦。好酷——！”

　　诗人中原：……

　　显然，诗人中原作为守护甜心降世的第一天便遭受了巨大的打击。他本就喝了酒，郁郁寡欢，如今更是如此。

　　接下来一天几天，诗人中原都维持着这样情绪低落的状态。他并没有放弃游说中也，却变得沉默寡言，只站在本坎特伯雷故事集上一动也不动，像座小鸟雕塑。

　　每日当中也路过的时候，诗人中原又用他那双眼白很重、天然带着忧愁色彩的的眼睛望着中也，仿佛在恳请着过路人来看一看他足下的那本诗集。

　　每每这个时候，中也都不大过意得去，或许是小家伙太有诗人气质了，虽然离了十米远的地方，要不是中也视力好，估计常人只能看到一个忧郁的小黑点。

　　这点中也找工藤实验过，抑郁的小黑点也是工藤的说法。

　　第四天的时候，中也再也忍不了了，他打算找诗人中原谈谈心。

　　他在工藤宅的后花园里发现了诗人中原。特制的小酒瓶滚了满地，几片花瓣孤零零掉在地上。

　　“中原？”

　　但诗人中原并没有回复。

　　这会儿他不知为何忽而郁结于心，许是先前的酒意终于漫了上来，诗人中原飞到花架上，醉醺醺的，头脑也昏昏沉沉。他开始嘟囔起来——或者说耍酒疯。

　　诗人中原是个古怪的人。他个子矮小，写的诗作也细腻动人，可这样一个人耍起酒疯来可是相当得……惊人。

　　难以想象。

　　这个比寻常守护甜心要低一大截的小不点喝醉酒、耍起酒疯来居然有这么大的威力。他说着粗鄙之语，又是自傲又是狂妄的。

　　中也惊讶得不得了，他一直以为诗人中原是纤细而敏感的。怎能、是眼前这种啊！

　　而且——守护甜心据说是理想中的自己？

　　想到这儿，中也整个人都不好了，这么说吧。中也起先打算做条咸鱼，那也是本本分分的咸鱼，偶尔喝酒、不吸烟，偶尔打架，普普通通学习、工作、找个人相度一生。

　　这就是现在他对未来的规划。

　　现在这么一个守护甜心出来了，耍着酒疯撒着泼，实话说，中也已经开始怀疑人生了。

　　——我的三观不对吗？

　　——难道理想中的我就…这样吗？

　　——太幻灭了。哪怕就是条鱼也行啊。

　　中也瞧了眼疯癫癫的诗人中原，不忍直视，原谅他实在不想用那个词形容自己。

　　这会儿，诗人中原从粗鄙之语转到又哭又笑。他一直在低泣不已，似乎要把生前所有的自卑都宣泄出来：“什么立原道造，什么兰堂，魏尔伦，又或者琼恩？！只有我、只有我们中原中也是超人啊！我们是天生为诗歌而生的！”

　　中也起初觉得这位是个中二病，但很快他发现他的判断太过轻率。

　　诗人中原说着这么自傲的话，神情却像快哭出来了一般。

　　——不，他是真的在哭。

　　为自己的无能而愤怒，又为这份愤怒而痛苦。

　　巴掌大的小不点哭红了眼睛 “可我是个笨蛋、傻瓜！根本写不出我想要的东西！而且我的生命已经完了！”

　　中也放下盖子。

　　实不相瞒，他原先打算用盖子把守护甜心给捉起来再塞到蛋壳里，可看了诗人中原这副样子，中也却忽地迟疑了。

　　就放这、不管也行吗？

　　而且，既然是另一个中原中也，说不定他比我还咸鱼呢。

　　就这么决定了。

　　中也试探着伸出手指戳了戳诗人中原的脸，软绵绵的，像工藤妈妈上次捎回来的棉花糖一样。

　　中也没忍住，又认认真真戳了一下。

　　小不点诗人中原顿时哭得更凶，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很快打湿了中也的习题集。

　　看着好不可怜。

　　中也又戳了一下，这次他放轻了力道，只是一触即离当做安慰，没想到诗人中原却抬起头，红着眼眶瞪着他，凶巴巴道。

　　“小心我咬你哦！”

　　中也：？？还是个欺软怕硬的？你行不行啊，中原中也？

　　中也哄了半天，诗人中原也不见得消停，喝醉了的他真是能闹腾，得亏他只是个小不点，如果真是成年人的体型，哪怕是矮个子，战斗力想必也非常惊人。

　　怕是要拆了家才肯罢休。

　　直到大半夜，也许是酒意渐褪，也许是累了倦了，诗人中原安安稳稳躺诗人中原在白天的那本坎特伯雷故事集上睡着了。

　　非常安稳、甜蜜的样子。

　　中也盯着守护甜心看了好一会，咬咬牙——这绝对是最后一次了。

　　往后再多管闲事就、每天多喝一杯牛奶！

　　中也坐到书桌前，翻开那本早上摘录的诗歌，硬着头皮，一个词一个词念了下去。起初他还暗自唾弃自己——中也啊中也，连条咸鱼你都不会做。

　　可很快他便再也分不开神了。

　　并不乏味，非常有趣的人物独白，栩栩如生，仿佛他们就站在你面前和你说话。

　　中也沉迷于其中，看了整整一晚上，直到东方露出鱼肚白，他才恍恍惚从其中回神。

　　可、可恶，但他是绝对不会出风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