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蒲松龄》lyrelion

6、第六章

　　李雷转过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甚麽好。
　　巴掌大的脸，尖下巴，大波浪卷发，两只眼睛忽闪忽闪的，小小嘴微微抿着。两只手合握放在胸前，一副被吓坏了的样子。
　　李雷定定神：“你怎麽跑出来了？”就上前拉住她的胳膊，盯着她的白色荷叶边套裙，“你为甚麽不穿医院的衣服？”就又回头左右打量，“护士呢？刘小帅呢？你怎麽能乱跑？还是观察期！”就又低头拉开她衣袖，两只手看遍不见针眼就又皱眉，“怎麽不打针？这些护士太可恶啦！”
　　那女孩子简直不知说甚麽好，半晌才红了脸道：“那个，医生，我是苏——”
　　“苏丽嘛，我知道，你是苏主任的女儿。”李雷板起脸来，“但是你要清楚，不管你是谁的女儿，你现在是我的病人，你必须听我指挥。”这就拖了她要往病房区走。
　　苏丽挣扎起来，口里连连道：“放开我，放开我…”可惜美女力气小，口里叫的声音倒是比她的力气大不少。
　　这就是女阿飞？如果是指她神不知鬼不觉换了衣服准备逃出医院的话。李雷想一想苏主任的话，忍不住想叹气。
　　“你们在吵甚麽？”苏主任拉开房门探出头来，“哦，是你们啊。”
　　李雷万分羞愧，赶快低头道歉：“对不起主任，我立刻送病人回病房，然后再来接受您的批评。”
　　“病人？”苏主任摸着脑门。
　　“回病房？”苏丽也在苦笑。
　　李雷抬起头来十分惭愧：“是的，我这就——”
　　“小李，她是我女儿苏西。”苏主任微微一笑，“和丽丽是双胞胎。”
　　“啊？”李雷瞪大眼睛，“lili？西西？”
　　“不，我英文名叫lucy。”那个“苏丽”微微一笑，稍稍侧首，“we’re the twins.”
　　李雷啊了一声，退后一步捂住面孔，只觉得自己耳根子都烫起来。
　　苏主任看看女儿，又看看李雷，忍不住呵呵笑着拉起他俩的手一起进办公室：“没关系没关系，她们很像，一般人认错是很正常的。”
　　李雷跟着进去，连连道歉。lucy不以为意，只是浅笑伸出手来：“你真是个好医生，这麽紧张病人。”
　　李雷只差没有拿出手帕擦汗：“不敢不敢。”
　　Lucy呵呵一笑，指着手臂上李雷捏的地方：“看，都有痕迹了——”
　　“啊，在哪里？”李雷赶快握住她的手臂上下检查，“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却甚麽都没看到，奇怪的抬头，却看见lucy大大的眼睛含着笑意，脸上淡淡的那麽一点红，心就…
　　忍不住跳了一下？
　　胡说八道，心不跳人就死了！李雷对这种文艺腔的说法不感兴趣。
　　李雷定定神赶快松开手：“真不好意思，我再次向你郑重道歉。”说着起身鞠个躬。
　　Lucy也就跟着立起身来，冲他鞠躬，口里道：“也不是，该我先说清楚我的身份避免误会，是我大意了。”
　　看看看，多麽贤良大方，多麽温柔体贴，李雷更加羞愧，头都不敢抬：“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是我不好意思，不好意思。”lucy也跟着鞠躬。
　　苏主任咳嗽一声：“你们打算变成一对磕头虫？”
　　李雷一愣，lucy却脸上涨红了：“爸——”
　　这种声音你会想到在十部古装电视剧里看到的九个类似场景，但是真可惜，李雷很少看电视剧，就算偶尔看一看，也是看那剩下的一个。所以这一声，只叫得李雷心里——
　　一荡？错！心脏是收缩供血，前后摇荡明显有问题。李雷再度鄙视这种文艺腔的说法。
　　苏主任哈哈一笑，拍拍女儿的脸颊：“好了好了，你有没有去看看妹妹？”
　　Lucy脸上神色一暗，有些犹豫：“可是lili…”
　　“总要去面对的，我不管你们之前到底谁对谁错，更何况这种事情也无所谓对错。”苏主任和颜悦色道。
　　Lucy深吸口气：“好，我听你的，爸爸。”
　　苏主任道：“小李，我叫你来，是想请你当面说说我女儿lili的情况。”
　　李雷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见是问病情，又是亲生父亲，便公事公办：“苏小姐的病情已经稳定，左腿大腿骨骨折，身上有多处明显擦伤。此外脑部虽然受到撞击，不过很幸运没有淤血。现在是观察期，不排除其他病变的可能性。”
　　“好，她为甚麽会受这麽严重的伤？”
　　“这个…”李雷抓抓头有些无奈，“据送她来的警察说，是酒后驾车，我们也确实发现她的血液里面酒精含量过高…”
　　“这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lucy掩面痛哭起来。
　　李雷手足无措，从小不知道怎麽应付女孩子哭泣，只能抓耳挠腮站在一边。这个时候脑中有个声音：要是喜欢，上去搂住她肩膀，轻声在她耳边说，来我怀里哭泣。
　　李雷面上一烧，顿时跳起来：“谁谁谁要那麽说？！”等回过身来，才发现Lucy和苏主任都瞪大眼睛看着自己，连忙抓抓头道，“不不不，我那个…”
　　Lucy泪眼朦胧抬头看着他：“李医生，我知道，看起来我好像是受害者，但是我才是罪魁祸首，我不该和lili抢林涛，我不知道他是lili喜欢的人。”
　　“林涛？”李雷脑中再次炸响一枚鱼雷，“不会是…”
　　苏主任一摊手：“听说和你是同一间医学院，小李，你认识麽？。”
　　李雷苦笑，好嘛，咱们英语教科书班算是又来一个：“不，我不认识，但是听说过他。他高我一届，保送美国本硕连读，现在…应该还没回来吧？”
　　“我是在偶然情况下认识林涛，当时不知道他和lili已经开始交往。”lucy满脸泪痕，交叉双臂放在胸前，“如果我知道，一定不会去和lili抢…”
　　“傻姑娘，谁说你去抢？只要没结婚，就是有机会。”苏主任张开双臂，紧紧拥抱自己的女儿，“好了好了，你快擦擦脸。小李还在呢。”
　　Lucy这才转过头来看了一眼李雷，很是不好意思。李雷鬼使神差自口袋里将手帕双上奉上。Lucy露出诧异神色：“现在居然还有男生用手帕？”
　　李雷顿时尴尬：“这，不…那个，节能环保。”
　　“噗——呵呵。”lucy忍不住笑了一下，接过手帕来擦擦眼泪，“我很感谢你。”
　　李雷一愣，不好意思的抓抓头。Lucy擦干眼泪将手帕捏在手心：“弄脏了，不好意思，我洗干净了再还你。”
　　“那倒不用…”李雷话没说完，苏主任已经咳嗽一声使个眼色，李雷只觉得嘴巴居然自己在动，“不用那麽着急。”
　　Lucy嫣然一笑：“我再约你。”
　　李雷听见自己用无比期待的声音情意绵绵的回答道：“好。”
　　Lucy似乎很不好意思，低下头来扭着手帕，似乎舍不得放开。
　　苏主任看看左边，再看看右边，大手一挥下了命令：“好了，小李，麻烦你陪lucy去看看lili吧。我这里有事儿走不开。”
　　“好。”李雷硬着头皮答了，lucy点点头感激的跟着他出门。

　　走在走廊里，lucy跟在后面不说话，李雷也不好说甚麽，于是，沉默。
　　双份的沉默。
　　不停的沉默。
　　“你——”两个人一起开口了。
　　李雷不好意思：“你先说。”
　　“不，还是你说。”lucy眨眨眼睛。
　　李雷叹口气：“你们…真像。”
　　“是麽？”lucy微微侧首，“其实也不是很像，我这麽觉得。”
　　“当然，当然…”李雷觉得自己手心发热，呼吸困难。等等，这是甚麽症状？感冒，疟疾，伊波拉？
　　“我这个妹妹，从小无法无天，爸爸妈妈和学校老师统统管不住她，她太过独立自由，总是自我中心…”lucy突然开始说话，滔滔不绝，口若悬河。
　　李雷听着很是诧异，因为他并不擅长应对此种情况。是该赞同麽？他根本不了解这两姐妹，是该反对麽？反正都是一面之词，苏主任说lili是“女阿飞”，lucy说她是自私自利，哪一个是真正的lili？
　　喂喂喂，你究竟是喜欢lili，还是喜欢lucy？
　　脑中那个声音又响起，李雷恼恨的抱住脑袋：“不要再说了！”话才出口就暗道不好。
　　果然L ucy瞪大眼睛，随即眼神黯淡下去：“是我不好，怎麽好和你说这些…是我罗嗦，打扰你了。”
　　李雷连忙摆手：“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这个时侯嘴唇又自己行动起来，“我是说，这些烦恼我不能帮助你，心里很是难过。”
　　Lucy张大眼睛看着他，李雷也张大眼睛看着…地面，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该说甚麽好。还好lucy解救他：“我很高兴，谢谢你。”
　　李雷抓抓头：“也没甚麽…你们是两姐妹，该共进退的。”
　　“话是那麽说，但是…唉，很多事情说不清楚的。”
　　李雷点点头，这个他明白。人上一百形形色色，DNA都不一样，怎麽可能完全相同。想法不同，自然就有分歧。再加上两个孩子，一般大小，更是，矛盾重重。就算是他和妹妹，小时候也还嫉妒过父母更关心妹妹。不过大一点随即想明白，妹妹没出生之前，自己岂不是也独霸父母之爱数年？如此一想，心平气和。
　　“你在想什麽？是不是觉得我很幼稚？”lucy叹口气，眼中满是期待看着李雷。
　　李雷不知不觉又开了口：“其实不过是个男人，如果真心喜欢，也不该放弃。”
　　Lucy似乎很惊讶，随即笑了：“也不见得有多喜欢，只不过有点儿好感…谁知道他又是lili的朋友，于是刻意疏远…可能就是因为如此，反而更加别扭，叫她介意…这才发生惨事。”
　　李雷叹口气：“总有不得已，我相信你也不想。”
　　Lucy眼中满是感激：“谢谢你体谅我…连我母亲都不肯原谅我…说我狼心狗肺，害死妹妹。”
　　李雷失笑：“胡说甚麽？lili很好，只是需要住院一段时间而已。”却又暗想，哪里有这种母亲，偏心得厉害。
　　Lucy仿佛知道他在想什麽，轻声道：“爸爸喜欢我多些，如果妈妈也爱我，岂不是对lili很不公平？”
　　李雷无言，心里只是想，都是自己女儿，何必如此？却又想到自己家中，妈妈似乎也是喜欢妹妹多点儿，而父亲较疼自己，这就默默不语。
　　还是lucy一笑：“到了，我们这就进去吧。”
　　李雷点点头，正要推开病房门，lucy却伸手紧紧拉住李雷胳膊，浑身都在抖。李雷叹口气，嘴巴却又自己动了：“要是介意，我们暂不进去，到花园走走如何？”
　　Lucy抬头看着他，微微吃惊，随后感激的点点头，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