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槿逆风》臭臭鸥

46、第四十六章

　　不知哪来的风，拂过水面泛起涟漪，轻纱帷幔重重围住这片水池。
　　雪瑶垂眸坐在水池边，纤细的手指在水面划过，脑海里不断回放的则是梦境里的一切。
　　百战离开前的话尤在耳畔:“幻毒粉的作用虽无幻术那般强大，到底也是依靠着幻术作用而制的。”
　　所以，她在梦境里见到的，是真实的，实实在在发生了的。
　　前几日凌也毫无隐瞒地告诉了她，但终归比不上她亲眼所见来的真实，来的痛心。
　　醉酒笙歌，似乎不是凌的作风，但又实实在在是凌做过的事情。
　　雪瑶也心痛，可比起凌醉酒笙歌，更让她心痛的是凌。
　　梦境是真实发生过的，那么曾经的凌是不是也是这副模样，没了灵魂一般，只剩一副躯壳，原本璀璨漂亮的双目，变得空洞黯淡。
　　百战回来的时候，就见雪瑶坐在水池边，屈膝抱腿，将脸深深地埋在膝上，看样子是在哭泣。
　　百战目光微闪，眼底的狠厉划过，她是在哭什么？还是她后悔和凌在一起了？
　　她的来到，雪瑶似乎也知道了，但她没有看百战一眼。
　　百战有些恼火，三两步走过去，拽住她的墨发，硬生生让她抬起了头。
　　雪瑶目光平静地看着她，可红红的眼睛骗不了百战，她真的哭过。
　　“怎么？你是看到他的过去，所以后悔和他在一起吗？”百战毫不客气掐住雪瑶的脖子，仿佛只要她敢说一个“不”字，她的此生便就此了解。
　　雪瑶呼吸变得艰难，她抬指反握住扼住她脖子的手，用沙哑的声音开口:“放开我。”
　　百战注视着她，轻笑着松了手，风情万种地摸了摸雪瑶颈部红痕:“被凌瞧见了，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心疼？”
　　雪瑶拂开她的手，问道:“凌在哪？”
　　冷漠的雪瑶突然让百战有些看不懂，她忍住心中的困惑，笑得妖媚:“奴家刚伺候凌休息呢。”
　　雪瑶挑了挑眉头，在她身上扫了两眼，隐隐约约可见暧昧的痕迹，但她并没有过激的反应，反而笑了:“是吗？”
　　“你这是嫉妒奴家了？”百战眯了眯眼睛，笑却妖艳得很。
　　“没有。”雪瑶有一种感觉，百战是在试探她。
　　难不成凌口中说的她们就是指她们姐妹？
　　她敢肯定，凌不在这里，凌说了，他有事情要去东方海域。
　　雪瑶自顾自做了下来，抬眸看着百战，拍了拍身侧的空位，说道:“他不在这里，你用不着骗我。”
　　百战收敛了笑容，风情在一瞬间变成了冷艳，她道:“我猜凌应该和你说了，但真实的梦见过去定然又是另一回事。”
　　“他从来没有和我说过他的过去，直到前几日。”雪瑶忘不了那样脆弱的凌，一直搂着她，就怕一个不留神，会将她弄丢。
　　凌说，他怕她不要他，丢下他。
　　后来知道了原因，她总算明白为什么，因为凌过去的千年里浑浑噩噩度日，日日醉酒笙歌。
　　“他说他怕我嫌他脏。”雪瑶闭着眼睛，苦涩地笑道。
　　“你会丢下他吗？”百战只想知道，雪瑶会不会丢下他。
　　雪瑶倏然睁开了眼，眼底一片清明，暗含着坚定:“不会，永远都不会。”
　　她不在乎凌的过去，他们面对的永远只有未来，凌的过去是怎么样的她不知道，但是凌的未来至少还有她，她绝不会离开他。
　　“我想知道千年以前，东方海域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听澜烟提及过，凌性格的转变是因为千年以前，在东方海域的事情导致的，所以凌这千年里，之所以浑浑噩噩度日，应该也和千年以前的事情有关吧。
　　雪瑶不知道百战是否知晓千年前的事情，反正漠烟兄弟对此事并不是很了解。
　　不过，雪瑶问对了人，百战知道这件事，清清楚楚地知道这件事。
　　“北漠和澜烟和你说过多少关于他的事情？”百战反问。
　　“不多，只是说了凌是千年以前发生性格上的转变，千年以前发生的事情是他心中的一块伤疤。”雪瑶看似平静地说着，没人知道她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
　　“他们确实不知道多少。”百战笑着，问了一个无厘头的问题，“你见过漠烟兄弟，也看得出来他们很宠溺凌？”
　　“对。”雪瑶看出来了，他们几乎什么都让着凌，好像什么危险都不会让他涉及。
　　“那你知道他们为什么那么宠溺他吗？明明双生灵中，我和小八才是最小的双生灵。”百战很平淡地说道。
　　雪瑶摇了摇头，她并不了解凌的过去，凌从来不说。
　　“那你知道东方海域是个怎么样的地方吗？”百战又问，不等雪瑶回答，她又说道，“东方海域那可是被万灵称之为最混乱的地方。因为海域的生灵比陆地上的生灵灵力更胜一筹，加上海域的生灵种类非陆地上生灵种类能够比的，甚至海域之中存活着古老的生灵，守护灵更不用说了，他们灵力强劲，个个都是心高气傲的主，谁也不服谁的管教……”
　　双生守护灵是凌驾于万灵之上的，但海域的生灵并不将双生灵当成一回事，他们心高气傲，不愿意臣服于其他生灵之下。
　　偏偏凌和他的妹妹又是双生守护灵之中最善良的，救助过不知道多少的生灵，无论海域生灵还是陆地生灵，可他们的仁慈被海域生灵当做垃圾丢弃！
　　凌他们的不忍心，到了海域生灵眼里似乎成了笑话，凌他们不忍心看着海域生灵死亡，不忍心为了震慑海域生灵使得海域生灵流血，所以他们越来越猖狂。
　　因为不忍，所以没有将权利集中，这也导致了海域守护灵们阳奉阴违，甚至背地里插刀。
　　千年以前，凌所管辖领域的邻域守护灵之女过生辰，凌知道很多守护灵不满双生灵，所以留下来他的妹妹镇守领域，以防万一。
　　要说海域所有生灵都不愿意屈于双生灵管辖之下也不是，大部分生灵还是主动臣服。
　　谁知道身为邻域，又是受过凌最多恩惠的那片邻域的守护灵，就是个黑心守护灵，迷晕凌不说，联合其他不满双生灵管理的守护灵，趁夜偷袭，用了卑鄙无耻的手段，杀光了他们兄妹管辖领域的所有生灵，其中也包括凌的亲妹妹。
　　百战是最了解那件事的，出事以后，她为了打探凌的下落，不知道去过多少次海域。
　　凌回去以后，看到的是生灵的尸体，以及遍体鳞伤体无完肤的妹妹，她被一刀一刀划开了皮肤，身上不知道插着多少尖锐的武器，血肉都是向外翻的，硬生生撑着等凌回来，只为了看她哥哥最后一眼。
　　凌的情绪崩溃就是在他的妹妹闭上眼的那一刻，随后就有堕落的倾向，但后来不知怎么回事，就成了他现在这样，两股气息十分平衡。
　　也就是那一夜，凌屠杀了千千万万海域生灵，但凡是进攻了他们那片领域的守护灵和生灵，他一个也没有放过，更是误杀了许许多多其他的生灵。
　　这件事给凌留下来阴影，性格的转变也是那个时候，妹妹的死亡始终是他心底过不去的坎。
　　各种原因导致悲剧，悲剧的发生将高高在上的双生灵拉入地狱。
　　“幻术入梦，杀人无痕。”百战苦笑，“那次血洗东方海域，幻术起了很大作用，万灵之中，只有凌一个会幻术，这是海域生灵始料不及。”
　　雪瑶听过幻术，听说幻术杀人轻而易举，甚至不为外人察觉，不知不觉在梦境中死去。她没有想过，万灵之中，竟然只有凌一人会。
　　凌的妹妹的死亡，他将其归咎于他自己身上，可以说千年以前的事情无时无刻不在折磨他，形成了困扰他的梦魇。
　　为了摆脱梦魇，他曾经尝试用幻术，但幻术对他无效，他才流连花楼，喝酒买醉，可凌又是千杯不醉的。
　　再后来，他杀灵和做其他事情来摆脱梦魇，渐渐的就成了雪瑶在梦里看到的样子。
　　百战说着说着倏地站起，低眸笑道:“伏魔谷种着一片幻花，其花粉致幻引人入梦，凌也想过用这个办法摆脱梦魇，可惜，这对他无效。”
　　雪瑶明白了，伏魔谷底的那片花不是无缘无故出现的，是凌亲自种出来的，试过千千万万种方式，不过为了摆脱自己的梦魇。
　　百战向她伸出了手，将她从地上拉起:“我讨厌水云涧的人，但认可你。凌其实很脆弱，没有你想象中坚强，你是他认可一生的伴侣，我尊重凌的选择，也希望你不要再让他受伤。”
　　心伤难愈，更不用说像凌这般一旦动了感情，就将一生搭进去的人。
　　雪瑶笑了笑，双生灵之间感情深厚，百战只是不想看见凌再受心伤。
　　“我记得我的承诺，绝不会让他伤心。”雪瑶郑重其事说道。
　　百战勾了勾唇角，凑到她的面前，无声无息从她的墨发间取出一根发簪。
　　那根发簪非常特别，像是冰雕出的一样，哪怕在烈日炎炎之下也不会化去。发簪的样式很简单，没有繁杂的图案和点缀，却是雪瑶最喜欢的。
　　“凌送你的定情信物吧？”百战拿着发簪在手上把玩了一番，笑道，“他可真是什么都敢干出来。”
　　雪瑶听着有些迷糊，但百战的反应却是耐人寻味，她问道:“这根发簪有问题吗？”
　　“没有。”百战还给雪瑶，神神秘秘说道:“保管好。”
　　“你的两位小徒孙也在这里，你放心吧，这是凌的寝殿，你安心呆在这里，他应该快过来了。”百战挥了挥手，迅速离开。
　　黄沙铺天盖地在空中飞舞，风中夹带的黄沙迷眼，打在身上有种刀割之感，可偏偏想要躲开它却不行。
　　漫天黄沙之中，一道淡蓝色的流光闪过，凌漫步其中，丝毫不受黄沙的影响，轻轻松松在风沙中穿行。
　　似乎嫌黄沙太遮掩视线，凌皱着眉头，轻轻一挥手，黄沙便立即止在空中，下一秒纷纷落回地面。
　　视线重新广阔起来，凌并没有急着走，而是侧目看向一旁，露出一副不悦的神色，微抿着双唇久久不言，似乎等着身后那人先开口说话。
　　百战红衣妖娆多姿，红唇微微上扬，仿佛并没有看到凌那不悦的神色，“哎呀！这不是奴家日思夜想的邪灵大人么？终于想起奴家来了吗？”
　　凌淡淡一笑:“百战，我不认为装傻充愣有意思。”
　　“嗯？装傻充愣是什么意思？奴家不懂呀！”百战轻笑着上前，身子往凌身上一倚，“不然凌给奴家解释解释呗？”
　　“百战！”凌依然保持淡淡的笑意，低眸看着倚在自己身上的百战，“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干了什么事情。”
　　“什么嘛，”百战一根手指抵着红唇，做出一副努力回想的模样，“凌说的我干了的事情是指什么呢？”
　　“你确定不说？”凌挑眉看着百战。
　　“嗯……啊！痛啊！凌！怜香惜玉四个字不知道吗？亏得奴家对你日思夜想，你怎么能这么对待奴家呢？”
　　百战本欲继续装傻充愣到底，谁想一个字音刚落，凌便捉住她的手腕，毫不客气的将她拉到他面前，一个尖锐的冰刀就抵在她的脖子上。
　　百战也是无所畏惧，冰刀没有碰到皮肤，偏偏她一边露出一副吃痛的表情，一边还毫不客气的对凌说话。
　　对付百战，凌还真不能用普通方法对付她，不然总被她气到，一瞬间，冰刀就被凌捏碎了。
　　在凌极具有威压的眼神之下，百战竟然向凌伸出另一只手，手掌贴着凌的胸前，然后不紧不慢的缓缓向上移动。
　　脸上带着浓浓笑意的百战悠悠调笑道：“凌，几百年不见，原来你这么想奴家啊，奴家差点都误会你了。”
　　说罢，还不忘靠在凌的怀里，那姿势就像是依靠在丈夫怀里撒娇的妻子。
　　凌将百战从怀里扯出，毫无温柔可言:“别闹了，你把他们带去了哪里？”
　　“他们他们，你都提了多少次了？没想到几百年不见，你最先关心的反而不是我？”百战撇了撇嘴，环胸站在凌的面前，俨然一副生气的模样。
　　凌嗤笑道：“关心你？你还需要关心？沙朔才是需要关心的那一个，有你这么一个姐姐，她迟早会被你带坏。”
　　在这片土地上生活的灵谁不知道，百战的大名，提及沙朔，它们都以百战之妹称呼，至于百战因何出名，那还得从头道起。
　　打自二人出世以来，随着年龄的增长，以及这一带人口不停的减少，百战开始以恶作剧作为解闷的乐趣。久而久之，这里其他的生灵都被百战吓跑了，又无聊下来的百战将注意打到了人类身上，每逢这一带出现人类，百战都要捉弄一番。
　　或许一个人玩太过于无聊，又或许其他原因，她经常拉上自己的妹妹沙朔，加上沙朔一向不懂得拒绝姐姐的请求，这么一来，姐妹连心，还有什么做不到的、耍不了的人或灵？
　　哦！有，凌就是一个例外。
　　百战像模像样挤出几滴眼泪，假装哭得梨花带雨:“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凌也无奈，碰上这么一个麻烦的家伙，实在是束手无策，这也是为什么他不想来这里，和她碰上面的关系，被缠上了，就很难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