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槿逆风》臭臭鸥

18、第十八章

　　山洞里，君见睁开眼睛就看面前一张放大的脸，一位妙龄少女站在君见面前，少女端详着君见，片刻转身坐到前面的石桌前。
　　“你在看什么？”君见出声问道。
　　花灵冷哼一声:“不关你的事！”
　　“你是谁？”
　　花灵看着君见，面露凶色，瞪着君见道:“你闭嘴！再吵我就杀了你！”
　　花灵到底顶着一张娃娃脸，再怎么做出凶神恶煞的表情，君见也丝毫不慌不忙。
　　他嗤笑一声，撇开头不去看花灵:“你会杀人吗？”
　　“你瞧不起我？”花灵看君见是非常不爽，又见君见甩脸色给她看，花灵恶狠狠地瞪着君见不说话。
　　“不是瞧不起，”君见动了动被绑在身后的手，没一会，绳子就被解开了，他拍了拍身上的灰，问道，“你为什么要抓人类？”
　　“我乐意！和你有关系吗？”
　　君见眉头一皱:“阿槿呢？”
　　花灵鼓着腮帮子道:“不知道！”
　　然后瞥了一眼君见，发现君见怒视自己，眼神可怕得紧，吞了吞口水嘀咕道:“我又没有抓他。”
　　说完后，花灵就后悔了，君见倒是松了一口气，沉默不语地走到一个角落，盘腿坐下。
　　花灵从来就没有被人这么对待过，跺着脚，冲到君见面前，掐住君见的喉咙，怒道:“你居然敢这么对我？我活了千年，哪个对我不是恭恭敬敬的，你居然还敢这么对我！”
　　君见闭上眼睛不看花灵，喉咙被掐的再紧，君见也一声不吭，他笃定花灵不会杀人。果不其然，花灵甩开了君见，问道:“你知不知道那个人是谁？”
　　君见冷冷地看着花灵，一言不发，阿槿吗？他有什么特殊的身份？要说特殊身份，应该是万灵宫的尊主吧。
　　花灵知道君见不会开口说话，继续道:“罢了罢了，看样子你也不知道，不过很快你就会知道了！”
　　“嘭！”
　　突然间一声巨响，整个山洞都震动了一下，君见猛地睁开眼睛，朝花灵的方向看去。
　　花灵已经站了起来，看向山洞口，笑道:“不知贵客到来，真是有失远迎。”
　　千槿悠悠走到花灵面前，挑眉看着花灵笑了，目光在接触到君见时，说道:“看来我来不来你都不会出事啊。”
　　君见拍了拍身上的灰，不可否认。
　　“桃源村村民口中所说的灵树所幻化出的守护灵就是你吧？”
　　花灵笑笑，铿锵有力道:“花灵！”
　　千槿轻笑一声，坐了下来，淡淡道:“客套什么，敞开天窗说亮话，村民失踪到底是怎么回事？”
　　花灵笑了笑:“您在说什么呢？”
　　“你知道的，别装了。”千槿手放在石桌上，轻轻敲击着桌面，看似恭恭敬敬实的花灵实则并不恭敬，“怎么不连我也一块抓来？”
　　花灵笑语盈盈道:“尊主说笑了，您可是尊主，我怎么敢抓尊主呢！那可是大不敬呢！”
　　千槿笑而不语，花灵轻慢的模样可没有一分半点的尊敬，千槿勾唇道:“是吗？我怎么觉得你豕交兽畜呢？”
　　花灵答非所问:“怠慢了尊主，还望莫要怪罪了！”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君见都听了去，他猜对了，万灵宫的尊主就是千槿。
　　但他不知，花灵口中的尊主，并不是指千槿在万灵宫的身份。
　　“哪些人呢？”
　　“哪些？”
　　千槿眨了眨眼睛，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某个洞口，意思很明显了。
　　花灵知道瞒不过千槿，也不再隐瞒，干脆利落道:“就算有人那又如何，得罪了我还能活着就算不错了！”
　　听花灵的口气，莫非是那群村民先挑事的？不管如何，千槿对于他们之间的恩恩怨怨不感兴趣，现在只想着如何出去。
　　他道:“你也是一方守护，庇佑桃花源里的每一个生灵更是你的责任所在，保护桃源村村民的性命安全似乎也在你的职责之内？为何突然抓走桃花源的所有年轻男子，这不是有违身为守护灵的原则吗？”
　　君见的视线落在千槿身上，那道视线带着几分探究。
　　千槿的话一个一个字的敲在他的心尖上。
　　阿槿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他知道守护灵的存在，就算没有见到花灵，他也猜出了花灵的身份。
　　花灵算是听出，千槿此次来访分明就是为了桃花源的那群人！她愤愤道:“尊主！您是万灵尊主，为什么要帮助那群人类！我们万灵所受的苦难难道您就放任不管了吗？凭什么我们要事事忍让人类！”
　　“花灵，告诉我这里发生了什么？”
　　这件事情如若弄不清楚来龙去脉根本无法解决，桃源村村民又将错误全部推到花灵身上，眼前的花灵本性依然是善良的。
　　花灵抓着千槿的衣袖，面色有些狰狞，她道:“尊主，你要相信我！没有灵会无事生非，都是那群人，都是那群人，我才会这样的……我才变成这样的！”
　　千槿听的稀里糊涂，将花灵扶到桌前坐在，轻轻道:“你是无辜的，我会为你讨回公道，但是如果不是，那么你也得有个交代。”
　　花灵低着眸，哂笑道:“这件事情还得从几年前说起……”
　　花灵是由桃花源里一棵桃树幻化而成，吸取天地精华而生，作为守护灵者，一直守护着桃花源的每一个生灵，千百年过去，花灵兢兢业业，从来没有过任何怨言。
　　直到十五年前，一位孩子出现，这个孩子姓林，从小聪明伶俐，桃花源的村民都称他林才子。
　　林才子有一喜好，便是坐在被村民奉为灵树的桃树下看书。
　　偶然间花灵这个时候结识了林才子，之后的每天都会陪着林才子，林才子也日日来此，熟络后，感情也发生了变化。
　　花灵和林才子可以说是心意相通，相互陪伴，近十年。
　　几年前林才子对花灵许下承诺:他定会迎娶花灵作为他的妻。
　　花灵满心欢喜等待，却不见林才子的回音。
　　半年后，桃花源家家户户喜气洋洋，红绫高挂，分明有喜事。花灵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再加上林才子半年之久没有找过她，她思念至极，心想:“去了村里或许能碰见他。”
　　因此，花灵来到村子里。
　　人声鼎沸，热热闹闹，花灵躲在屋背，偷偷望着迎亲队伍。
　　这一望便看见了林才子，他身着红衣，骑在走在人群最中央，身后跟着一群人，抬花轿的，吹唢呐的……
　　花灵脸上洋溢的笑容在看到林才子那一刻僵住了，脑子一片空白，手上本来想送给林才子的桃花落在地上，仿佛蔫了一般。
　　花灵摇了摇头，踉跄走出几步，确定自己是不是看错。
　　人灵相处千万年，不可能对这样的事情不了解，这是人类成亲的排场，她的心尖人要和其他女子成亲了。
　　迎娶队伍走远了，热闹的人群追随上去，欢呼声，道喜声，笑声……一切声音花灵都已经听不清了。
　　脑海里只有一个声音在回荡着:“林才子抛弃了她，娶了别人！”
　　花灵泪眼婆娑，看着花轿越发远去，花轿里有着一个新娘，头顶红盖头，端端坐着。
　　花灵孤零零站在那里，直到看不见人后，才落寞地离开。
　　她想，林才子一定是有苦衷，林才子不会抛弃她的，还会回来找她的。
　　带着这样的想法，一等就是一个多月……
　　花灵再次见到林才子是半年后，如今的他消瘦了不少，两眼没有以前的光彩，见到花灵，他激动上前:“花灵……”
　　花灵是靠在自己本体上小憩的，听见林才子的声音，她悠悠睁眼，脸上依旧还是带着笑，却透着几分冰冷和疏离，花灵侧目轻轻道:“你来了啊。”
　　林才子愣在树下，花灵就这么居高临下看着他，林才子挤出一抹笑，应道:“我来了……”
　　花灵应了一声，又靠在树上养神闭目。
　　林才子一个人站在灵树下，半天不动，也没有说话，花灵自然也不会开口说话。良久，林才子才说道:“花灵……我可能要失言了……”
　　花灵笑道:“是么？”
　　“对不起……”林才子抬起头看着花灵，一字一句道。
　　花灵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轻笑道:“嗯，我知道。如果你没有其他的事了，就离开吧，我想睡会……”
　　林才子并没有离开，陪着花灵直至黄昏，这段时间内，花灵再也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像是真睡着了一样。
　　可林才子知道，花灵并没有睡着。
　　花灵是看着林才子离开的，那天花灵又一次落泪……
　　又是一季春秋，林才子的父亲林老先生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来到了灵树，那时候，花灵就坐在树上，其他一些小花灵陪着她。
　　林老先生抱着婴儿，抬起头来，看着灵树，他略带得意说道:“吾儿早已娶妻生子，是不可能和你待在一起，你会害死他！你根本就不是人！人妖殊途……”
　　花灵本不想理会，但林老先生却咄咄逼人，字字锥心，花灵才跳下灵树，其他一些小花灵也跟着下来，替花灵愤愤不平道:“谁是妖！你不懂就不要乱说！花灵姐姐是世界上最好的灵！”
　　林老先生却嗤之以鼻，道:“不是妖却迷惑吾儿！要不是你，吾儿岂会神志不清，人妖不分，硬要娶你为妻！好在我不是个糊涂人，这树根本不是什么灵树！你是妖！邪物！”
　　这样的诋毁花灵怎么会再心平气和，她红着眼睛道:“闭嘴！”
　　林老先生蛮不讲理，反而变本加厉，花灵一巴掌拍过去，打中他一条腿，林老先生护着婴儿，倒在地上，撑起半个身子，又道:“妖邪之物！害人不浅！”
　　花灵凝聚灵力，刚想给林老先生一个警告，不料林才子出现了。
　　“花灵住手！”
　　花灵顿了一下，也正是这一下，林老先生有了可乘之机，一道符贴在了花灵身上。
　　其他小花灵纷纷逃走，就算花灵身为守护灵，但这道符也散去了花灵小部分修为，修炼成灵很难，更何况还是像花灵这种守护灵。能成为一方守护灵，可想而知需要修炼多长的时间。
　　远处一位女子踉踉跄跄跑来，抱过林老先生怀里的婴儿，看花灵的眼神带着些许警惕，更多的是害怕，是恐惧。
　　林才子扶起父亲，怒斥花灵道:“你干了什么？你怎么能伤我父亲！我以为和其他妖邪之物不同，没想到……我真是看错你了！”
　　花灵想为自己辩解，张嘴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林才子没有给花灵任何机会，带着自己的父亲和妻儿离开了。
　　花灵茫然无措，怔怔看着他们离开，心底一阵刺痛，原来她在林才子眼底和妖邪之物，和邪灵恶灵毫无区别。
　　这件事情过后，桃花源的村民对灵树避而远之，而花灵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更加过分的是，全部村民们竟特意找上花灵对其出言不逊。各种辱骂、诅咒，萦绕花灵耳畔，对于这些谩骂，花灵能忍则忍。
　　林才子也曾找过花灵，向花灵道歉，花灵见他便避而远之，林才子无可奈何，向村民解释，请求村民放过花灵，可越是这样，村民越是变本加厉。
　　人有底线何况是灵，花灵更不可能一直坐以待毙，三令五申竟也无济于事！面对村民的蛮横不讲理，花灵怒了，确确实实起了杀心。
　　就在一次村民的唾骂后，花灵对她深恶痛疾的桃花源村民下手了。
　　那一天，桃花源虽没有血流成河，大部分村民却也重伤，花灵因此差点走火入魔，若不是其他小生灵的阻挠、劝说，桃花源将不复存在。
　　从那之后，花灵给桃花源下了结界，自己时常会徘徊在桃花源里，以捉弄村民为乐，村民心知打不过花灵，也逃不出桃花源，只好把所有的怨恨撒在林才子一家。
　　林才子无奈下，带着妻儿离开村子，在村外安家，林老先生年老体迈，村民才勉强同意他留在村子里。
　　没多久，林才子就传出病逝的消息，花灵经常徘徊在村子里，当然会知道。
　　林才子死的当天，花灵像往常一样，漫无目的地游荡在桃花源里，眼底多了份惆怅，悲痛，以及茫然。
　　花灵以为自己对林才子已经无所谓了，直到听到他死的消息她才明白，无论发生了什么，林才子成亲也好，遭到林老先生辱骂也罢，她对林才子的感情自始至终都没有变过。
　　再后来，花灵就隔三差五捉桃花源的年轻男子，激怒村民，挑衅林老先生，恐吓林才子留下的唯一的孩子。
　　千槿听完沉默了。
　　花灵确实没错，有错那也是动了不该动的情。
　　人心不古，说的大概就像桃花源村民这般的人，风吹一边倒，根本不去深究对错，将错误强加与他人身上，不去思考自己本身的问题。
　　千槿眼神扫过君见，目光有些复杂，竟有一丝害怕？
　　千槿严肃道:“那为什么要抓村民？”
　　花灵抬眸看着山洞，眼神狠厉，像是要将他们千刀万剐，她道:“因为他们该死，我要他们统统去死！”
　　千槿可以理解花灵的心情，大概和那时候他的心情差不多吧。
　　看着手指死死抠着桌面的花灵，他道:“那为什么你不杀了他们？”
　　花灵顿了顿，阴阴笑道:“他们现在还不能死！死了，他就不会出来了。”
　　“花灵，你知道真相不是吗？”君见突然说话，他目光炯炯，“你知道人死不能复生，你知道林才子已经死了，你抓走村民只是为了自我安慰而已。”
　　不知道何时，君见找到了关押村民的地方，将村民一个个救了出来。
　　村民害怕花灵，一个个看都不敢看他们一眼，全部一窝蜂挤向出口。
　　“自我安慰……”花灵呢喃着，眼底涌出了泪，“不，他没有死，一定是他爹将他藏了起来。”
　　千槿眉宇一皱，花灵如此肯定是为何？
　　“为什么你坚信林才子没有死？”
　　花灵倏然一笑，眼底含着泪花，她站了起来，朝后退了几步：“尊主，他是我的挚爱啊！”
　　一道光芒从她身上散发出来，花灵双脚离地，只见她脚下一个类似于法阵的光圈出现。
　　光圈内复杂的纹理，让它咋看真像是一个法阵，但君见知道那不是。
　　“他是我的挚爱啊！”花灵重复着这句话，泪水再也控制不住，一滴一滴顺着她的脸颊掉落。
　　千槿没有见过这样的法阵，自然不知道这是什么。
　　“是人灵生死契。”君见解释道，“契约一旦生成，那么人灵之间同生共死。”
　　花灵淡淡一笑：“没错，生死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