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慨后世故往不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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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慨后世故往不消
“但是，我要你在这镜石之上立下歃血魂晶之誓！”玖蒛突然睁开双眼，眉目流连婉转，打量着那瞠目结舌的司城子罕，步伐轻盈飘然上前，指着那正兀自反射月光的镜石，笃定说道，“事成之后，我要那山妖的元神精元。”
“好……好！事成之后一切随你！”司城子罕的魂影激动不已，就欲上去握住玖蒛双肩。可山中隐隐传来野雉的高鸣，想是那旭日即将次刺破黎明的黑暗，司城子罕心中一惊，又聚精会神再次倾听——果然是野雉的鸣叫！
魂影属阴，见光即消逝为尘埃，不得救！
他顿时吓得就要躲回那镜石后面的暗黑角落。
玖蒛见状倒是镇定自若，她身影翩跹到了远处，弯腰拾起已经染上污泥的帽子，背对司城子罕所藏之处道，“速速对那镜石立下你的魂晶血誓，这样我就你将你纳入这帽檐之下，免去你被烈日灭杀之苦，一同去往齐国！”
倏得，一滴魂晶掉落在镜石之上，碎裂之后冒出几缕紫色青烟。
玖蒛也上前咬开自己的手指，青色虺血和着那紫色冥之魂晶的烟气，一同滴在了这镜石的云母面上——霎时间，渲染成炫目的赤色，蔓延到整块镜石之上。
那自上古传下来的，沾染过五彩石粉的镜石，在刹那间崩裂完碎，万年仙气尽入玖蒛额头那一颗紫晶宝石之内，霎那间就窜入她四肢百骸。
镜石之魂晶歃血誓成！
白光一闪，司城子罕的魂影转瞬就脱离了那山妖的禁锢，窜入玖蒛的帽子里。
此刻正是旭日初升，山岭似是知道客居于此多时的司城子罕要离开，恋恋不舍如嘤呜落泪一般起了蒙蒙山雾。
想要很快就有高深法力，最简单的一个速成法子就是吞噬其他有法力的精怪元神精元。
当年族长说起这个的时候，吓得玖蒛幼小的虺身倏得盘好，不敢动弹。现在回想起来恍然若梦——山路茫茫，往昔所有美好过往具如风而逝。
玖蒛额头上的紫晶宝石又在突突跳着，她知道是鸟偏麟在想她——她曾经在遇袭的前一刻也想见鸟偏麟，是那种迫不及待想要相见却又被狠狠克制的思念。
可如今……
如今早已物是人非，玖蒛嘴角勾起无奈一笑，将帽子戴在自己头上稍稍一正，就迈步开始往前行去。
东去。
一路东去。
那东面濒海之齐国，便是玖蒛要到达的所在。
——南荒云梦泽沙洲离宫
九黎神兽鸟偏麟此刻眉心紧锁，他身后脚下，伏着泣泪的靛青衣衫女子便是虎蛟鲲娟。
如今两人相交数万年，鸟偏麟已经说不清对鲲娟的情感到底是怎样……
拳拳难舍之亲情？
惺惺相惜之友人情谊？
抑或是早已经习惯于鲲娟守在他身侧，习惯于鲲娟帮他照顾打点一切，却忘记了她已经爱慕了自己数万年，忽略了她已经等待了自己数以百万年。
鸟偏麟原本以为鲲娟过了这百万年会成为别人的妻子，可他来到这云泽大沼后便发现这鲲娟不仅没有成家，甚至还为了让自己恢复因着被囚禁太久而近乎飘散的上古精魂去破修行杀沼精。
无奈，没有情分就是没有情分。
鸟偏麟心底自始至终都没有想过要娶鲲娟为妻——不过是个玩笑戏弄的开始罢了。
他负手而立，面朝瘴气缭绕的大沼，只觉得自己虽然已经活了万年，却依旧看不懂这滚滚红尘的一个“情”字。
当年青帝灵威仰曾经笑言，鸟偏麟这横冲直撞只知蛮干的雪鹰将来必定为“情”字所扰。这句话，不仅灵威仰说过，连飞溅也说过……
可当时的鸟偏麟不过是扭头一啸，便翱翔于天际，天大地大，他九黎神兽怎地会为情所惑？！
神山青帝，司职春事，青丘狐王，艳绝无双。
可惜这顶顶聪明的两人却深陷“情”字这一囹圄不可自拔。
鸟偏麟身为坐骑雪鹰，前后侍奉过他们两位主人，自然是看的真切：什么俯瞰苍生，称霸天下——在“情”的面前，不过是水中泡影，虚妄到可笑。
遥忆当年，九尾狐王一身紫裘，身为万千妖族的统帅，手执‘偏锋’长剑，指挥若定——那飒飒风姿，何人能敌？
但在百万年前神妖之间的那场大战中，飞溅情惑——他喜欢的那个男子便是他自己孤傲的执念。即使知道这般孤注一掷会让自己没了希望，最终更是会被堵死了活下去的路，乃至连整个妖族都会唾弃他——可他只想着只要信那个人一回，赌一次……
若非如此，灵威仰又何曾能有机会将其刺死？
最后，八荒六合间盛传，青帝于军前手执‘无锋’重剑怒斩狐王，而后身为九黎神兽的雪鹰鸟偏麟，自然是归于青帝灵威仰座下……
“啪嗒、啪嗒……”
几乎是细不可闻。
鲲娟滚烫的天青色泪水从目中划过脸颊，未到腮边却已冰凉。
“…………”
根本是洇湿无声。
天青色的泪水打在鲲娟的裙摆上倏得一下便隐去在衣衫之内，只余下斑斑点点的深色小点。
可滴滴女儿痴心泪，条条伤心断肠线——又岂能不惹人三分生怜，七分生恋？
若要鸟偏麟来说，却是宁缺毋滥。
他不是不知道这虎蛟钟情于自己，他只是长久以来习惯性的当作不知，仿若遗忘了他们两人最初相遇的情景。
鸟偏麟极目远眺这广袤无垠的苍茫大沼，只觉所见到处都是看不尽的一片云水峦障，心中忽然一紧，想起了不知所踪的玖蒛，只叹道，“此事我既往不咎，只看在你我二人的往日交情上，你就将玖蒛的行踪说与我听吧。”
“我不说！”鲲娟猛然抬头，神情凄然却决绝，只伸手指着鸟偏麟道，“鸟偏麟你可还记得那次你我于九重天的蟠桃宴上初遇？！你与我说了什么？”
大风刮过，惊起沼边蒹葭的绵绵白絮——它们随风激荡，粘在鸟偏麟飘逸于风中的长发上，也迷住了鲲娟潸然的眼眸。
“不过是玩笑罢了。”鸟偏麟回忆前尘，想到玖蒛，方知自己当初不过桀骜看不惯这小小虎蛟，才出手戏弄，后来这鲲娟因为自己而犯错，他鸟偏麟也就宁可挺身而出——也断然不是什么男女之情丝。
他转身弯腰，想要扶起地上的鲲娟，却冷不防被鲲娟推到在地。
“你这个骗子——”如果说鸟偏麟当年看到飞溅临死前的那一涣散的回眸里是忿恨，那鲲娟此刻也是一样，她悲怆大哭，扑在鸟偏麟身上，不断拍打，尖利的女音回荡在鸟偏麟耳畔，“你在西王母面前说你终究会对我负责——你说若是百万年的惩罚过去，若是麒麟链在你元神消亡前破裂，你就来娶我为妻！”
“可是，并未得到百万年……而且，我是经豫州虺族的九重虺啸和处子虺血才破除封印而出——那是青帝的咒约，故而与你的约定便已荡然无存！”鸟偏麟双手扶住情绪失控到不能自己的鲲娟双肩，神情冷漠，“我当年的这些约定，你并不是不知道。”
“不要……”鲲娟闭目，不住地颤抖，凄凄楚楚若的样子——不知道她是云梦泽一等一的修仙之妖只怕是要被她这伤心断肠凄凉之相给骗了。
“既然你不肯说，那我就自己去找玖蒛——你莫再义气用事！沼精被杀，这件事你就做得太过了！”鸟偏麟扭头撇开鲲娟，起身拍打了身上的浮尘。
可才一抬头，他却发现远处天际的黑云正飞速地聚集。鸟偏麟心中只觉得这团邪云来的突兀，正左右猜不透，却感到身子一紧——那鲲娟玉臂已经牢牢将他缠住。
“你不要去……”
远处，水上廊桥木板的缝隙之中，有几株野草正顽强地在忽然袭来的大风中颤动——沼泽的另外一端已经黑云集结密布。
鲲娟自幼便在师傅夭爻的指导下开始修炼，以为到达了无情无爱——然而自从那次认识了鸟偏麟，便第一次拥有了所谓的七情六欲，但这普普通通的感情却仿若一柄刺入她胸口利剑，每隔一段时间便开始不断地搅动。
第一次，她为鸟偏麟抗师傅应龙夭爻之命而言甘愿被逐出师门断修行；第二次，她在西王母面前自请堕入云泽；第三次，更为了要定住鸟偏麟的上古精魂，而砍杀三千年前就从雷泽而来的沼精——只为了取得沼精肚子上的那块长有龙鳞的皮，熬成凝胶给鸟偏麟服用。
为此情，鲲娟甘做尽一切事，甘忍尽一切苦——但是，若要她舍此爱，她毋宁死！
远处，雷声震天，鸟偏麟只觉得那迎面吹来的寒风已经能时不时地将他脸上刺得一阵发麻。
黑云的缺口中，似乎露出一个敞开上衣的乌黑面颊男子，他不断地跳起来，拍打着自己的肚子，引得周遭一片雷声轰轰。
鸟偏麟心知不妙，待得定睛一看，果然——那男人是人颊龙身！
电光火石间，一个惊雷便从那男子手中打出，迎面直向鸟偏麟和鲲娟劈去。
鸟偏麟拥起还兀自伤痛到神智不清的鲲娟，闪到一丛蒹葭之后，沉声道，“鲲娟，你上次杀死的沼精到底是什么来头？”其实，凭借鸟偏麟的聪明才智，怎么会不知道呢？他心中也是猜到了几分。
“你说呢？”鲲娟咬着嘴唇，神情黯淡，可她一双手死死抓住鸟偏麟，“你怕什么？！大不了你交我出去——反正这小雷神与我交恶多年！左右不会叫你有损伤！”
“啪——”鸟偏麟扬手就是一个巴掌打在鲲娟脸上，怒目而视，吼道，“我鸟偏麟岂是这种靠女儿家苟延残喘来活命的？！你我相交数百万年，还不知道？莫说你这是为了救我才杀了沼精，即便是你平白无故杀了那沼精——凭着我们的交情也不会叫你白白的去送死！”
鲲娟心中一动，仿佛又回到了初见那次，自己打破了西王母的玉碟……
“轰隆”一声，黑云那端又一个雷直劈在他们两人面前的那丛蒹葭之上——蓦地，便烧着了。
鸟偏麟不禁大吸一口冷气，见此刻大势不妙伸手就拉起鲲娟的手，衣袂飘飘就往离宫中奔去。
沼泽边，全是枯草和蒹葭，大飞猛吹引得那火苗乱窜，不一会儿，这沙洲离宫的外延一圈便被火圈围住。
一股热浪扑面而来——鸟偏麟伫立殿前，见此情景知道今日这样子怕是雷泽出动了超过三名以上的雷神。若是以往，他一对二尚能取胜，而现在即便是和鲲娟联手也无力对抗三名雷神的同时发难。想到此处，鸟偏麟闭上眸子灵机一动，便对身后鲲娟道，“离开云泽你可愿意？”
“好！”
她的脸迎着熊熊烈火映出来的漫天红色，整个人再次飞神采扬——已经激动到不能言语的鲲娟只能紧紧抓住他的肩背，喘息着点头或是摇头，再也说不出多一个字。
“那我们先去再说。”鸟偏麟一双桃花眼一扫而过外面烟火缭绕，但见外面如血般艳红，语气明显有些急躁了起来，“天上是雷神的极乐地，我几百万年都没有驮人了，你在我背脊上自己小心点！”
火光缭乱，影影绰绰间，鲲娟将手搭在显出真身的鸟偏麟身上，脸上微微泛着红晕就紧紧靠在鸟偏麟的背上，嘴巴上还是犟道，“怕什么，他们若是伤了你，我千年万年也要寻去衮州雷泽搅得他们不得安宁！”
鸟偏麟只觉得浑身一震颤栗，显出人形，胸口有股子说不出的奇怪感觉。他捂着胸口，“衮州雷泽……那原来的东荒濒海之地，现在是哪国？”
鲲娟以为鸟偏麟旧疾复发，惊得跳下他背脊，帮他在胸口顺气道，“你莫要急，现在的东荒那里已经是田齐之国。那里临近雷泽，也算得上是这些该死雷神们的家了。”
鸟偏麟任由迎面热风将自己的青丝拂乱，面不改色，心中却是大喜：玖蒛……玖蒛，我感应到了——你就要在那里出现了，是不是？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慨后世故往不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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