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贵》铮也

2、前尘

　　皇都中人人皆知定国公世子与自己的姑表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他二人一个是少年英才，文武双全，一个是世外仙姝，文采无双，合称皇都双璧。人人都理所当然的认为只等他们年纪到了就会结为夫妻，谱写另一段佳话。却不想当年先帝宠妾灭妻，纵容妖妃羞辱皇后，残害嫡子，若不是淑仪大长公主力保，当今怕是早就被那妖妃所害，又如何会有现在的河清海晏，天下太平。只淑仪大长公主与先帝并不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弟，她乃是高祖皇帝与皇后所出之嫡长女，身份之尊贵，远不是宫婢所出的先帝可比。当年高祖皇后生女伤了根本，无法诞育嫡子，只得收养了凤仪宫中一婢女所生之子。若非如此，这皇位又岂是先帝可以觊觎的。

　　嫡公主乃是高祖皇帝第一个孩子，也是唯一一个亲手抚育的孩子，纵使之后又有了多位皇子公主，这长公主的体面却是哪个也比不上的。皇后生完公主之后那几年一直缠绵病榻，所以这长公主乃是在乾正殿长大的，自小听父皇与大臣们议事，耳濡目染，自身又极为聪慧，虽为女身却文涛武略，心中颇有沟壑。而那先帝却是文采平平、武艺平平，身为中宫养子却连存在感都平平，大臣们提起这太子也只能道一句“中庸之才”。大齐女子身份不如前朝低微，在朝中亦有女子为官。这皇家的嫡长女又格外尊贵，在朝事上并无什么不能干政的规矩，屡屡提出利国利民的政策，深受朝臣爱戴，在及笄之年就得封镇国公主，位比摄政王。在高祖皇帝晚年，甚至有传言圣人要废太子，立女帝。只可高祖皇帝在一次春猎中不慎被那猛兽所伤，重伤昏迷中就这么去了，丢下这万里河山。

　　山陵崩，太子就是礼法上名正言顺的新皇，哪怕宗室朝臣再不甘也只能如此。初初上位，这先帝还顾忌着太后的手段、先帝给长公主留下的权利、前朝几位重臣的威严以及自己立身未稳，不敢有什么太大动作，很是装了那么些年孝顺儿子。太后他们见这皇帝虽无开疆拓土的魄力，也无英明治世之能，但好歹可为守成之君，也就渐渐放松了警惕。太后本就身子虚弱，为了丈夫留下的江山与独生爱女很是支撑了一些年日，后见江山安稳，爱女成家生女与丈夫和和美美，终是含笑去了。太后走后不久，那些辅国大臣有的也去了，有的也渐渐以年事已高之名辞官退隐。大长公主这些年为了不惹新皇的眼，也再没有上朝理事，在家相夫教子，做一个悠闲公主。本是圆满的结局，却不想这先帝见大齐上下再无可掣肘他之人，竟渐渐行事无矩。无缘无故就召嫡姐进宫大加斥责，下旨咒骂，若不是这镇国公主封号乃是高祖所赐，儿皇帝不得更改，怕是连这尊荣也要被夺去。

　　在前朝也是如此，打压原本的辅国大臣留下的贤才，大肆提拔一些谄媚小人，不顾他们是否有真才实学，只要求忠心自己，会说好听话。没过几年，原本井井有条的朝堂就变得一片乌烟瘴气。

　　太子赵立，乃是中宫所出。

　　后出自千年世家兰陵萧氏，代代皆有大能者入朝为官。这萧后乃是嫡长房之长女，其祖父便是高祖太傅，秀外慧中，素有贤名，便是连嫡出皇子也是配得的。当年嫁入皇家为太子妃，还是为世交的高祖皇后拉下脸亲自去求的。

　　太子立自幼聪慧，三岁熟读四书，五岁通晓五经，又彬彬有礼，颇具君子之风，是朝臣百姓都拥戴的储君，甚至有狂徒笑言这先帝唯一的功绩就是生下这位贤德太子了。

　　连自己的生父养母都不能说有多大敬意的先帝自然是看这位太子不顺心的。只皇后母家势大，大半个朝堂的文官都是老太傅的学生，宗室那边以长公主为首亦是坚决维护嫡子的利益，太子本身又立身极正，纵使先帝乃是九五之尊，也奈何不得自己的儿子。

　　本以为这先帝再混也就这样了，却不想在平帝十三年，扬州知府在皇帝寿辰上敬献一女，生的妖媚不似凡人，俱传闻还是瘦马出身，习得一身内媚之术，直将先帝迷得三魂不见。初初承宠便使那先帝流连不去，那可是真真的是从此君王不早朝。

　　这便罢了，若是单单不来朝中的话忠臣良将说不定还能松口气。毕竟平时的皇帝正事不干，上朝就知道搞七搞八。而在长公主的谏言下，太子十二岁后便入朝议事，所思所行为百姓谋了不少福祉，所以这前朝有没有这个捣乱的摆设哪都是没什么区别的。

　　但先帝不止不上朝，还在妖妃的蛊惑下召了一大堆和尚道士进宫，说是要炼什么长生不死药，将后宫搞得乌烟瘴气，偶尔上个朝就是下令要征集童男童女为他老人家的万万岁作出贡献。

　　多大的脸呢，这么荒唐的旨意朝臣宗室自然是不同意的，其中以太子为首的后族是反对党的中流砥柱，这先帝自然更是深恨太子。妖妃进言这太子就是想要阻挠陛下的长生大业，好叫他自个儿登上龙位。气的先帝当即就下了旨意要废太子，还是高祖时期的几个老臣死谏才平息了这一场祸事。之后，那妖妃养了七皇子，皇后与太子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不管母族多么能干，太子多么优秀，在这个朝代，一个君字压下来，就不容人好过。

　　这后族显赫是不虚的，但也有其薄弱之处。文官嘴皮子再利索，手上没有武力难免叫人轻视。

　　定国公府的老国公乃是太祖时期的股肱，当年随着太祖打天下的有四大国公，八大侯爷。郑国公府早早就被太祖清算，靖国公府子孙后代无用，安国公府香火不盛，这一代只有一个嫡女，至于侯府也因各种各样的原因早已不复往日盛名。这么些年下来，也就是定国公府还出了个少年战神，撑起了门楣。

　　当时先帝又怎么会同意后族与武将之首联姻，后族为此苦恼了很久。大长公主便将自己的独生爱女下嫁给了定国公世子，毕竟当舅舅也不能对外甥女说朕就是不让你嫁给这好后生。

　　大长公主问过女儿可愿意嫁，桑靖安当年可是皇都多少女子的春闺梦里人。清河郡主自幼在强势的母亲的宠爱下长大，天真爱娇却又懦弱胆小，哪怕心中不欢喜也不会拒绝母亲，何况这位少年将军也是她爱慕的。

　　至于传闻中的那位青梅，清河郡主不是不愧疚的，只是人总是自私的。

　　嫁过来之后，她的夫君对她说不上不好，总是彬彬有礼的，却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清河郡主也不气馁，今日绣个荷包，明日做盘点心。总觉得自己虽比不上那陈素问表小姐有才华，但她也会学着做一个好妻子，全心全意的对待夫君，孝顺父母，主持中馈。

　　嫁到国公府一年都没有个喜讯，婆母催着，母亲也日日担忧，文武两党需要一个孩子才能真正的结合在一起。清河郡主有口难言，总不能说夫君每次来她房里大都只是看看书。期期艾艾的和夫君提了，夫君也只是不置可否。但很快，他们的长女桑涟便出生了。后来的长子也是这么来的，毕竟一个女儿总是比不上能够承继家业的儿子来的令人安心的。

　　日子也就这么波澜不惊的过下去了，夫妻之间还是那样相敬如宾。清河郡主颇觉丈夫虽不喜爱自己这个妻子，却也给了相应的体面敬重。不似其他权贵那般，后院养着好多个妾室。也从不出去寻花问柳，虽然不知道丈夫是为了谁守身如玉，可转眼间孩子都那么大了，再计较这么些又有什么用呢？

　　清河郡主想，或许她总是太天真，在心上的做什么都是香的，不放在心里的再贤惠都是讨人嫌的。听说那位表小姐至今未嫁，如今她这个碍事的走了，也算是成全了这对苦命鸳鸯。这一生自私又懦弱，临了也算是做了件好事。可到底，还是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