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道道江湖道》竹乂

4、道道道，张小道

　　这样的好梦，苏欣真的希望可以不要醒了。也不知这舒舒服服的感觉过了多久，等她打着哈欠睁开眼睛的时候，太阳都已经晒到屁股上了。

　　太阳？晒到了我的屁股上！屁股？我的？“天哪！死了死了！”房梁上那团白烟噌的飘了起来。鬼魂都是怕光的，苏欣也怕，她第一次摆正了态度，承认自己已经挂了的铁一般的事实，完了完了，看来自己的倒霉是没有极限的，没有最倒霉，只有更倒霉，，这一次，难道会以魂飞魄散来结束她这凄惨的一生和一死？

　　方丈房间一个没有阳光的角落里，一团几近透明的白烟正在一刻不停地扭来扭去，极尽拧巴之能事，捣腾出无数想像得到和想像不到的奇形怪状的形状。白烟里，一双形似眼睛的烟气正把一寸一寸自己“搬”到面前来的烟状物“嗅”得一丝不苟。

　　在完完全全，仔仔细细地把全身“嗅”过一遍后，苏欣终于确定自己既没有被阳光晒伤，也没有在光辉的阳光照射中损失掉几魂几魄，变成弱智的鬼。她长舒了一口气，却又有些奇怪，不是说鬼怕阳光的么？又一想，切……人又不是鬼，又怎么知道鬼怕不怕阳光呢。这千百年来的深重误会啊！

　　鬼的确害怕阳光，起码，绝大部分过了头七的鬼魂是这样的。如果是在一天以前，苏欣也是真的会怕阳光的。她不知道，现在她没有被阳光给烧了屁股，是因为昨夜听老和尚无聊的诵经听了一整夜的缘故。如来佛座前的灯芯天长日久的，还能成仙呢！

　　但是，普通的鬼魂，就算听上一年的诵经声，虽然有所小成也可能还达不到不惧阳光的地步。但是的但是，请注意：这一位，肯定不是普通的鬼魂，这一位，是这篇文章伟大的女主角。主角耶，主角当然要有不同于群众的地方，怎么可能普通，怎么可能平庸，怎么可能流于大众呢？所以，只一夜，便能有这样的成就。

　　接下来的日子，苏欣便招呼也不打一声，就在这间寺庙长住了下来。（苏欣：“打招呼？跟谁打招呼？谁听得见我打招呼？在他们看来，我就是空气，空气，知道不？唉，无聊啊无聊……”）

　　白天的时候，她趾高气扬的顶着太阳四处游山玩水，入夜，就趴在房梁上听老和尚诵经然后在安逸的诵经催眠曲里呼呼大睡过去。她的睡梦里，总是有着些自己或怀念或遗憾的人或事。睡梦里，她也在思考着那些人或事，也渐渐的有了些领悟：只要曾经经历过，留下了回忆在心中，即使遗憾，即使不舍得，也比毫无回忆、一片空白的好。就算怀念，就算遗憾，那怀念和遗憾，也已是那酸酸甜甜的回忆的一部分了。其实人生最遗憾的事，莫过于没有什么值得怀念和遗憾的。现在，她即使想起妈妈，也已经开始放下，记得曾经学过的课文里说：“有些人活着，但已经死了。有些人死了，但他还活着。”讲课文时，老师一本正经义正严词地解释课文深刻的含义，那时的她，却任凭老师怎么解释也不懂。现在，她开始懂了。是的，她已经死了，很多人也会慢慢把自己淡忘。但有些人却会永远记得自己，而自己，也将永远活在他们心中，陪伴着他们度过这一生的时光。那些记得她的人，有情窦初开暗恋着她的小男生（苏欣：“想我如此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倾国倾城，国色天香，有那么一两个小兔崽子暗恋我，那也是很正常的。哈哈哈哈……”作者：“大家请准备好鸡蛋和西红柿。准备……扔！”），有她真心相待，相互之间无话不谈的死党，当然，也有……妈妈。她这短短的十四载人生，能够遇见这些人，能够和他们一起继续活在那千年后的人世间，已经无憾。

　　白天“旅游”晚上听经的日子，过起来似乎也不是很无聊。苏欣都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完全习惯了这样清淡流水般的日子，不再怀念自己的mp4、家里的高清电视和百毒入侵的小破电脑。她有时甚至觉得，就这样过上个千把年也不错。哈！要是换成以前那个罗里罗嗦，上窜下跳的苏欣，这白开水一样的日子她还真是过不下去。但过啊过啊的就习惯了，即使是两年的白开水，也还是过下来了。虽然她依旧经常一个人罗里罗嗦的自言自语，也依旧没事找事儿的上窜下跳。

　　这一日，苏欣如往常一样在外面“旅游”了一整日，入夜的时候，就懒洋洋的往房梁上一趴，半眯着眼睛等着老和尚念经。

　　一刻钟，两刻钟，奇怪，怎么迟迟没有诵经声咧？她翻一翻身子，自言自语地嘟囔道：“老和尚，木鱼疙瘩，该念经了。”嘟囔完了她继续等，又等了一刻钟，还是没有诵经安眠曲。她微微觉得奇怪，睁眼一看，老和尚正和蔼地看着自己，见她睁眼，老和尚竟慈祥的一笑，缓缓地朝她招了招手。

　　苏欣上看下看左看右看，这房梁周围，除了自己，就只剩下空气。“叫我？”她不确定，难道无聊太久，自己开始有幻觉了？

　　老和尚笑着点头。

　　苏欣从房梁上一弹而起，用力过猛，以致于脑袋瞬间穿过了房顶。她又急急的穿了回来，又惊又喜又怒又气：“原来，原来……你……你看得见我？！”

　　老和尚又笑着点头。

　　“你看得见我？听得见我说话？”她又确认一次。

　　老和尚再次点头，笑着说：“我不但看得见你，听得见你说话，我还知道，你本不是这里的灵魂，你，来自未来。对么？”

　　“啊！”苏欣张大了嘴巴半天都合不拢。在上下的咬肌发挥作用把嘴合上之后，她生气地抗议：“那你为什么装作看不见我？还足足装了两年！天哪！我这两年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啊！简直不是人过的！（作者：“当然不是人过的，你又不是人。”）两年呢！不管不管，你要赔偿我的损失，所以你要陪我聊天，陪我说话，不管不管！”说到后来，她渐渐的撒起泼来，这是一种开心的撒泼方式，各位不明白的看官，请自行对着镜子研究。

　　老和尚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也没答应她的要求，只是微笑着说：“我，要坐化了。”

　　房间内突然变得很安静。

　　苏欣当然知道什么叫做坐化，她当然也明白人固有一死。可是，这叫她一时间如何相信，她又怎么愿意相信。这样一个高僧，这样一个唯一能看见自己的高僧，居然跟自己说：他要死翘翘了！而听他的语气，她又知道他没有说谎。静默了很久之后，她涩涩地问：“什么时候？”

　　“今晚。”老和尚说“今晚”这两个字的语气，简直像是在说“嗯，我要吃饭了”这样淡定。

　　“那我怎么办？”苏欣跳了起来，开始不依不饶的在房间里乱窜，忽上忽下，忽左忽右，甚至一气钻到地底下，然后从床脚钻出来，这举动搅得一直看着她的，定力十分之强的老和尚都有些眼花了。她还不依不饶，一边窜一边乱嚷嚷：“谁陪我说话？谁陪我玩儿？谁给我唱安眠曲？哪里再有木鱼疙瘩可以欣赏？不行！”她的语气转而霸道，“你，木鱼疙瘩，我不准你死！”

　　老和尚仍然一直微笑：“从这里往西行三百里，你会找到一个道观。那道观里的道士也可以看到你。”

　　“真的？”苏欣立即停止了撒泼。

　　“出家人，不打诳语。”

　　“耶！谢谢你木鱼疙瘩。”当“瘩”字的音飘到老和尚耳边时，发这个音的鬼魂却早已飘在了距这座寺庙两百米远的西方。

　　老和尚又笑了，自语道：“你要不是鬼魂就好了。你要不是鬼魂，定会是我最得意最有慧根的弟子。”微笑着叹一口气，老和尚慢慢闭上了眼睛。

　　他的眼皮刚刚完全合上，耳边却猛然一声炸雷响起：“喂，木鱼疙瘩。”他睁眼一看，那小鬼竟又折返回来了。

　　但见那小鬼不自然地在他耳边抖动着自己身体的烟雾，有些狭促的问：“木鱼疙瘩，你死后会去西方极乐世界吧？”

　　老和尚点头。

　　那小鬼松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木鱼疙瘩，我走啦。”

　　老和尚又点头，目送她慢慢飘离，穿过了墙壁……她真的走了啊……

　　突然！一个脑袋又从墙那头钻了出来：“我真走啦！”

　　老和尚微笑着点头。

　　她歪着脑袋：“我当真走啦！”

　　老和尚又一次点头。

　　苏欣不再说话，静静的看着他，很久很久，有点不舍得？最终，她似乎下了决心，也不再说话，望着老和尚往后扭烟雾。那脑袋静静地从墙上退去了。

　　老和尚安详的闭上眼睛，他这一生匆匆九十九载，超度了无数冤魂厉鬼，自问阅鬼无数，这个小鬼，却是唯一能够进入寺庙的魂魄。要知道，寺庙里，可是有佛家三宝所镇守，不要说是普通魂灵，就算是道行高深的妖怪，也是断断不能入内的。这个小鬼，不简单啊……这一次，老和尚没有再睁眼了，以后，也没有再睁开。

　　往西飘了整整一夜，苏欣也没有发现个道观的影子。道观没有，道士没没有，什么都没有！“该死的老和尚，死木鱼疙瘩臭木鱼疙瘩，居然忽悠我！简直不想活了！”猛然忆及老和尚现在也许真的死了，她急忙咬住舌头，低着头继续飞。

　　三百里，不是一个小数目耶。像她这种“散步”似的飘法，时速还不到十公里呢。

　　太阳升起的时候，她终于在山林里看见了一角露出来的红墙绿瓦。加速飘了过去，果然是个道观。

　　道观内的大殿上，一个小道士正在独自做着早课。无比兴奋的苏欣自观外夹风而入，那风中飘荡着一句鬼话（鬼说的话，曰——鬼话。）：“有人么？有人看得见我么？”

　　正做着早课的小道士睁眼一看，立刻被吓得面如死灰，离大小便失禁的门槛前所未有的近：“鬼呀！”

　　这个小道士，就是这道观里唯一的道士——张小道。

作者有话说

　　麻利麻利哄……芝麻开门，读者点文xxxxxx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