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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自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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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诚贞拎着菜,哼着小曲儿慢慢悠悠的回了家。
推开门,便见沈清越正对着门坐在堂屋里,左手撑着脑袋,右手揉着自己的小耳垂,无所事事的样子。听见推门声,沈清越的眼神刷的就望了过来。
“我回来了。”严诚贞像往常那样报了声平安。
沈清越立马直起脑袋,手却还保持原样,回道:“回来啦!”如果细听,完全可以分辨出这声回答里包含着隐隐的期待和平日里没有的窃喜。
阿诚马上就会看到我赚的钱了,我亲手赚的呢!当然啦,我肯定是要谦虚的,这才几个钱,你就是夸我,我也不会骄傲的。
沈清越想着,在心里还不断告诉自己要矜持些,不能落了曾经的淑女风范,但她全然没意识到,她的脸上已经开出了大大的花,几颗洁白的贝齿也向严诚贞打着友好的招呼,这一切都证明了她的心情是多么愉悦。
这孩子...这么高兴做什么。不出三秒,严诚贞就有了答案,能为什么,估计是饿坏了。严诚贞自以为洞察了一切,冲沈清越挑了个眉,了然的笑笑,便走向灶房。
沈清越就这样看着严诚贞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等等,你明白了什么...
沈清越微张着嘴,不对,不是这样的,难道你不应该先来看看我吗,不不不,你不应该先来看看铜板吗?
沈清越忙喊道:“阿诚!”
严诚贞尚未走远,闻言,又退了回来,在门框外探出半个身子:“嗯?”
沈清越娇声道:“你过来。”
严诚贞疑惑地迈进堂屋,把手里的篮子放在桌上,走到她身旁。
沈清越面向她道:“你看看我的篮子。”语调上扬,仿佛篮里面有什么宝贝。
严诚贞好奇的揭开篮子里的布,随即吃惊的把嘴张大。
沈清越矜持的保持微笑,耳朵却偷偷地竖起。
就听严诚贞脱口而出:“你去抢钱了吗?”
沈清越笑容一垮,恼怒道:“才不是!你想想,你再想想!”
严诚贞看她炸毛的样子,赶忙在脑中快速的翻阅记忆。
嘶...
严诚贞几乎看见沈清越头顶盘旋的黑气...突然,她急中生智道:“不会是卖的绣品吧?”
沈清越的面色这才转晴:“是啊,就是卖绣品,我之前不是跟你说了吗?”
严诚贞恍然大悟:“哦对对,差点忙忘了,这有多少个铜板啊?”
“两百二十文。”沈清越故作轻描淡写的样子。果然再次看到了严诚贞惊讶的目光。
“这么多,清越你太能干了!”严诚贞确实惊讶,这有她半月的例钱了。
沈清越抿着笑,微不可查的点点头,愉悦地像只被顺毛的猫,水盈盈的双眼不眨的看着严诚贞,显然一句夸赞远远不够。
严诚贞看着好笑,无端的想欺负她,顿时肚里冒起了坏水。她敛了惊讶,将布随手盖回篮子里道:“行了,收拾一下,我去做饭。”
严诚贞这轻飘飘的一扔,哪里是盖住铜板,分明是盖住了沈清越心里不断雀跃的小火苗,没有收到预想的赞扬,仿佛一盆冷水从她头顶浇了下来,维持一下午的好心情瞬间消散无踪。
沈清越厌厌的收回目光,低沉道:“好。”她把篮子推给严诚贞道:“你收着吧。”
严诚贞心里一紧,恶劣的捉弄别人的是她,现在满心愧疚的也是她。意识到自己玩过头了,她忙补救道:“我说笑的,我还没夸完呢。”
严诚贞轻柔的摸上沈清越的头道:“你真是让我好欢喜。瞧瞧附近的姑娘,有哪个比得上我们清越,你怎么就这么聪慧。”
严诚贞一边安抚一边瞄着沈清越的脸上,见她眼底又泛起了笑意,才松了口气,捏了捏她不自觉鼓起的小脸:“开心了没?”
沈清越红着脸拍掉她的手:“我哪里不开心了,胡说。你快去做饭吧。”
绣品卖了多少钱有什么重要,她只是想为这个家做些什么,她只是想证明自己不是个负累,她也有用的。所以,夸夸她吧,抚慰那敏感又脆弱的心。
严诚贞不舍的收回手,笑道:“好,我给我们的小绣娘做饭去。”又看了眼篮子道:“钱放你那,这是你辛苦赚来的。”便转身去灶房。
沈清越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罢了,反正连自己也是她的。
用完饭,严诚贞匆匆洗漱完,便躺在院子里泡脚。
桶里泡上祛寒的艾叶,当她把脚慢慢伸进热水里时,不由发出一声喟叹,一阵暖流划过四肢百骸,身子暖洋洋的放松下来。她眼睛蒙着热布,两手挂在躺椅扶手上,额头微微出汗,整个人像块泥似的瘫在躺椅里。
沈清越沐浴完后,踩着麻履,习惯地钻进另一把躺椅里。
傍晚,远处的蝉鸣声四起,隔壁隐约传来吴大嫂教训自家娃娃的怒吼,沈清越抿嘴轻笑。
月光朗照,一旁蒙着眼安静不出声的严诚贞,似乎是睡熟了,只有这个时候,沈清越才敢无所顾忌的盯着她看,她就像描工笔画一样,顺着严诚贞棱角分明的侧脸细细勾勒着。
从光洁平整的额头一路向下,用软毫笔描出她疏朗有致的长眉,轻抚眉间,可惜一双灵秀的眼被热布遮上,那便换上硬毫,勾出高挺的鼻梁。越过人中,笔尖向下,便到了两片淡色的薄唇之处,上唇微翘,色淡如秋,沈清越看着看着,竟生出想要触碰它的想法。
她想要戳一戳它,叫它听话些,别总说捉弄人的话;她想要点一点它,就点一点,看它是否有看上去的这样柔软;她想要吻...
“清越。”一声呼喊惊断了她的联想。
沈清越下意识地瞥头,心脏狂跳,直至她转过头来才懊恼的意识到严诚贞的眼睛蒙着布,根本看不到她,她的行为像极了做贼心虚。
沈清越心里羞恼着,回道:“嗯?”
严诚贞没有动作,说话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我刚梦到你出嫁了。”
沈清越不说话,眉头微皱。
严诚贞继续道:“你穿着新嫁衣,看不清楚什么样子,不过我想是很好看的。我背你上花轿,你蒙着红盖头趴我肩上,一直哭,眼泪都把我肩头打湿了。”
严诚贞轻笑一声,沈清越仍是一言不发,紧抿着嘴。
“我也很舍不得你,所以我就跟新郎官说:你要是敢对不起清越,我一定不会饶过你。”严诚贞把手举过头顶,随意把玩着发,“清越,你说我这梦,是不是预兆着什么,你会嫁个好人家?恩,一定是这样的。”
沈清越的眉头越皱越紧,她终是忍不住坐起身,伸手抽走严诚贞蒙着眼的布,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严诚贞。
严诚贞猝不及防的睁开眼,呆愣的看着沈清越,讷讷道:“怎,怎么了?”她莫名感受到一股无形的气场。
沈清越不知她是不是在装糊涂,道:“我怎么能嫁人,你忘了吗?我怎么能嫁人?”沈清越问了两次一样的问题,语气却一次比一次飘忽。
严诚贞微张着嘴,夜色昏暗,沈清越背着月光,看不清她的神情。
她,在哭吗?
她眨了眨眼,努力用刚睡醒,有些模糊的双眼,去分辨沈清越,嘴里含糊回道:“当然。”
沈清越不敢相信,她眼神复杂的看着严诚贞道:“你......我是你买来的,我是...”
她不想继续说下去,不想说出那个放在心里,难以启齿的词,可严诚贞仍看着她,像是懵懂无知的样子。
沈清越心里酸疼,她不敢相信严诚贞有心让她难堪,但她又不能相信严诚贞不知道她话里的意思。
没有回应。
她心里一凉,还是说了出来:“我是贱籍,不能嫁人的。”
委屈,难堪这些负面情绪,一股脑的像沈清越袭来,她鼻子一酸,却鼓劲儿睁着眼。这回,她真要落泪了。
严诚贞怔然,马上坐了起来,她再傻也明白沈清越的意思了。
“不是的不是的,清越,你不是贱籍。”严诚贞急忙搭着沈清越的肩膀,想把话说清楚。
沈清越的泪还在眼眶打转,她半垂着眼,不看严诚贞,自欺欺人的认为严诚贞也看不见她的泪。
严诚贞着急,却放慢语速,强迫自己慢慢讲话:“清越,其实我一直想等你生辰的时候再跟你说,给你个惊喜,哎,都怪我。那我就跟你说清楚,清越,你现在籍契的身份是我表妹,你不是贱籍,是良籍,良籍!”
严诚贞咽了咽口水,小心地看她的反应。只见沈清越震惊的抬眼望她,连泪珠落下摔成两瓣都没注意。
严诚贞捧着她的脸,用手给她抹了抹泪,她真觉得自己像养了个女孩。
“对不起啊清越,一直瞒着你。贱籍赎身有点难办,所以我师父就拜托人把你放在我名下,给你安了个新身份,沈清越,我的表妹,好吗妹妹?”严诚贞看着她的眼睛说道。
沈清越默然不语,嘴唇紧抿,泪珠一串接一串的落下来,她低下头,躲开严诚贞的手,像受伤的猫崽一样,把自己蜷缩起来,舔舐自己的伤口。
严诚贞看着心疼极了,她顾不得去擦脚上的水,直接踩着麻履,坐到沈清越躺椅的边角,小心的把手放在她的头上轻抚,试探的拥她进怀。
“不哭,乖,不哭了。”严诚贞不知怎么安慰人,只能干涩的重复这样的话。
沈清越听着严诚贞的话,反而慢慢有了哭声,眼泪也越流越多,她攥着严诚贞的衣角,把头埋进她怀里抽泣着,把所有想哭而不能哭的眼泪都宣泄出来。
经历过干渴的人,才知道水的重要性;被剥夺了自由的人,才知道自由的可贵。
现在这份自由摆在沈清越面前,明明白白的告诉她,她不再是别人的奴仆,不必再担心被人随意的转卖。
她想在雨里奔跑,想在山巅呼喊,从现在起,她愿意为每一朵花的香气陶醉,也愿意为每一只鸟的到来而欣喜。她所看到的世界将是崭新而美好的。
严诚贞抱着她,右手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抚,良久,沈清越安静下来,却舍不得离开这个温暖的怀抱。
“清越?”
直到严诚贞小声唤她。
沈清越从严诚贞的怀里钻出来,背对她快速的用帕子擦了自己的眼泪和鼻水后,才不好意思的转回来。
严诚贞温柔的看着她,但笑不语。
沈清越心里一颤,未曾明了的心事似乎开始变得明晰。
也许,她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不,我不坑的。(撒泼打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