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犹炽，不灭不伤》冷醉

44、第四四章 断念

　　乔溪彻夜未眠，一直在想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又由于长久保持平躺的姿势而不能动，到第二日时精神已是严重欠佳。

　　灭邪端了碗粥进屋，坐上床头，略带笑意地将她扶进怀里。好半天才又用手抚过喉头，暂且使她的嘴能动，却依旧不能发出声音。

　　“溪儿再如何想不开也该好好休息，你看你，都变得这么憔悴了。”怜惜地用手拂过她的前额，灭邪心疼道。

　　戏演得真好，乔溪怒目相待，面色差到极点。

　　灭邪含笑：“溪儿是怪我昨日没好好疼你？”

　　真要你疼还有命？乔溪气得不行，微动双唇，比出个“要么我杀了你，要么你杀了我”的嘴型。

　　“溪儿真是胡闹，如今既已是我灭邪的妻，当然是被疼都还来不及。”

　　横看竖看那副模样，所言似乎皆是发自肺腑，乔溪只顾冷笑，这演技都可以去拿奥斯卡奖了。

　　“该喝粥了。”灭邪故意迎上那抹冷笑，以左臂枕住她的头，双手端过粥，舀一勺放在嘴边轻吹几口，待差不多凉了才又递至她的嘴边。

　　但乔溪哪会配合，干脆装死，将双唇抿紧，尽量不漏出半点空隙，任那勺子置在嘴边半日，也未有要吃的意向。

　　“真是不乖，”灭邪柔声责备，“都这么大了还要人喂。”话音刚落，就已将那勺粥食下，同时托起她的头，俯身吻上。

　　依然是为防被咬舌，他手指轻动，延乔溪后脑勺而下，很快便封住她嘴上行动，而后才以舌翘开齿，不断递送嘴中之物。当手指再顺着她的脸颊而下，抚过喉间时，那口粥便被顺利饮下。

　　离开唇，又饮过粥，灭邪无视那怨毒的眼神，继续重复同样的动作，一遍又一遍，直到碗内的粥全部食尽。

　　“溪儿还饿吗？”灭邪连望也没望乔溪一眼，便笃定道，“想来是不饿了。”轻扬托着瓷碗的手，默念法决，碗便似有生命般轻轻离开，悬于空中，再以自转的形式从窗口飞出。

　　因为被他如此对待而感愤怒，乔溪的心跳动得十分厉害，脑海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难以想象的是往后都要被这么囚禁的日子。

　　当真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正怀恨着，灭邪突然解开封住她声音的咒术：“一日不听溪儿的声音，倒是挺想念。”

　　许是太久没说话，乔溪不仅嘴部酸麻，嗓音竟也有些沙哑，但仍不乏极愤恨的感情在内：“你我既无感情，你却仍是费尽心力想得到我……这样对你来说，究竟会有什么好处？！”

　　“难道溪儿不明白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

　　乔溪冷笑：“我想我一辈子也不会爱上你。”

　　灭邪无奈：“就这么想回大哥那儿？”

　　回伏仙那？似乎是件不太可能的事了……乔溪明显失落，但这恰恰提醒了她：“狐族最是排斥混血族，你这么做明显是有违祖训。”

　　“祖训？”灭邪笑，“那是何物？我只知我与那方早断绝关系。”

　　未料到他早已不是狐族成员，乔溪心知再难争辩，且又无法从他口中套得什么，便不再说话。

　　但听灭邪突然似有意又似无意地道：“溪儿是真想回家？”

　　“那还有假？”乔溪不客气地翻白眼。

　　灭邪不怪她的卤莽，摇头笑：“溪儿的父母似乎并不疼爱溪儿。”

　　乔溪一惊，尽量圆谎：“如果不疼我，我又怎么会想回去。”

　　“溪儿，往后可不要再对我有任何隐瞒。”灭邪叹息，看去确像是对她有那么层意思，“须记得，从今日起，只许陪你夫君一人。”

　　乔溪冷哼：“无情无爱你也需要？”

　　灭邪笑而不答，将她又平放回原先的位置，然后摞起她的里衣，在腹部上画了些什么。

　　起身即要走：“一个时辰后，你便能自由活动。”

　　乔溪也不再假装，趁他快踏出房门之际，赶忙问：“我的想法，为什么你都知道。”

　　灭邪回眸，嘴边渐漾出抹笑，意味深长却是极美：“因为这个世间，只有我懂你。”

　　.

　　一个时辰过后，乔溪的手脚果然能够自由活动。第一件事就是检查在腹部上灭邪所留之物。但是当对着肚子仔细看了一遍又一遍后，她终是无力地给出一个自认为是最正确的答案，上面一定有着什么，只是自己看不见。

　　无奈地叹口气，起身穿好衣物，由于身边没有新备衣裙，她只得继续套着昨日那件大婚时所穿的嫁衣。

　　衣服不会改变，人心却早已变了。乔溪自清醒后，看到这身衣裙就有火气，直想把它撕成一条条一片片，然后再丢进火里烧掉。但无奈只有这么一件衣裳，不穿着的话便只有裸奔。

　　哀声怨气好半天，才轻手轻脚地将房门打开，乔溪探头在门口观察许久，确定真没有人后才以最快的速度跑出。

　　其实她有想过，灭邪会解开咒术让自己能动肯定早有打算，这么离去的结果十有八九可能还是会被抓回。但作出这个决定也是因为，试试总比坐在这里干等渺茫希望的好，毕竟他也不是轻易说会放你走的家伙。

　　不过令她奇怪的还有一点，灭邪虽是取走匕首与手环，但那苍绝所赠羽毛却并未拿走，是故意留下还是一时大意？

　　实在搞不明白他的企图，乔溪也懒得在这事上费脑力，此刻还是尽量专心些好，毕竟等离开之后，想怎么想都可以。

　　由于矍影宫是在谷内最深处，一路上必要经过许多民房，所以当从宫内偷跑成功后，远远便见许多邪神妖民。为免被拆穿，不等接近，乔溪就忙端正姿势，以最平常不过的表情与状态行走。

　　其实若说灭邪的演技可以去拿奥斯卡奖，那么她跑个龙套应当还不成问题。乔溪在心底安慰，表现成这样应该不会被人看出吧。

　　但突然的几声“领主夫人好”，还是险些将她的魂吓掉。乔溪心虚几秒，转念想自己为何要心虚，于是又忙摆正表情，点头示好。

　　对方倒也未看出什么，以为是平时对她态度不好，才导致她如今有些害怕。只得尴尬地笑笑，便都匆忙离开。

　　只是看得乔溪直觉奇怪，这前后态度转变得也太快些了吧？

　　正出神间，就又听到连声的“领主夫人好”，乔溪吃惊有余才发现又是几名邪神住民，正低头齐声大喊。

　　那声音叫得很有气势，却直让她发毛。

　　后来一路都是这种状况，带着一身鸡皮疙瘩，好不容易来到邪灵谷入口。

　　望眼谷外风雪大作的景象，再念起当初来时所受风寒之感，乔溪不禁缩了缩身，默念几遍使自己坚定的话语，才暂且平息害怕的心，勉强向外踏出一步。

　　然而脚面刚伸出一点点，腹部就像是有什么在紧紧揪着，痛得她当即收回脚，倒在地上直打滚。

　　等稍微缓过来时已是很久以后。由于此招太过狠毒，乔溪用尽余力才完全起身。

　　喘息半天，咬牙擦干额上渗出的冷汗，她才总算明白灭邪究竟使的是什么鬼。

　　那个腹上看不见的东西，原来是一种不使自己乱跑的咒印。

　　这下就算是全身都能活动，也无法再从这里逃脱。她哀怨地看向头顶飘然而下的雪花，感受不到丝毫的温暖。

　　待到半日才终于肯承认这一事实，无奈转身，准备回走。

　　就在这时，一只干净修长的手突然拽住她的臂膀。乔溪心乱如麻，这种感觉几乎要翻开她沉睡已久的记忆。经过漫长的一夜，她原本已经决定将这份心结永远埋藏，可是为什么他还会出现。

　　乔溪甩开那手，向前走几步，却又被拽住。

　　“我已经是邪帝的夫人了，请你放尊重点。”

　　后面没有动静，只是执著地拉着她的臂膀。乔溪甚至能清楚地听见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还用我重复一遍吗？我终究只是个普通人，贪慕虚荣，尤其是因身为邪帝夫人受到万人景仰而感到无比满足。”她故意笑出嘲讽的意味，“不仅如此，灭邪还比你温柔，最起码他是真心对我。”

　　原以为十分伤人的话，却并没有削减伏仙的信念，也并未使他太过反常的发怒，只是淡淡地说了句：“信我便同我走。”

　　一语道出万言。

　　他知道乔溪在顾虑什么，也怪他未能及时赶到。他从不想解释什么，挂在嘴边的只需一个“信”字便可。只要愿意信他，即使为此不复所有，他也愿意。

　　所以就算是中了青隐等长老的沉眠术，他也执意从梦中醒来，只为这个“信”字。

　　“信？”乔溪苦笑，“即使信了，又能如何？”

　　不待他继续，便拂开他的手，慢慢向前走，声音轻得像是飘渺在风中：“太晚了，我已经哪儿也不能去了……因为我已经是他的人了。”

　　.

　　乔溪不知道是如何能有力气使自己走动，等发觉时都已快抵达矍影宫。望眼那华美的冰晶之宫的入口，她还是忍不住回头，身后早已没了那熟悉的身影。

　　失望所归，他应该再不会来。

　　谎言也好，欺骗也罢，只要能让他离开，任何手段也好。乔溪第一次觉得会这么轻松，所有的事确实真的都该断了，就如伏仙当初用以戒告自己的那句“断绝心念”，也未尝不好。

　　“明明喜欢，却要说假话，就不怕被割舌头么？”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半身蛇形的青湄，突然缠上她的身，在她脸旁一吐信子做个要剪断的手势。

　　乔溪并未被这突如其来吓到，只轻描淡写道：“无所谓。”

　　青湄讪笑，从她的身上移游向地面，摇身一变，化为人形：“既然无所谓，那便让给我喽？”

　　乔溪一怔，动了动嘴角，却依然吐不出任何字语。这本是个大好机会，只要说出“无所谓”三字，就真能彻底表明欲断的决心。可是面对这种挑衅，她还是无法轻易说出那三个字。

　　青湄故意：“怎么不说了？你不是‘无所谓’吗？”

　　如果可以，她也想真的无所谓，可是……乔溪咬牙，终于还是忍不住道：“他的事我管不着，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