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舞绯天》明珠

10、第九章

　　刘家庄的东南方，有一条无名溪，水清且温，而溪边有几棵桃树，微风过处，花瓣片片飘落水面，自有暗香浮动。
　　白小千走出刘家庄，看见这么一条小溪，便将膝盖以下打了赤脚，兴冲冲走到溪中，初始脚心还有微凉，渐渐就变暖了，她开心地踢起朵朵水花，口中还哼唱道：“时光匆匆匆匆流走～也也也不会回～美女变成老太婆～哎呀那那那个时候～我我我我也也还是一个小姑娘～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小姑娘每逢踏歌最来兴致，她唱完一首还有一首，正唱到“我爱洗澡乌龟跌倒~啦啦啦啦～”，站在岸边的殷禛忽然发话：“洗澡不是这么洗的。”
　　白小千回头做个鬼脸：“这水很舒服啊！折腾了一晚上你没出汗吗？我娘说出了汗太阳一晒要臭掉的，大叔你也下来洗一个嘛！快点快点——”她一面说着一面就到岸边去拉殷禛。
　　殷禛被她死乞白赖的扯着袖管摇来摇去，脸上也绷不住，笑道：“你叫谁大叔？”
　　白小千眨眨眼睛：“我娘说出门在外要有礼貌，但凡比我大的都要叫人，男的都叫大叔，女的都叫大妈，我不叫你大叔叫什么？”
　　殷禛道：“你多大了？”
　　白小千掐指算了算：“后天我才满十五岁！”
　　殷禛又问：“那你看我多大？”
　　白小千将他上下打量：“恩，你少说大我十岁吧？都是该当爹的年纪了，还不大？”
　　殷禛道：“你忘了我是谪仙人？仙人的年纪岂可用你这样的算法。”
　　白小千好奇道：“那你多大了？怎么称呼你才好？”
　　殷禛笑道：“不敢当，你这么爱礼貌，真告诉了你，还不非管我叫老不死的不可？”
　　“噢喔喔喔！”白小千不依不饶，“你又逗我玩儿呢？”她赌气pia~pia~甩手拍起水面，连串细小水花溅到殷禛的手背上，凉意很快渗入肌肤，他凝视着白小千，越看越觉得她的神态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但……怎么可能？

　　甄宓独自站在最远的一棵桃树下望着溪边的两人，那名锦衣男子行事机深诡谲，只怕是个大有来历之人，也就白小千够胆对他戏水罢，奇怪的是他们两个人站在一处时看起来是那么格格不入可又有一种外人难以触及的融洽之感，令人不敢贸然过去打搅。
　　前时白小千向锦衣男子讨了元丹还给郭嬛，甄宓明明瞧着郭嬛恢复了容貌扶着曹丕缓缓离去，奇怪的是她心头那股刻骨的恨意仿佛顷刻间烟消云散，甚至有些感激白小千阻止她大开杀戒，原来所谓的报仇，只取决于自己是不是真的能够放下，而她现在知道谁也不能再对她造成伤害——包括她自己在内。
　　可是无论甄宓怎么看白小千都不像是那么智慧的人，她出身世家，自幼被要求学习琴棋书画，吹箫弄赋，处处以朝廷礼仪训练，连走路吃饭说话都要依足规矩，嫁给曹丕后又经历了后宫三千勾心斗角，却从未见过像白小千这样特别的女孩子，说大大咧咧吧有时心思比谁都细腻，说简单吧关键时刻反能做出不简单的反应，处事直爽到带点傻气又不绝对不会口无遮拦，最让她羡慕的便是白小千身上那股子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劲儿，以她的阅历，亦想不出究竟是什么样的环境什么样的人才教出了白小千那样的女孩子？
　　白小千闹够了，赤足爬上岸，一转身看见甄宓，立刻踮脚招呼：“这里！这里！过来啊——”
　　甄宓依言走了过去，才向殷禛施了礼，白小千早热情的牵过她的手：“这里的水泡脚很舒服~你住的地方还真是好山好水~不是跟你说了不要送我们，你快点回去照顾宝宝吧！”
　　甄宓抽出一条素面手绢，蹲下身，一面替白小千擦去脚上水迹，一面柔柔道：“山里凉，受了风对身子不好。”
　　白小千经惯人服侍的，何况明知甄宓是以此举示谢，便站着不动，只笑应了一声，又催她回去。
　　甄宓细心擦完，起身收了手绢，又拿出一块叠成菱格的上好锦帕，小心打开，里面是一根长长的红狐狸毛，红色中泛着金，阳光照耀下甚为光彩好看。
　　白小千奇道：“这是啥？你的头发？”
　　殷禛突然咳了一声，背着手走到另一边去，似是不愿听她们对话。
　　甄宓笑道：“狐狸是不长头发的。这是我从九尾上拔下来，送给你串了媚珠做成条项链挂在脖子上不是很好看么？”
　　白小千闻言喜道：“还是你周到，我前两天正琢磨着要寻条好项链配衣裳呢，这回可不有了。”
　　甄宓本来精于梳妆打扮，便亲自动手把媚珠串连，又替白小千将秀发束结，白小千垂脸看看颈中珠链，又又取出千光琉璃壁揽镜自照，只见一线幻彩流金，衬得面容熠熠生辉，煞是动人，更加乐不可支，坐在草丛上把鞋袜穿好，起来跳了两跳，确保珠链系结不会松动。
　　殷禛回过头来，骤然瞧见白小千的模样，不由愣了一愣，白小千凑到他跟前左右摆着小脑袋，企图晃动新项链吸引他的注意：“好看不？”
　　殷禛移开视线，向甄宓说道：“你的手很巧。”
　　甄宓抿嘴一笑，忽见白小千放出白蛇在掌心上，吃了一惊：“这是……玉京子？”
　　白小千嘟起嘴同白蛇亲了一个：“现在叫小京子了。你没听见我和曹丕说话？我说元丹还就还了，不过弄坏了美人儿师父给我的的东西，我得把小京子带走，回头随他向上级汇报，再派一个来梯仙国看门的好了。”
　　甄宓是明白人，梯仙国难进易出，守门的白蛇玉京子乃是天宫直接指派，论修行只比曹丕和郭嬛两个加起来还厉害，如今丢了玉京子又没有交代，曹丕的国主之位难免不保，很快就得与郭嬛离开梯仙国流放他方，而她和众爱、宝宝的生活也再不会受到半点影响，不由感念道：“他日如有需要，只需焚烧九尾红毛，即便天涯海角，甄宓也可瞬间赶到，为白姑娘谨效犬马之劳！”
　　“嘿，”白小千咧咧嘴，“你当我怕天宫的人来追我要会小京子吗？休说小京子不高兴跟他们走，就算真动手硬抢，我倒要叫他们先还我一个原样青玉梅壶，我娘说了，有理走遍天下，这事儿我占理，谁怕谁来！”
　　说着，她让白蛇恢复原形，老练的骑到蛇背上，跟甄宓挥挥小手：“走了。再见！”
　　于是刘家庄的村民遥遥仰望骑着白蛇的白小千腾空而去，从此多了一个传说：岐山脚下的无名溪原来是白蛇王的化身，明年某月月某日灵应感召，背了一个貌美的小姑娘升天而去。
　　至于日后刘家庄因为蛇王溪而出名，成了一个热闹的小镇，就不是白小千所知道的了……

　　殷禛驾遁光飞行在一人一蛇旁边，闲闲问：“有坐骑了开心吗？”
　　白小千的排风术太稀松，一张口就吃西北风，口齿不清道：“快信。”
　　她调整了一下呼吸，接着沾沾自喜道：“我施展超人飞天的工夫太过耀眼，这样就可避免刘家庄的村民看见。”
　　殷禛道：“你骑着蛇飞上天，他们就看不到了？”
　　白小千顾左右而言它：“啊，听说天风吃多鸟脸灰变黑表知道索不索真的呢？”
　　正说着，忽听远处乐声隐约悠扬飘来，白小千凝神细听，曲词丽雅曼妙，唱的是什么“似奇花，肌体温，比玉还滋润。如月莹无尘，如柳更精神。据他国色，回头一笑，嫣然百媚生。天香岂可世间闻？假饶今世有昭君，怎比他髻绾巫山一段云？”因好奇问道：“你听见了吗？”
　　殷禛点点头：“魏宫人所唱的仙吕过曲，三迭排歌。她是想以这首曲子给你送行。”
　　白小千又侧首听了半日，直至乐声渐轻已听不真了，方抱着小京子喃喃道：“如月莹无尘，如柳更精神，倒像赞颂甄后之美呢。那么美一个人，出身又好，嫁得又好，却原来也有过那么多不开心。”
　　殷禛听了，便道：“难得见你发愁。”
　　白小千道：“先天下之忧而忧，后他人发愁而愁，有何不可。我只是看到她，就想起了美人儿师父——做神仙大概是一件很寂寞的事吧？他也总是不开心的样子。”
　　说到那个“他”，白小千神色闪动，自然流露出一派爱娇情绪，殷禛将之尽收眼底，如此飞行了一路，他忽然一指前方云端：“到了。就那里降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