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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3 章 ...

  •   更大的鞭炮声响起来,提醒游神队伍继续往前。

      小莫远追着跑了两步,快速给温宣鱼指自己的摊位。
      余光中,温宣鱼果然看到了那醒目的招牌,这边在游神,那边的摊位却排着队,年轻的大姑娘小媳妇们,等着买上一根搅麦糖,糖片下面一根小小的竹片,上面有孟沛亲手写的糖名,小莫远挎着的小小的布兜叮当作响。

      这热闹的烟火气,仿佛让那颗躁乱而又不安的心也开始慢慢安静下来,她想起了京都的夜晚,在每月暂停宵禁的夜晚,也会有这样的热闹。
      只是她从来都是独自一人在外宅的方寸庭院里,隔着墙的秋千听外面的热闹。听着卖煎鱼的,炒兔鸡和卖粉羹的,有时候会有莱县口音的人,卖的是卤鸭,叫起来的声音又大又粗。
      有一次,她听得心里难受,忍不住踩着石头爬上了围墙,从里面探出头,正好那个卖卤鸭的也在,她就问那个卤鸭的多少钱。
      那个小贩猝不及防,又惊又慌,看着她不敢吭声,她又问了一句,然后那个卖卤鸭的低着头说:“十文。”
      她想要,可是身上没有银钱,她便摘了耳朵上的耳环要一份。
      小贩愣了一会,接下来耳环,然后给她装了很大很大一份,又问了一句小姐可也是莱县人?她嗯了一声。
      那份卤鸭她端回来分成了四份,自己先吃了一份。
      真好吃,手上糊了油她也不嫌弃,看着十个指头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好笑。

      正傻笑,听见一个冷声问:“笑什么?”
      她脊背一僵,回过头来,果然是万淼,他似笑非笑站在那里不知道多久,只是看着她。
      她心里发虚,将手背了起来,脸上的笑靥立刻消失了:“没笑什么。”

      他便走过来,看着她慌乱的脸,神色微冷,一手抓住她的手腕,将她的两只手拎了起来,看了看上面的油,又看她,问她:“耳环怎么少了一个。”
      她舔了舔唇,知道坏事了,既不敢骗他,也不敢说话,她想拖延一下,等那个卖鸭子走远一点,混迹到人群中才好。
      于是她主动讨好说:“我给你留了吃的,很好吃的。”
      万淼看着她,松开了她一只手,让她去拿。
      她走在前面,他亦步亦趋跟在后面,到了里面的隔间,她从柜子旁边端出一份卤鸭来。万淼垂眸看她,目光冷然,她大着胆子拿了一个,送到他唇边:“真的很好吃。”

      他黑沉沉的眼睛看着她,果真张开嘴,却低头咬住了她的唇。
      然后将脏兮兮的她手用衣服裹了,就在外厅要了她。

      她一声不吭,只看着外面的月亮。
      但第二天下午,她在昏睡中醒来,忽然听到外面有游行的声音,新来的婆子站在庭院门口,等她醒了出来告诉她。
      “外面是个小贼,好死不死,竟然敢到世子的底盘偷东西。打了一顿,被抓了游街呢。”
      她心里有些不安:“偷了什么?”
      婆子回答:“偷什么?一颗价值连城的珊瑚珍珠耳环。够要他半条命了。”
      温宣鱼转头看出去,原本庭院光洁的外墙上面撒了新的铁蒺藜。外面的人声已经渐渐远去了。
      她浑身发凉。心里发慌。就像是被困在囚笼中的猫。

      温宣鱼定了定神,不让自己再去想这个人。这一世,她会早早完婚,早早离开萝阳村,和这个人也不会再有任何交集。想到这里,她不禁微微侧头看了一眼旁边的孟沛。
      孟沛亦是微微一笑,准确接住了她的目光。

      队伍继续向前,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叫脸上也多了两分血色。
      就在这时,忽听得前面喧嚣声起,前面的游神的队伍行进突然被打断了,然后便听到一个略微尖利的嗓音喊道:“停下停下,大人们奉旨采选,所有人都停下,安静。”
      神权不如王权实际。

      一声令下,行进的队伍果真停下了。
      然后便看孙罗在前,得意洋洋带着两个远道而来的绿衫男子走来,一边走一边道:“我说的那位小娘子近日且也在呢。”
      随着他说话,旁边有人低低议论:“不好,怎么会是花鸟使。”“不是听说那两个名额早就已经采选完走了?怎的又回来了?”“定是那孙罗带来的!”“作孽啊!”

      现在这世道,真要是被选中了,富贵在天,生死在命,进了宫那就是再也回不来了。
      且不说现在的后宫慕容贵妃专宠跋扈,逼疯逼死采女的事情民间早有传闻。

      是以一猜到了花鸟使的身份,方才还尽力装扮的姑娘媳妇们无不背过身去,更有甚者立刻抓了抓整齐的头发。
      温宣鱼怔了一瞬,不对,怎么回事?这样乡间的集会本是乡人的自娱自乐,本不会有外人在场。而上一世并没有花鸟使出现,也不曾遇到这个情况。

      她快速收拢了裙衫,在神龛前面的香炉摸了一把,准备糊到脸上,但里面的香是新燃的,滚烫灼手,一手下去,烫得她轻呼一声,手指已经红了。

      孙罗带队直奔着游神队伍后面的观音而去。他走得飞快,一把推开前面两个挡路的走向了扮观音的温宣鱼,但一绕过前面的抬神人,看清神龛上温宣鱼模样,那孙罗登时一惊,脚步也迟缓了下来,他瞪大了眼睛看向温宣鱼,怎么回事?不是今天明明叫这个“沈瓷”在家好好守着吗?怎么还是她扮观音。
      完蛋。

      他心头一慌,连忙想要绕个弯,却没想到身后的花鸟使已经看到了垂眸背身的温宣鱼。
      “抬起头来。”一个花鸟使道。
      孙罗忙道:“大人看错了,不是这个,不是这个!”
      另一个花鸟使一把推开他,歪头去看:“就是这个。”
      孙罗心慌:“大人,真错了,这个,这个是小人的未婚妻。”他心慌四看,想找援兵,却见他说了这句后,本来已上前的那个孟沛竟然止住了脚步。好小子,果然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先头的花鸟使道:“既然是未婚,那便就可带走。”
      孙罗没想到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伸手去拖那花鸟使:“不成!这是渎神啊!大,大人,弄错了!使不得,使不得。”

      花鸟使顿时恼了,一把推开他,然后就在这时,不知道谁啪的一声扔了个石头过来,那花鸟使头上砰的被打了一下,顿时流下血来:“谁?谁打人!不想活了。”
      话音未落,接着不知道谁在地上扔了一把钱,碎金珠子滚在地上。“是金子啊!!”
      原本还惴惴不安围着的人群立刻一哄而上,将那两个花鸟使全部挤到了人群中,混乱中,不知道谁的拳脚出击,顿时闹得一塌糊涂。

      在这混乱中,温宣鱼的手被另一只手牵住,然后带出了人群。
      她想要说话,孟沛向她摇了摇头,然后带着她走出了混乱。

      然后他向身后的两个长随使了个眼色,两人点了点头,也挤到了混乱的人群中。

      温宣鱼的手握在他手心,烫到的地方生疼,她忍着没说话,一直走到了旁边无人处,她才定了定神,回头看那花鸟使。
      只见孟沛的两个小厮银弓和雪箭已趁乱在人群中扶起了一人,另一人却还在踩踏中。

      小莫远看到了温宣鱼手指红肿,顿时叫了起来:“阿姐,你的手。”
      温宣鱼低头一看:“没事。”
      她心里不安,却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但现在的事情实在麻烦了,被花鸟使看中,还有一个办法是可以不用去的,那就是烫了这张脸。
      她低头又看自己的手指,可是那样的话……

      这时,孟沛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他的手干燥温暖:“别瞎想。”
      有一种奇异的安定感从他的手心传来。
      “可是——”
      “放心。”他的眼眸漆黑,微微侧眸看向那边的混乱,带着一丝冷意,“有我。”

      他的手再没有松开,而是一直带着温宣鱼和小莫远从后面饶了过去,一路向前,回到了孟家。

      孟家很安静,老爷子去了县学。

      进了孟家后门,走过一汪小小的水池,先是几丛翠竹,中又夹杂了金桂,芳香扑鼻,从一人多高的桂花树走过,仿佛那香气都留在了身上。
      细细密密的花骨朵像一串串挤挤挨挨的蜜豆子,撞上一枝,就洒了一地。

      然后转过弯,便是孟沛的书房,她从来没有来过,和想象雅致整齐完全不同。
      门口候着一个脸生的书童,温宣鱼只觉不知从何时开始孟家好像忽然多了一些生面孔。

      孟沛让他先送来温水,再带小莫远去外面,然后自己找出药箱来。

      他的东西和他的书房从不允许别人轻易碰触。

      书房里面并不十分整齐,大本大本的书都摊开着,在桌上和案几上到处都是,不像一般人家的书房总有些玩器,这里只有一方红釉花口尊,里面是零零散散插着不同的箭矢。
      书案另一边是一方紫檀木镶玉墨床,上面正放着一枚半干的墨。

      “有些乱。”孟沛道,“阿鱼妹妹莫要见笑。”
      温宣鱼客套:“乱中有序,文武相间。”

      他轻声笑了一下,伸出手摊开手掌,看着她,温宣鱼知道他的意思,她也不扭捏,将手交给了他,他托着她的手,就像是在托着一件无比珍贵的宝贝,用湿帕子替她一点点擦去灰,手指上已撩了两个水泡。

      他微微蹙眉,仔细看了看:“得要挑破。”
      “啊。”温宣鱼最怕这个,啊了一声,生生忍住了,没说话,又用鼻音嗯了一声,她别过头去,小嘴抿着,一副紧张得要死的样子。

      “刚刚抓香灰的时候怎么不怕?”
      “那时候没想那么多。”她老老实实说。

      孟沛道:“这两个花鸟使是来替皇帝选人的。要是选上了,就可以去京都的皇宫享受荣华富贵,锦衣玉食,连洗澡都有专人服侍。”
      温宣鱼道:“我不要。”
      孟沛又问:“可以住大房子,吃各种各样的美食,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温宣鱼回过头来,咬唇看孟沛,可怜兮兮的样子道:“所以,季泽哥哥是嫌我吃得多吗?”装傻卖乖向来是小姑娘的特权,格外惹人怜。

      孟沛闻言笑起来,他松开了温宣鱼的手,指尖微蜷:“好了。”

      温宣鱼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手指的水泡都被银针挑开了,上面也上好了药。原来刚刚孟沛是故意逗她说话转移她的注意力。
      但显然她的回答更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低头看她月影一样纤长的睫毛和带着肉的面颊,忍住伸手揉一揉她的头发的冲动。

      但就在这时,她忽然蹙眉,轻呼一声:“好疼。”
      疼?
      孟沛一愣,立刻看手上的银针,然后立刻在自己手上扎了一下,并没有什么异样感觉。

      温宣鱼伸手按住他的手,摇头,已经有些不能说话。
      疼,陌生而又熟悉的疼。从身体的深处缓缓蔓延开来,从腹部开始,绕着四肢百骸,好像将所有的筋脉一瞬间拉紧了。

      阔别已久的葵水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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