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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大婚 ...


  •   我随济兰泰姑姑一路到了努尔哈赤的卧室,却是从后门进的。妇人把我按在妆镜前,一面问我喜欢东珠还是翡翠的头面,一面默默重新梳妆着我的头发,很快就梳成了最日常不过的盘辫,然后在左右正中簪上了我选的东珠。
      “姑姑,前厅有客人吗?”
      “格格,前厅无人。”
      “那贝勒爷呢?”
      “贝勒爷请格格去都督衙门。”
      这我却是不懂了:“我要见的人,是谁呢?”
      济兰泰为我穿好旗装和高底鞋:“奴才也不知道,格格。”

      济兰泰扶我到都督衙门,我从后门绕进去,隔着珠帘见正厅的门大敞着,殿外站着浩浩荡荡一大群人马。我努力想要看清他们的旗帜,是乌拉的人。
      乌拉的故人?
      我苦笑了一下,也不知道是不是应该高兴努尔哈赤格外在意我那个叶赫都快忘到姥姥家的可有可无的婚约。
      我回首问道:“他怎么不在?”
      “格格稍等,贝勒爷去了堂子,”济兰泰扶我坐下便出屋守在了后殿门外,“这会儿应该也快回了。”
      去堂子?我看着自己这件月白色的旗装,即不是初一十五的大日子,也没有刚刚得胜回师,这个时候去谒堂子是为什么?[1]

      果然,不多时努尔哈赤便从后门回来,身上还裹着神殿里才能熏出的香味。
      他见我便笑,熟稔万分地把我抱了起来:“卿卿可有想念我?”
      我想要搂他的脖子不让自己掉下去却一起抓住了他帽子的系带,努尔哈赤笑得更开心:“怎么回事,拽掉了可要拿你是问。”
      我看了眼他帽顶镶着的那颗能买了我命去的巨大东珠,搂他更紧。

      努尔哈赤把我抱到正厅的主位上坐下,却没离开,他双手顺势撑在了圈椅两侧的扶手上,把我整个人依然拢在他的影子里。熟悉的压迫感劈头就来,我本能地想说些什么让空气别那么僵硬。
      “怎么想起来今天去祭神了?”
      他摘了帽子丢在一边,在袖袋里找着什么东西,漫不经心道:“下个月要娶福晋,当然要提前告诉祖宗啊。”
      我没想到是为这个,心口暗暗闷了一下,想说的话也都烟消云散。
      努尔哈赤夸张地弯下腰看我的表情,那动作分明是故意的,他哈哈大笑:“骗你的,瞧瞧我们格格这么大脾气。”
      他从怀里的口袋掏出一串十八子,唯佛头佛塔和金刚杵是金的,剩下的居然全部都是大小一致的东珠,他的怀抱里这样暗,莹润的珠子还泛着内收的淡金色光。
      “早想着送给你,攒了这么多年今年开春儿才凑齐这些珠子。”他解开我斜襟上第二颗盘扣挂上去,“但我又想在佛前供奉过才算圆满,今天总算到日子了。现在交给你。”
      我愣了愣神,还没反应过来:“所以……”
      “所以是特意去堂子给你取这个。”努尔哈赤看着我刚才选的珍珠发饰,“这算不算心有灵犀?”
      我对上他含着笑意的眉眼,愈发觉得蒙了。

      “你都不管外面站着的人?”
      他眼神都没动一下:“看见了,站在外面还敢抬头往我的殿里望,站得不好,继续站着。”
      我愣了愣神:“你不是要与乌拉修好吗?”
      “修好?我借布占泰两个胆子他也不敢与建州不睦。”他抚摸着我扣子上的十八子,“允许他割土称臣,是对乌拉的恩典。”
      他的话越来越“僭越”,我赶忙去捂他的嘴。
      他拉下我的手,俯在我耳边:“还没答呢?卿卿可有想我?”
      我回首看他,对上他笑意盈盈的眼睛的瞬间,我的唇角贴上了他的脸,他便顺势送了过来。
      嘴唇相接的一瞬间我触了电一样想要躲开,他也许知道我的不愿,没有相逼,浅淡的一个吻结束得几乎像我的错觉。
      “想听你承认一句想我还真是很难,”他摩挲着我的脸,“可卿卿,我很想念你。”
      我看着他认真的眼神,还是伸手搭上了他的掌心,就这样被他拉起来拥在了怀里。
      这一下熟悉的温度让大半年各种累的倦的心全都烟消云散了。就像船泊进了最初的港岸,突如其来的,全都安稳了。

      我听见他的呼吸被低低的笑声打乱:“你啊,早该这么诚实。”
      “是你惯会骗人,”感受到努尔哈赤的确是心情极好,我才敢放心地与他玩笑,“一边说想我,一边今天要娶蒙古公主明天要娶乌拉公主。我生气还不行。”
      他松开我,拉着我走到东墙下挂着的图后面。这幅巨型的画正面是千里江山的风景,而背面是真正的,属于努尔哈赤的千里江山图。
      “你看,叶赫一直被朝廷称作北关。之前哈达在的时候,哈达被称作南关。现在身为明廷忠犬的哈达部成为我的土地,失去南关的明廷当然要更加积极扶持北关叶赫牵制我,同时利用叶赫防住蒙古和女真。”

      这张地图大约是今年才找人描画的,地图上不存在曾经的“哈达”,建州的版图像一只已经展翅的鹰,鹰翅西北抵叶赫东南达朝鲜,鹰首则紧挨科尔沁蒙古的北疆,在已经占领的那部分东海女真处。建州全部疆域都已经被红色的笔墨勾画住,看上去这只回首的雄鹰正在远远俯瞰着自己翅膀怀抱住的海西女真。
      我想起十年前他那句笑言,欲揽天下入他怀中?
      快了,很快了。

      我们沉默着在这幅地图前站了很久,努尔哈赤突然问我道:“卿卿在想什么?”
      我摇摇头:“什么都没想。你呢?”
      “我啊……”他再次俯身看我,“我在想,我从没和卿卿说过,我计划和蒙古联系。你怎么知道……我准备娶蒙古公主?”
      我意识到自己真的说错话了,确实,现在还远远不到努尔哈赤开启与蒙古联姻的时候。与其与他在这件事情上纠结,倒不如……我圈住他的脖子,倒不如,把吃醋的女人演到底。

      “还用你说,府里十几个,哪个不是别人家的公主?”
      他的目光里写满了不相信,可以那里面也有笑影:“蒙古可和女真不一样……”
      我感激他这么快就把话拉回女真,赶紧打断。“这次你要娶乌拉的小女孩,为什么提前那么久就告诉我啊,怕我吃醋?”
      努尔哈赤扶住我的腰把我拉得更紧,倒是如我所愿的没有继续蒙古的话题。

      “怕你不吃醋。”
      我的脸诚实地热了起来:“那你怎么不娶我?”
      “你?”他的手掐了掐我腰间的肉,目光毫不收敛上下打量着我,“东哥格格的这服身体实在没什么意思。但如果是你自己,我还是很有兴趣的。”
      我瞪他:“谁和你说这个?”
      “那你说什么?说叶赫?”他也笑,“叶赫才不会承认,他们只会说是我不顾你和外面那个的婚约把你强占。那不是更给了叶赫师出有名的机会?要是再加上朝廷……”
      “你怕?”
      “当然怕。”努尔哈赤坦然道,“我不能用今日的建州去赌。”
      我推开他,佯装生气:“我果然不如你的天下重要。”
      他从袖中掏出一封书信递给我:“是你的布扬古哥哥。”
      “他说什么?”
      “他要你在我身边大闹一场,让我娶不成乌拉的姑娘。”努尔哈赤哭笑不得,“说起来,我倒是与他想到了一起。我真想看你和我闹上一闹。”
      “我闹你就听我的?那就不是你了。”
      他的表情是演不下去伤心,眉眼含笑:“卿卿知我。”
      “他还说什么了?”
      “他还说,朝廷对我没有任何训诫也许是一些暗示,希望你来套我的话,或者布占泰的话,也许乌拉嫁女是因为顺应了朝廷的意思。”
      “……他们几个不是关系很好吗?怎么也互相设防?”
      “如果是对我,他们当然齐心,如果是为自己,怎么可能不设防。”
      “所以这一次你会举办盛大的仪式,来体现你和乌拉的要好,来体现朝廷没有把你怎么样的得意?”我实在不明白,“炫耀朝廷对你的恩宠……你会在意这些?”
      “朝廷内有国本整日争论,外有剿倭未平内有两直隶刚结束的水患,咱们这位圣上又是一个这个时候还在拼命敛财的主儿。我在这个东北角儿不过了吞了哈达又想要打通蒙古而已,”他牵着我回到了正厅,示意济兰泰让外面吹冷风的人进来,“没有搅起什么风浪,谁会管叶赫一面之词说我这些烂事。所以,我在不在意朝廷不重要,我的敌人在意就好了。”
      “让他们看着你的热热闹闹办喜事,又让他们畏于朝廷不敢多说?打量着让叶赫恨死你,也恨死我吧。”我叹了一声儿,“看来我还是要继续求贝勒爷的一息怜悯才能在建州继续生存了?”
      “当然不是怜悯,卿卿,”他牵起我的手挽住他的手臂,“你是唯一一个,永远都是。”

      我见布占泰领着他乌拉的部众进了门。
      努尔哈赤让我与他一起接受了布占泰的跪拜。布占泰站了几个时辰,跪下再起身这一下他几乎站不稳了。待他起身,努尔哈赤只是随意问着乌拉与叶赫辉发的旧事,布占泰也如实答。两个人都绝口不提乌拉到底倒向那一边,言语连暗示都没有。
      我很意外,我还以为所谓的故人会是布占泰的侄女,那个小小的未来福晋。结果竟只有布占泰自己。
      我抬眼便看见布占泰的眼神和我的对上,他一瞬间就慌不择路地躲开了,他的嘴都搬家,说不成句子。
      努尔哈赤轻笑了一声儿,他当着我的面便与布占泰谈起了下个月婚礼的礼单。
      叶赫西联蒙古东协朝鲜,而明辽东军又在南,如果还能争取到乌拉,那么他们几个就可以对建州形成一个的完整的圆形包围圈。
      当然了,努尔哈赤当然要撕破这个圆圈,和乌拉绝不能翻脸。

      十一月十六,红妆挂满了整个建州内城。[2]
      如努尔哈赤与布占泰所议,他真的给了乌拉的小姑娘一个无比盛大的婚礼。他交代了衮代福晋来处理内宅的一切事宜,真不知道为自己的丈夫操办婚礼是什么样的心境。
      说起来我还是第一次见女真人娶正妻的婚礼,女真与汉人的不同,所有的“福晋”都是正妻。只分嫡庶,无分正侧。
      本来我还想去找衮代福晋凑凑婚礼的热闹,谁知红妆惹眼,孟古不喜欢,很讨厌。冬日里育出的花对她的哮喘无益反伤,想着这一点,我早早告诉衮代福晋不要装点到我们这里来。而皇太极也明白鞭炮尘烟对他额涅不好,叮嘱奴才们一点烟都不能进院子,我暗自笑着,我和皇太极如临大敌,仿佛真的如了努尔哈赤的愿,我要闹上一闹。可天气的严寒还是让孟古一早就恹恹地歪着,午膳晚膳都没有吃。
      我原本以为她是在吃醋,可是过了下午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皇太极赶忙传了医官来看,医官说孟古是真的着了风寒。

  • 作者有话要说:  1.谒堂子:即祭神。清代皇帝的满洲旧俗。“谒堂子”一词最早出现在乾隆朝。
    堂子,满语tangse。即神殿,俗称堂子庙, 是清代皇族祭祀祖先天地神灵的专门场所。
    2.《满洲实录》
    十一月内乌拉国布占泰送满泰之女,名阿巴亥,与太|祖为妃,太|祖以礼迎之大宴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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