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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应许 ...

  •   我醒来的时候,第一眼就看见努尔哈赤穿戴整齐坐在我身边。我连忙去望窗外的太阳,它已经远远挂在头顶——大概我又是起晚了。
      他还端着药碗,似乎刚刚用完。

      “格格好睡啊。”他打趣我,“还不快起吗?”
      我连忙坐起来,这才发现我和他几乎贴在一起,距离近到不安全。看他愉悦的表情,这个人肯定是故意坐这的没跑了。我要躲,却被轻轻揽住了腰。
      他的气息就痒痒地吹在我耳边:“快回去吧,再不走你要说不清了。”
      我被他撩拨地一身鸡皮疙瘩,赶紧唤了琬拉进来。
      就这么僵着也不是办法,我避着努尔哈赤的伤口想要推开他:“贝勒爷这是去议事刚回?你的伤还好吗?”
      果然,我的这个推对他来说根本没有用,他也一动也未动:“不能让人看出来不是?整兵议事当然一样不能落。”他暧昧地笑着,“累坏了?怎么日上三竿也不醒?”

      他话音未落琬拉就端着洗漱的东西进屋来,小姑娘被我们俩的状态吓得险些把盆扣在地上。
      他果然是故意的。
      我瞪了他一眼,努尔哈赤就放开了我。
      我连忙往后挪了挪才转身下地穿鞋,没用侍女搭手自己飞快地洗好了脸,然后便坐在小凳子上等着琬拉梳头发。
      我等了一会儿也不见她动作,从镜子里看她,她举着梳子站在我身后,看表情几乎快哭了。
      “怎么了?”我不解。
      琬拉委屈巴巴地望了一眼努尔哈赤坐着的方向,后者笑得格外开心:“给你们格格梳小姑娘的头发便好。”
      我明白过来这个丫头又脑补了不得了的事情:“你瞎想什么呢?快点儿,来不及了。”

      我收拾完跟努尔哈赤告别就匆匆去往孟古那,自然没功夫注意,在我回身的一瞬间,努尔哈赤那柔情脉脉的眼神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依然是不可会意的黑暗深渊。

      我回到姑姑身边,她果然已经备好了午饭,小皇太极也已经坐在她身边。他早就和额涅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了,虽然年纪太小还只会用勺子,但他已经学会扶着自己的碗边和大人一起吃东西了。

      “回来了?”孟古什么也没有多问,“赶紧吃饭吧。”
      我的确饿极了,昨天的饭都吃得潦草,这一顿我是真的没有少吃。姑姑见我吃得多倒也开心,不断地告诉我慢一点。
      “褚英的婚事定了?”见我吃的差不多,她才问道。
      “嗯,”我点头,“定下了常书大人的格格。”
      “那个小姑娘的确乖巧可爱。”
      “姑姑见过?”我奇道。
      “你也见过,”她用手指点点我的额头,“皇太极周岁那天她就坐在褚英能看到的最显眼的地方。”
      见我一脸惊讶还不说话,孟古一笑:“行了,让你留神这么多也是难为你。昨日去看的新府如何?”
      “自然是最好的。”我答着,“园子很大,我们看了很久,中午都没有吃东西,给我饿坏了。听大福晋说,大阿哥的新府是舒尔哈齐贝勒帮着选的,看府里的样子舒尔哈齐贝勒是极用心了。”
      “嗯,”她搁下筷子,“那你现在知道为什么贝勒爷会让你一起去吗?”
      我只能继续装傻:“不是看我从小就和褚英玩得好吗?娶福晋这么要紧的事,也需要一个知道小女孩喜欢什么的人吧。”
      我不接话,姑姑大约也不认为我一个小屁孩会从这就想到建州叶赫乌拉乱糟糟的纠葛,她只是爱怜地摸摸我的头:“你当真半分不难过?”
      我郑重地点头:“当真。”
      她笑了笑:“罢了,咱们不着急。会有更好的。”

      我不是看不出孟古眼睛里的复杂,她一定看得出来我并没有爱上褚英,但是我想她大约和我一样无法揣测努尔哈赤到底为我一个外人的未来做了怎样的安排——那安排是凶是吉,她比我更加忧心——相比之下,“嫁给褚英”也许是我能得到的最最圆满的结局之一了。
      我和姑姑说话间皇太极就来来回回看着我和他的额涅,小小一个白玉似的人一直安静乖巧地吃着饭,一句话都没有说。

      努尔哈赤受伤的事自始至终不过十个人知道。时节是春天,是人体肌肉组织代谢旺盛、伤口易于愈合的季节,虽然创面有十厘米长,好在创口整齐组织缺损很少。所以和我估计的时间差不多,不出半月,他的伤便好得差不多了。
      这天,我如常领着皇太极在院子里玩闹,努尔哈赤跟前的济兰泰姑姑来找我说他要我过去,再细问她也不知是什么原因。
      孟古觉得也许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陪我匆匆换了衣服赶忙送走。

      我跟着济兰泰姑姑去没有去往他的卧房,而是直接被领到了中堂的议事厅。她把我从后门引入,告诉我在这里稍坐,然后走到前面回了努尔哈赤的话。
      得到后者的允许,我绕过隔开偏房和议事厅的珠帘和地图走进中堂会客厅,也就是他和自己的臣子议事的地方。
      努尔哈赤坐在主位,大夫正给他换药,我瞄到一眼,伤口两侧的胶原纤维大概早已连接,甚至能看见他的身体上出现了一条白线——嗯,总之都是好事。
      他看我进来请安,只是点了点头。大夫没再给他用外用的药片,只是如常写了方子。努尔哈赤吩咐他再给我诊一诊。

      老者搭上我的手腕,一小会儿便笑:“我不是说了格格不宜多思、要多休息、尽量多吃些东西吗?再好的大夫遇上不听话的病人也是没辙的。”
      我带着歉意笑笑,实在是形势所迫,哪可能想得简单呢。
      他再次写下了与上次几乎无异的调理脾肾的药方,只是这次还多了当归、红花等等妇科里的药。
      嗯?
      见我眼神反复在那几味药上流连,老人笑笑:“没看出格格还懂得医术。老朽是看格格已经十四五了,却未……想来是身体过于虚寒,气滞血瘀,便添了几味滋养身体的。格格不必在意,这些事总要考虑的。”
      他说得隐晦,但我听懂了。东哥格格个子高,看起来的确像是十四五不止,还没来过姨妈都是一年四季的手脚冰凉,大概来了也要被痛经折磨。
      我想着自己的身体,没注意到努尔哈赤听到大夫说我“懂得医术”时候,那双眼睛里的明明暗暗。

      “贝勒爷今天找我来所为何事?”
      “一会儿你便知道了。”他指了指珠帘,“何和礼他们大概也会来,如果来了你便过去。”
      你们议事为什么要叫我?我脑子转不过来:“各位爷议事东哥不宜在一边。”
      “不是议事。”他起身望着地图,“找你来会一会老朋友。”
      老朋友?
      我跟上几步站在他身后,去望架子上足有两米五高的地图。地图上面的内容十分详尽,山川河流描画得清清楚楚,甚至细致到每一座跨在河两岸的桥。原来在这么早的时候,努尔哈赤的势力就如此之广,与之相比,此刻的海西女真的确不再是什么霸主了。
      我看着地图上写的叶赫,又望到与其不远的乌拉,不知不觉居然出神了。

      “想家了?”我突然落入一个从背后拥过来的怀抱。
      “没有,”我摇头,赶快挣脱这双手臂,“有亲人的地方才是家。姑姑在这里,建州比叶赫更像是我的家。”
      他笑了一下,把手背到了身后:“那怎么如此入神?”
      “我只是想,贝勒爷不会平白无故想起我,这样急找我过来只能为了叶赫的事情。”我望着地图,“刚才你又提到要见个老朋友。我在这府里能有什么平时见不到的老朋友?想来想去,也就只有与叶赫和我有关的乌拉贝勒布占泰了。想到这里,故而出神。”
      他一直沉默着听我慢吞吞说完这些猜测,我落下眼神去看他,他没有说话。
      我讨厌和努尔哈赤这样相顾无话,比起我的什么都老实承认,他显然深不可测,这样被人压倒性地制衡令人恐惧又尴尬,我觉得难以忍受。
      他就这样不说话地看了我很久,再一次拉我入怀:“你这样聪明,让我怎么敢……怎么舍得把你嫁给别人呢?”
      我在他的怀抱里几乎不敢呼吸。
      “刚才,大夫说你惊惧多思,是不是布斋那些屁事闹的?”他轻轻拍着我的后背,我分不清这样的安慰是来自一个长辈还是只是一个男人,“他死了,叶赫也没什么好怕的。”
      我试了几次也无法离开这个怀抱,只能点点头回应他。“嗯”
      “你既然把建州当家,就好好养病,别折腾自个儿了。”
      “嗯。”
      “别的事我不能跟你承诺,但如果只是护你周全,这太容易了。”
      “嗯。”
      打断他话的,是努尔哈赤与我一同听到外面有人来报说已经把布占泰带到门外了。
      他没有理睬外面,稍微松开了搂着我的手臂一点,那双漆黑的眼望进我的眼睛:“万事有我,你安心。”

  •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
    济兰泰:满语慈爱、慈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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