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第 32 章 ...
-
临近年关，北京的外地人纷纷回到老家过年，少了他们这些在本地努力拼搏的北漂，这座向来热闹而川流不息的城市仿佛都寂寥了许多。
陈阿姨不是本地人，儿子媳妇和小孙女却都在北京生活，但即使如此，他们平日里也很少有见面的机会。
夏灿提前给她放了假，让她和家人团聚。
陈阿姨本想推辞，被夏灿劝了几句后，最终还是思念心切答应了。但她不放心夏灿，临走前做了很多菜和饺子馄饨之类的半成品，满满一冰箱足够他吃到年后。
除夕这晚，天上飘着细碎的雪粒，这场雪下得并不大，却给整座城市都笼上了一层温情的气氛。
夏灿随意地吃了碗饺子，刷过碗后去浴室洗了个澡，然后便无所事事地躺在床上玩手机。
他今天给自己放了个假，剧本抛在一边，不练台词也不练形体，结结实实打了一天的游戏。
然而这难得的娱乐时光好像没让夏灿觉得有多开心，直到最后一把游戏结束，陈风麟说了句“不好意思啊灿儿，我妈叫我去吃年夜饭了，哥们先溜了”，他才明白心里那股不得劲是怎么回事了。
原来打游戏时没有人在你耳边唠叨，并不是想象中那么快乐……
手机上不断地收到朋友、亲戚、同学发送来的祝福短信和消息，关系好的也许就单独发，有的可能只是顺带的群发，但总归能让人感受到一些过年的气氛。
夏灿慢慢地回复着，像陈风麟、傅辛延、宋沁、米斯凯、小席等，还有一些他大学时期关系比较好的同学，他都认真地敲下了自己的祝福发过去。
直到他看到某条微信：【哥，除夕快乐[呲牙]】
对方备注夏飞，他异父异母的弟弟。
夏灿沉默了一会，给他发了个红包，回过去一句：【你也是，除夕快乐。过完年就要高考了，记得劳逸结合，注意身体，好好备考。】
夏飞接着话茬和他聊了几句，两人之间的对话看似很轻松惬意，夏灿却感觉到了弟弟的小心翼翼，他知道，夏飞是在刻意地回避某个话题。
结束聊天后，夏灿点开某个微信聊天界面，上次对话的时间，已经是两年前了。
他一直没有删除这个聊天框，但想必如果现在发送信息过去，大概也只能收到一个红色的感叹号。
“……”
夏灿失落地叹了声，眼睛没有焦距地看向阳台外。
也许在其他人眼中，夏灿看起来是那种很好说话的人。熟悉他的人却知道，夏灿实际的性格其实根本并没有他表现得那么软和，他有自己的底线和原则，有些时候甚至会显得很倔。
但夏灿在家人面前，大部分时候却都是顺从的，尤其是面对一向强势的爸爸。小时候亲妈就因意外去世，即使后来爸爸再婚，他也没有像其他孩子一样对新来的女主人闹脾气，而是沉默地接受了这个取代妈妈位置的女人，包括她带来的那个只到他腰间高度的小男孩。
那时候他十三岁，正处于叛逆的青春期，却一点都没有那个年龄的孩子该有的张扬和骄傲。
从来听亲爹话长大的夏灿，这辈子只在对方面前强硬过两次。
第一次是他高考那年，分数出来以后，职业是高中物理老师的夏父让他选择一所师范类大学，夏灿却出乎意料地没有听从，而是不顾对方的强烈反对，毅然决然地报考了京影的表演专业。夏父自然是勃然大怒，两人自此冷战，几乎再没说过话。这样的关系僵持了近一年才稍有好转。
第二次是大二寒假，夏灿回家过年，却不知道夏父竟然让同事给他安排了一场相亲，先不说他还年轻，根本就没有沦落到需要相亲的地步，就算他真的要谈恋爱，也不会去找女生。夏灿是个天生的同性恋，他做不到和女生在一起，更做不到为了应付家长而欺骗女生和他在一起。
夏灿意识到，自己不能再瞒下去了，否则这件事迟早会成为他和亲爸之间的一个炸弹。
于是他出柜了。
但出柜几乎等于他自己把这颗炸弹引爆，本性古板固执又十分传统的夏父根本无法接受自己的儿子是同性恋这个事实，如同所有暴怒的家长那样，他拿着皮带一遍又一遍地抽着自己的儿子，逼他认错，逼他悔改，但哪怕夏灿背上被抽到全是血痕，他也没有松口，于是这个强势了大半辈子的男人哭了，他哽咽着恳求他，恳求他当个正常人。
“难道同性恋就不是正常人吗？”夏灿反问道。
夏灿没有被亲爸的眼泪击倒，他的脸上没有茫然，他知道自己没有错，但让他难过的是，对方眼里那令人痛心的厌恶和愤怒。
“当然不是正常人！你们这是病！是要被世人唾弃的！”
这幕闹剧以夏灿“死不认错”为结尾，夏父把他赶出家门作为收场，对方最后只留下一句——“你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再回来”。
于是夏灿整整两年都没再回过家，不是他要和夏父赌气，而是他太清楚对方的性格了，一旦他回去，对方就会认为他是退缩了，然后就会继续步步紧逼，试图把他掰成所谓的“正常人”。
不得不说，虽然夏灿对于自己的性向十分坚定，但是来自于亲爸的强烈反对还是让他感到十分失落，由于小时候的单亲经历，他难免对爸爸有一些感情依赖，这些依赖不会让他放弃自己的坚持，却也能够时不时地窜出来，让他难受那么一下子。
就像今天，明明是除夕夜，夏灿却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别墅里吃饭，客厅那么大那么敞亮，却只有一个影子在飘动，那以往只偶尔出现的寂寥和孤独感几乎是成倍数增长，让他都有些无所适从。
晚上八点，手机上已经没有需要回复的消息，朋友们也应该都在陪伴着家人，热热闹闹的一大家子坐在一块，看着电视聊着天，享受这难得的团圆时刻。
夏灿不断地翻着手机，焦躁的感觉几乎席卷了全身，他翻着翻着，最后还是翻到了一个他潜意识里一直在不断回避的名字，那个名字安安静静地躺在列表里，从上一次聊天之后就没有动静。
对方没有在这一天发任何的消息，朋友圈也没有任何动态，这让他点开聊天框的手迟疑了些许。
夏灿字打了又打，对着聊天框看了又看，想了又想，直到手机自动锁屏，他还呆呆地盯着那个黑掉的屏幕，仿佛被按下了静止键。他有些害怕，也有些紧张，但他不太清楚这样的情绪从何而来。
过了半分钟，夏灿的眼睛终于忍不住感到些许生理性的不适，他眨了眨，试图缓解那略有些刺激的酸涩感，然后身体也跟着动了动，半个身子都随之陷入到柔软的床垫里。
夏灿第一次觉得床太大了，大得他不知道该躺到哪里去。他起身来到阳台，风和雪被隔绝在玻璃窗外，隔着一扇窗，他隐隐约约听到远处传来的焰火的声音。
是谁冒着被罚款的风险在放烟花？
他走到阳台边，扶着窗框，远远地向夜空看去，却只能看到几圈零星的焰火。
大约十几秒后，夏灿就看到，那些零星的烟花也凋谢了。
看个烟花也赶不上好时候，生气。
夏灿瘪瘪嘴，颇有些委屈，正要转身回卧室，两束光却蓦然在视线之中亮了起来。
嗯？！谁又放烟花了？夏灿顺着光源看过去，霎时呆住了。
那不是烟花，是亮起的车灯，即使路边竖着一排排昏黄的路灯，可在夏灿眼中，它们加起来也没有那黑色轿车前的两个车灯来得耀眼灼目。
寂静的夜里，车门打开的声音十分清晰，车上走下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夏灿眼睛瞬间瞪得又大又圆，等到大脑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飞奔到楼下，撞进了那个身影的怀中。
肉/体相碰的触感，熟悉又陌生，仿佛回到第一次见面那天，他是逃出生天的狼狈十八线小演员，他是高高在上的集团总裁，可撞入他怀中的那一刻，他抬头看他的那一眼，却忘记了全部，只是为这张耀眼俊美的脸而怔愣不已。
“……夏夏？”谢泓川刚刚下车，还没往门口走，便见到大门一开，随之而来胸口一痛，某人的小爪子已经牢牢抓住他的衣服，跟被打了一顿的小狗找主人求安慰似的，毛茸茸的脑袋往他怀里不停地钻。
等他低头一看对方的装束，眉毛更是皱得能夹死蚊子，还未来得及开口，夏灿就抬起头，一双湿漉漉而润泽的大眼睛看着他，眼里仿佛倒映着天上明亮的星辰：“谢泓川，我不是在做梦吧？”
谢泓川看着他眼中的自己，忽而一怔。
没来得及等这氛围进一步升级，夏灿突然打了一声喷嚏，身体小小地抖了抖。
两道视线瞬间盯得夏灿浑身一紧，他小心翼翼地看着谢泓川，就见对方才舒展开来的眉毛又皱了起来，下一秒，一件带着融融体温的毛呢大衣披在了夏灿身上，让他感觉自己一瞬间好像又回到了温暖如春的室内。
“……”
啊，这只有偶像剧里才能出现的情节，好浪漫啊。
完全没有意识到两个人傻傻地站在北京零下的夜里吹着寒风的行为是多么降智，夏灿脸上不禁带上了幸福的傻笑。
“赶紧进去，大冬天的穿着睡衣往外跑，也不怕被冻傻了？！”
幸而谢泓川还有理智，看夏灿已经开始止不住地打颤，搂住他就要把他往里带。
“嘭！”
就在这时，远处的焰火声竟然又响了起来，这一次声音清晰而直接，一朵明亮而绚丽的烟花直接在黑色的天空炸了开来，接下来，各种颜色的烟花不停地在空中绽放，恍若一片彩色花海。
“不，我要看烟花！”夏灿的力气出奇得大，谢泓川竟然有些奈何不了他。
不知想到什么，他有些狐疑地看了看夏灿：“夏夏，你是不是喝酒了？”
夏灿：“？”
“我没有你别胡说！”
“我只是想看烟花而已！”
“小可爱想看个烟花有什么错呢！”
谢泓川：“……”
此刻的谢泓川完全意识不到夏灿正在踩着自己以往的底线疯狂跳舞，他满心只想着怎么能让这个小笨蛋消停下来，免得真感冒了，第二天烧得起不来床。
于是他道：“回房间也能看。”
夏灿：“不，回房间就听不见声音了。”
谢泓川：“我明天让金助理给你放个十几箱，现在先回去，好不好？”
夏灿委屈巴巴：“你凭什么什么都叫金助理干？你自己都不做，你就没有一点诚意！”
谢泓川：“……？”
“那我给你放？”
夏灿：“可我现在就想看！”
谢泓川：“……”忍住，不能打，这是自己惯出来的。
两人僵持了一分钟后，谢泓川忘记自己里面也只剩下两件衣服了，然后第一次在夏灿面前，非常没有风度地……
谢泓川：“阿嚏。”
“！”夏灿瞬间紧张，想起来自己穿着谢泓川的衣服，愧疚得声音都发抖，“我不看了，我们进去吧！”
忽然达成目标的谢泓川：“……”示弱好像有那么亿点用？
不知道是不是在寒风里站久了，夏灿走路的时候没稳住步子，小腿打了个颤，被鹅卵石磕得踉跄了一小步。
虽然离门口只有那么几步的路，但谢泓川还是停了下来，看了他一眼，然后把他公主抱了起来。
噫！怎么这么偶像剧！好羞涩呀！
夏灿靠在他的怀里捂嘴偷乐，两只眼睛亮得发光。
不远处，天空忽然大亮，一朵银白色的巨型烟花绽放开来，世界仿佛在这一秒进入了白昼。
这一刻，夏灿清楚地看见了谢泓川的侧脸，他表情沉凝，眉眼俊朗，头发和眉毛上还带着细碎的雪花，在发现自己看过来的时候，眼神却倏地温柔下来，像是春日和煦的晚风，带着清新的草芽香味。
在这璀璨的瞬间，夏灿的心忽地轻轻一跳。
他的手悄悄地，悄悄地搭了上去，头小心翼翼地靠在对方的肩侧。
也许，就像他的亲情落在了夏父身上，于是再也收不回来，夏灿忽然意识到——
他的爱情，好像也丢了。
它落在了谢泓川身上。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第 32 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