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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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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蒂姆是个好人,真的,他只是——呃——比较心直口快,藏不住话。”目光扫过积满杂物的房间,甚至隐约看得到某些不良物,约翰不由得对友人大大咧咧的程度感到绝望,“他没有恶意——别生气,好吗?”
“哈哈,放心啦,我才没那么小家子气。蒂莫西可是约翰的朋友呢,能认识他,我高兴都来不及。”难得见到约翰窘迫的模样,十代不禁觉得很有趣,懒懒地靠在床上,歪着头打量对方。
果然是处于成长黄金期的男孩子。眼前的约翰和记忆中的约翰相比,明显高了一点、壮了一点,脸部线条棱角分明,眉眼间多了几分成熟,形象正逐步向硬朗青年接近——可惜,由于挂着窘迫表情,一年来磨练出的成熟范儿一下被打回了原形。
“我倒是比较好奇——约翰,你究竟如何向同学介绍我的?”
“——我觉得我只是很客观地把我们之间相处的情形讲出来。”约翰一脸无奈,“为什么会被误解到那个地步……话说回来,十代,你来是为了彩虹龙的事吧?但怎么也不事先说一声?”约翰责怪似的抿起嘴,“我知道这事非同小可,但若你为此不顾自己身体状况,那我宁愿一开始就不告诉你。彩虹龙固然重要,但你也——”
似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约翰猛地闭上嘴。
没料到会在此时被约翰说教,十代呆呆地愣了好一会儿,但听到最后,他已忍不住哈哈哈哈抱着被子笑倒在床上,同时把脸埋进枕头,免得露出因对方脱口而出的话而微微浮起的红晕。
“没那么好笑吧……”约翰苦着脸道。
“哈哈哈,抱歉抱歉——噗——话说,既然如此,你怎么会那么及时地出现在车站?”
“是万丈目告诉我的,说你搭火车来找我——因为你根本没通知我啊,我只好赶快查了下火车时刻表,推测出你的终点站是哪,然后急急忙忙就过来了——我也没想到会那么巧啊……来无影去无踪啊你。”
“哈哈,原来如此——”想起告别时万丈目那一张臭脸,十代为友人的口是心非忍俊不禁,“抱歉啊,约翰……嘻嘻,你去翻翻我的外套口袋,有个大惊喜哦~”
见十代笑得一脸灿烂,约翰将信将疑地拿过十代的外套,开始翻找。虽知十代不会搞些劣质的恶作剧——比如在口袋里塞只蝎子什么的——但鉴于元素英雄使向来不按理出牌的行事风格,在里头放个水球还是有可能的,约翰不得不万分小心——
手指间忽然传来熟悉的触感,令约翰的心猛然一跳。小心翼翼地将卡片掏出口袋,约翰的手有些颤抖,极度惊讶与失而复得的喜悦交织在一起,令他一时说不出话。
“这下,彩虹龙就物归原主了。”十代笑着说道。
“——十代,”约翰努力将视线从彩虹龙上移开,望向十代,碧色的眼里满载感激与欣喜,“我们之间或许不需要说这些,但是,真的——真的——”
十代摇了摇手指,眨眨眼,将约翰道谢的千言万语堵了回去。
好不容易平复了心情,约翰便磨着十代将前因后果讲一遍,十代自然毫无保留,从他如何追到威尼斯一直讲到那场旷世决斗。约翰倒也是个好听众。听闻彩虹龙竟然被用来攻击十代,约翰在震惊的同时亦是心疼不已,差点让十代脱了衣服检查是否无碍;但等十代说起他如何穿越时空、如何与过去未来的决斗王并肩作战时,他又激动得直接把此前的担忧抛之脑后,一边缠着十代多讲点细节,一边哀叹自己居然错过了如此好戏,最后还不太好意思地承认:如果有机会碰上如此奇遇,那么冒点险也无所谓。两人在房里叽叽呱呱说个不停,呱噪得连在俩人面前丢尽面子的蒂莫西都忍不住过来瞧了几眼。
明明两人都不是话多的类型,但一旦碰在一起,话匣子就关不上了。整整一年多没见,能聊的料更是堆了好几车。
毕业后,约翰并未如旁人所期待的进入职业联盟,而是暂时留在北方分校,利用学校资源开始初步研究决斗精灵。不过决斗学院到底不是专攻此项,约翰本身也不太懂如何搞研究,没过多久就遇到了瓶颈。可巧,正在欧洲处理事务的贝卡斯刚好前来拜访北方分校,得知约翰的情况后,立刻邀请约翰进入国际幻象社旗下的决斗怪兽研究所。
邀请归邀请,贝卡斯并未让约翰立刻加入研究小组,而是给了一张ID,让约翰能够自由访问国际幻象社建立的决斗怪兽资料库。约翰这才知道自己在这方面根本还只是井底之蛙,于是一头扎进去,几个月出不来。
差不多半个月前,贝卡斯估摸约翰的理论部分恶补得差不多了,便派人来给他摸摸底。约翰果然没有让他失望,天资聪颖、对决斗的热情、以及与精灵家人般的感情,实在找不出拒绝他的理由。如今这事已经谈妥,若不是闹出彩虹龙事件,约翰此时应该已身处瑞典的研究所。
不过,相比满世界乱跑且不走寻常路的十代,约翰的这一年过得就太平凡了。十代得意洋洋地掏出PDA,打开世界地图,屏幕上一条弯弯曲曲的红线标记出他旅行的途径——约翰惊悚地发现红线穿过的某些地方相当不妙——然而,就在十代准备绘声绘色讲述他是如何跨越西伯利亚时,蒂莫西推门而入——
“那啥,你俩真不饿吗……”
俩人茫然地眨眨眼,接着同时扭头去看墙上的挂钟。
指针颤巍巍地指向八点整——晚上八点。
* * *
匆匆解决了推迟的晚饭,蒂莫西望着在快餐店还聊个不停的约十二人,决定再次提醒他们一个迫在眉睫的问题:
“十代,你晚上住哪里?”
果不其然,两人顿时噤声。
“我只是来还彩虹龙的。”十代老实道,潜台词是“我没想这么多”。
其实,担心自己见了约翰就舍不得离开,他原本打算把卡还了就立刻走人,谁知身心都不争气,担心的情况还是发生了——虽然此情况绝对是喜闻乐见的一类。
“随便找个旅馆呗。”思考一会儿后,十代轻描淡写道。反正蒂莫西家他是不可能继续待了,已经占了别人的房间整整一天,十代可没厚脸皮到再接着占人家的床——约翰的朋友肯定不会跟他挤床铺,更不可能让客人去睡沙发。
“不行。”约翰立刻反对,“你这身体状况,怎么能安心让你一个人?”
“哎哟,约翰,你怎么又提这茬?都说了已经没事了——要不我翻个跟头给你瞧瞧?”
“你翻再多跟头也没用。干脆我和你一起住旅馆——”
一旁围观的蒂莫西忍不住开口:“约翰尼,直接让十代住你家不就行了——虽然远了点,不过我可以开车送你们。”
对面的两人再次噤声。
十代没有看漏约翰一瞬间的慌张。
“呃——让我考虑一下。”在脑内衡量了一下可行性,约翰下定决心,“不了,我和十代一起住旅馆吧。我家离这里太远,时间又晚了,你来回一趟太辛苦——谢谢你的好意,蒂姆。”
“好吧,”蒂莫西叹了口气,“那我就好人做到底。这附近我比较熟,由我带你们去找地方吧。”
* * *
十代的行李少得可怜,就一个包、一只猫。当十代抱起那个他一直以为是抱枕的毛球时,约翰确实被吓了一跳——他还纳闷那只自十代晕倒后一直在他身边打转的猫咪去哪儿了,原来是在床上装死。
拿行李时,约翰相当自觉地拿过十代的背包,于是两人一人拿包一人抱猫,住进了蒂莫西推荐的家庭旅馆。
老板娘是个年过四十却风韵犹存、眉眼间带有一丝刚毅的女子,似乎和蒂莫西熟识,相当豪爽地拍着蒂莫西的背就聊开了。得知他在为朋友寻找落脚处,她看了眼蒂莫西身后的约十俩人,二话不说便把房间钥匙给了他们。只是——
“带着女友来丹麦?挺懂浪漫的嘛,小伙子。”说完还朝约翰眨了眨眼。
还真不能怪老板娘。本来东方人的身材长相就偏中性,十代又属于面容俊秀、身材纤瘦的一类,如今与比他高了至少半个头、身材健硕的北欧少年站在一起——
三人行呵呵呵呵笑得尴尬。蒂莫西一边扯嘴角一边朝约翰使眼色,约翰立刻拉着目死的十代匆匆上楼——完全忽视了自己手里只有一把钥匙的事实。
所以当两人在门口排排站、瞪着房里唯一的一张双·人·床时,约翰顿时觉得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晚了几分钟才上来的蒂莫西见状,死命憋着才没爆笑出来。面对约翰仿佛要剜死他的眼神,蒂莫西一脸无辜地耸耸肩,表示:老板娘说了,你们很走运,刚好还剩最后一个双人房,否则只好忍痛送客了。
“哎哟,反正你本来就是为了看护十代才和他一起住酒店的嘛,这不是正合你意?”蒂莫西义正辞严,可惜没能掩藏好语气里的幸灾乐祸,“一个晚上怕什么,又不是孤男寡女,你俩也不是胖子,挤一张床能有啥问题。”
“唉,就这样吧。”十代率先投降,“不好意思再添麻烦了。”
于是两人认命地接受了那张该死的双人床。
船到桥头自然直嘛,不过是躺着睡觉而已,没事没事。
* * *
船到桥头自然直——个屁啊!!
明明以前在红宿舍不是没一起睡过,但那时是啥都没想直接倒床上就睡了,哪里会想其他乱七八糟的事,可如今——身旁那和他裹着同一床被子、温热而柔软的躯体,确确实实躺在他身边,彼此之间毫无距离可言……一旦意识到这个事实,约翰就——睡不着了……
当下,他背对十代,不清楚对方和自己到底离得有多近,根本不敢翻身,就怕碰到十代把他弄醒了。可是睡不着又僵着一动不动,这不妥妥失眠的节奏吗?
“唉——既然都睡不着,就来聊天吧。”
“呜哇!!吓死我了——你还没睡啊,十代?”
约翰被吓得汗毛倒竖,战战兢兢转过身,刚好对上一双在黑暗中依然明亮的褐瞳。
“约翰,为什么不愿意回家?”
“问得真直接啊……”约翰苦笑。
“唔,我也知道这样直接问别人的家事不好,”十代不好意思地眨眨眼,“不过,直觉不是什么坏事——而且似乎和我有关?抱歉啊,约翰,我不太会拐弯抹角。”
“哈哈,不愧是十代,真敏锐啊。哎,其实是我自己的问题啦——那个——一想到要向家人介绍十代,就觉得有点别扭……我也说不清楚,就是——我不知道该怎么介绍十代。”
“没懂。”十代直截了当,“有啥好纠结的,就说我是你在留学期间认识的朋友嘛。”
“只是这样?”约翰脱口而出。
只是这样?这个问题仿佛一记重锤,敲得两人突然间窒息般地没了声。只是这样?只是这样?那还能怎样?两对星眸在黑暗中对视,彼此都试图从对方的目光里找到答案。
“呃,抱歉,说了奇怪的话——”半晌,约翰收回视线,支支吾吾道,“换个话题吧——十代,你接下来要去哪?”
“什么?”十代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哦,呃,这个啊——还没定。卡片消失事件发生前我在奥地利,后来为了追查线索在意大利附近转了几圈,事情解决后就——”之后就碰到了你,结果不想走了,“无所谓啦,随风而行嘛。”
“随风而行,好潇洒啊,十代。”约翰佩服道,“所以你也没考虑过哪儿是终点?”
“没考虑。不过,所有的旅行,都有结束的一天。”十代懒懒地换了个卧床姿势,望着约翰道,“也许在某一天、某个地方,我会突然冒出‘好!就是这里了!’的想法,就此在那儿安家落户。但那估计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了。”
“太抽象了啦。”约翰忍俊不禁。
“具体点?好吧,我想想——大概是,等哪天我觉得,即使不去看遍大千世界也没关系——找到了和这个世界一样重要、甚至更重要的东西——或者人——愿意与其一起留在原地,或者无论如何都要到它身边去——唔,好像还是太抽象了……对,就和约翰消失在异世界时差不——呃。”
这话太有深意了。话音未落,十代便猛然发现自己似乎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对面的约翰在黑暗中瞪圆了眼。十代心里害臊得很,可一时竟想不出一个解释,于是只好非常鸵鸟地——脸一埋、眼一闭,装睡。
约翰半天没吱声。太好了,就这样睡过去吧——就在十代决定破罐子破摔时,被褥下,约翰突然握住了他的手。
温暖、结实、骨节分明的手,指间有几处薄茧,这样一只手,轻轻包住十代僵硬的手掌。十代根本不敢睁眼,也不敢把手抽回,整个人僵在那儿一动不动。他似乎听到对方轻轻笑了一下,而后,手指被轻轻揉捏、一点点分开,两人的手指在静谧中缓慢交缠,最终掌心相贴、十指相扣。
是太过害臊导致物极必反?十代发现自己反而平静了下来。
这个状况十分诡异、特别诡异、非常诡异,但——潜意识里却觉得这才是常态。一年来的尴尬、彼此间的回避与躲闪、对内心感情的恐惧与期待,此刻回头看只觉得可笑到不可理喻。
是啊,尤贝尔说得没错,这么简单的事,为什么想不通呢?我们果然都是笨蛋啊。
伴随着手里的温度与莫名的心安,意识慢慢进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