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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卫均,借我三百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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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是温哥华时间晚上九点,一小时前他给他打了个电话。
“卫均,借我三百万,可以的话就来温哥华。”
那边没回答,很快电话就被挂断了,他拿着手机发呆,又是这样的开头,这样的结尾。
卫均挂掉电话,一旁的赵乙看到了电话显示,又打来了,真是不止不休。
“老板,你现在要去找他吗?”
他看着手中的文件,里面夹了张照片,上面是一个男子和另一个男人微笑的对视。
他家老板刚见到这张照片时,恨不得撕了,然后电话就打进来了。
卫均摇头,“一会儿还有一个重要的会议,再说。”
他把那个陌生号码拉黑了,关了手机拿起文件去会议室。
他离开的第三年,这是打来的第三个电话,每一年打来都是借钱,第一年问他借的是一百万。
他还记得他打电话来的那天,他坐在他们一起生活了两年的房间内,床头上烟灰缸是满的,落地窗前的小沙发旁堆满了酒瓶子,外面阴沉沉的感觉快要下雨了,远处的天空打下一道雷光,巨响过后,他打来了那通电话。
“卫均,借我一百万。”
他听着他的声音,心脏被狠狠揪住,仿佛有人反复蹂躏他脆弱的心房,一下一下地抽疼。
他知道他的卡号,可是他不知道他在哪,他已经后悔了。
在逼着他去民政局把婚离了那一刻起,他就开始后悔了,也许更早之前,在他计划着把他家的公司吞掉之前,他就该后悔了。
后来呢,他开着自己送他的车,上了五环,速度越来愈快,最后见到他,是在医院里。
当时的他满头的绷带缠绕,手脚都打上了石膏,昏迷不醒的他安静的躺在那张病床上,仪器发出滴答的声音,这一切都很安静,他害怕自己只要一靠近那人,就会被他惊醒。
然而这都是徒劳的担心,因为这个人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在昏迷。
他每天都会去医院,无论公司多忙无论下班多晚,自己都会去医院陪他,他几乎把衣柜里他给自己挑的西装全都搬来病房了,每天下班来这里守着他,早上在穿戴整齐的出发。
如此的生活,他过了三个月。
每日每夜他都不敢沉睡,生怕下一秒他就会离开他。
他还记得那一次他心脏骤停,原本安静的病房内各种仪器都响了起来,把他给吵醒了,他慌忙地连鞋子都不穿跌跌撞撞的走到了他的病床前,他不能去抓他的手,因为打上了石膏,他只能站在床边,连哭都忘记了,那一刻他的脑子是空白的,心里只念了一句话。
“易黔,你要是敢抛下我,我立马就追下去打你一顿。”
不行……
他不能打他。
当医生推开他的时候,他被推倒了墙边,仿佛置身于世外的他眼睁睁的看着那些医生拿着心脏复苏仪器一遍又一遍的击打着他。
他终于动了,那一刻他心里怪异的松了口气。
可是他哭了,眼泪控制不住的夺眶而出。
他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也是医院,那时候的他还是一副学生模样,骨子里的张扬透着那个年纪特有的青春年少,性子上的桀骜不驯注定了他不平凡的一生,那时的他还真是引人注目得过分了。
当男孩发现自己在看他的时候,冲着他大叫道:“喂!那边的!过来!对说的就是你!过来搭把手,我想上厕所。”
明明是个半大的小子,坐着轮椅连上厕所都要人帮忙,依旧覆盖不了他身上的混世魔王的影子。
卫均轻笑一声,放下手中的公文包,过去将少年抱了起来,仗着自己身强体壮力气大,直接把少年抱到厕所,就这孩儿撒尿的姿势让他对着马桶。
少年反应强烈,挣扎着要下地,嘴里还骂骂咧咧的道:“有病啊!放老子下来!你马上出去!听到了没有!!”
“不是让我来搭把手吗?易小少爷是害羞了?尿不出来?”
他当然知道少年叫什么,他觉得少年的名字很好听,易黔易黔,念着就跟嘴里含着钱一样。
易家唯一的继承人,确实是喊着金汤匙出生的人。
易黔从记事开始就没被人如此对待过,此刻早就羞得开口大骂了。
易黔怒道:“尿什么尿?你这样我怎么尿得出来!把老子放下来!你爷爷个奶奶腿儿的!找打是不是!”
卫均调侃他,“行行行,别闹了,再叫大声点想让护士进来,也顺便搭把手?”
易黔:“你!”
卫均低声笑着,“嘘……”
那天是易黔毕生都不会忘记的日子,一是因为第一次被人当小孩一样抱着撒了泡又长又羞的尿,二是……那是他第一次遇见卫均的日子。
……
易黔挂掉电话后,坐在机场的座椅上,时间过得很快,凌晨三点的机场人不多不少,却总不会缺他一个。
他再一次拨通电话,那边传来了忙音,他握着手机,愣愣的坐在硬冷的椅子上。
手机上传来消息提示音,是一通法律条文,他懒得细看。
这通官司他打不赢的,跨国维权费太贵了。
“卫均,你真的,连问我为什么都懒了。”
他终于活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样子。
“嘟嘟……”一通电话打了进来,易黔接通了。
“易先生?关于您的小说《想念》被抄袭一事,如今对方作者抄袭已经断定了……您,是否追究?”
“王律师……你知道的,我是加拿大籍……”
王律师在电话那头停顿了许久,最后长叹一口气道:“好的,我都懂了。”
挂了电话后,他一个人坐在孤零零的排椅上。
三年了,他离开卫均已经三年了,这三年来他无数次不在想,要是在某一个下午。
某个街边,他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
哪怕只说一句对不起,他都选择原谅他。
当温哥华的第一缕阳光照进机场大厅,他终究是没有等到他。
他麻木的站起身来,一步一步走出了机场。
“就这样吧,算了。”
他把手机卡扣了出来,扔到到了旁边的垃圾桶,打算徒步走回去。
他昨天走了四个小时来到了这里,在机场大厅等了他十个小时,再花四个小时走回去。
真的是,死了。
他们的爱情,就这样死了。
“早就死了,只不过我还在自欺欺人罢了,从我亲手扔掉戒指那一刻,就该结束了。”
易黔看着垃圾桶口,他把他们最后的联系,扔掉了。
走回到小镇后,他一路沿着街道,走到了最里边的一间小房子里。
他打开门,这个他和外婆生活了三年的房子,一年前只剩下他一个了。
他拿起外婆的相片,边哭边擦,到底是擦不干净的。
“外婆……我……活着太窝囊了。”
“易家是我拱手让出的,把爷爷和爸妈都害死了,我就是个扫把星……去哪都成不了事。”
他抱着老人的照片,哭着跪在地上。
他卫均为了易家的公司,骗了他的那么久。
当年他出差,去了江城,回来后一切都变了。
卫均拿着易家集团的大权,把他踢出了董事会的时候,他没有哭。
卫均拉着他去民政局把婚离了,他大骂他忘恩负义把戒指扔了的时候,他没有哭。
爷爷死的时候,父母在高速公路上出车祸没能回来的时候,他都没有哭。
当时卫均骂他:“易黔,你就是个冷血的人。”
他那时候对他说:“没错,卫均我就是个冷血的人。”
他是易家的独子,从小骨子里的骄傲就不允许他向人低头,哭泣落泪。
离婚的那天,他开着车上了五环,直接撞成了植物人。
当时他就觉得死了都比现在这样好,好过要他照顾。
后来他尝试了死亡,可他发现他害怕。
他怕死,他易黔就是个胆小的人,他从来就没有想过死。
三个月后他醒了,他给卫均留了张纸条就走了。
去温哥华投奔他外婆,他也改了国籍,从此以后与过去的生活再无瓜葛。
“为什么我要这么犯贱呢?”易黔哭得像个无助的小孩。
外婆生病的时候,他就不该打那通电话过去,他连一百万都不肯借他。
“我不过是想……把她留下而已……”把这个世界上,唯一还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人,留在这个世上。
他为了救他外婆,都向他低头了,可是他卫均依旧没有向他伸出手。
第二年,外婆撑不过夏天就死了。
在外婆走的第七天里,他还是忍不住,给他打了个电话。
“喂?”
易黔平静道:“卫均,借我两百万。”
“你告诉你在哪,我就借给你。”
对方冷静而低沉的声音,仿佛将他拉回了那年初见时的医院。
一晃好几年,他爱这个男人爱了十年,从十四岁初见到二十四岁离婚两年。
易黔问他:“卫均,你爱过我吗?”
卫均说:“爱过。”
易黔说了句:“那就够了。”
于是挂了电话,外婆走的第七天,他在给前夫打电话,得到了他曾经爱过自己的答案后。
他回到电脑桌前,打开了文档。
第一次想把他们的故事写成小说。
他给它取名《想念》。